亭子内,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玉氏先声夺人, “你想什么?”

    林蔚然淡淡地道, “晚辈在此托大道您一两句。”

    玉氏冷笑,双手环胸, 防备地看着她,她倒要听听这妖精能出个啥来。

    “如果我没记错,容夫人应该是御封的淑人吧?可你瞧瞧, 你的做为, 失礼得很,有哪点符合淑人的身份的?”

    玉氏的娘一听就炸了, “我符不符合淑人的身份,也轮不到你一个晚辈来评价!你以为你现在的行为就恰当吗?”

    “不恰当, 所以我才事先托大。”

    “你——”

    林蔚然断她, “随意跑到你女儿夫家来指手画脚,你以为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也就老太君和大伯娘宽宏大量没与你计较。但你自己身为容韵的母亲, 难道就没想过,你走之后, 在你狂风过境般地肆虐过后, 阿韵该如何自处?”

    玉氏这样的人, 你全程跟她好言好语是不行的,她压根就听不进去。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己的一套规范自己, 约束别人。

    玉氏不是在乎女儿吗?林蔚然抓住这一点来展开谈话。

    玉氏强辩, “我也是为了阿韵好, 老太君和亲家母一定会理解的。”

    林蔚然轻扯嘴角,“是啊,您总是这样,让老太君和大伯母多理解多包含你以及阿韵。您不觉得您这样,对阿韵在国公府生存来是一种负累吗?一个女子要融入夫家,有多么的不容易,您也是做过人家儿媳妇的人,想必更能感同身受才对。”

    玉氏瞪着她,不肯相信自己的一腔好意,会给女儿带来麻烦。

    见她还不肯面对事实,林蔚然干脆道,“撇开这点不谈,不知您和祭酒大人现在的感情如何?”

    这话一问,玉氏如同被踩到尾巴了一般,“关你什么事?你一个晚辈,不觉得管太宽了吗?”

    呵呵,林蔚然轻笑,还真当她愿意管她的破事了?如果不是容韵,谁认识你啊。

    “想必容夫人之前和祭酒大人一定有过甜蜜和乐的时光,为什么后来却渐行渐远?”

    玉氏的控制欲太强了,什么都想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人与人一点边界感都没有。或许她没有什么坏心,但边界感是人的本能需要,她强制性地干涉控制,就是侵犯别人的边界,是制造他人的痛苦的来源。

    “你想一想吧,你需要认真反省一下了,否则总有一天,你女儿会离你越来越越远,一如你丈夫。”

    听她这样,玉氏简直要疯了。

    突然,玉氏注意到她衣着宽松,想到上次见也是如此,她的衣服似乎都是腰放宽了一寸两寸的。

    玉氏怀疑地看着她,少女少妇爱俏,又正值新婚新年,鲜少有人喜欢穿这种宽松没有腰身的衣裳的。

    她这样,疑似已有身孕啊。如果这是真的,从她嫁进来到现在,也就堪堪一个月,如果上次见她的话,便不足一月了。

    当即,玉氏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林蔚然的把柄一样,“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阿韵如何自处,处境肯定会比你好!”

    从玉氏的视线专注在她身上,脸上的表情又是怀疑又是探究,接着就像明白过来什么一样眼睛一亮的时候,林蔚然就隐约猜到了她的想法。而她量完人之后的第一句话,果然就证实了自己猜测没错。

    猜到了又如何,林蔚然不忤她,“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是国公府明媒正娶的嫡妻。”

    “自我进门,老太君和大伯娘待我和阿韵一般,并无差别。娘家门楣虽低,但省心啊,至今娘家人都没给我添过什么麻烦。”

    从她们双方开始谈话,因为长期的宅斗经验,让玉氏一下子进入了状态,出乎意料的,她完全听懂了林蔚然的话。

    第一句就是隐晦地告诉她,即使她的猜测是真的又如何,国公府愿意明媒正娶地迎她进门,这明了什么,难道国公府是傻的吗?第二句,老太君和宫大夫人待她很好,其实又何尝不是在反问她‘你以为在国公府有什么事能瞒得过老太君和宫大夫人的吗?’。最后一句更是气得她吐血,赤、裸裸地她给阿韵拖后腿了。

    被她这样质疑,林蔚然还能如此镇定,还不是力持镇定,并且对她的猜测不否认。

    玉氏此刻难得的头脑清醒,这妖精怕是在那两位跟前报备过此事了。

    斗不过这妖精,一时间,玉氏心乱如麻。

    林蔚然注意到容韵不断地往这边探头,她活动了一下站得有些麻木的双腿,也觉得是时候结束这一场谈话了。该的也得差不多了,能听进去的自然就能听进去,听不进去的,便如同朽木一般不可雕也。

    “容夫人。”林蔚然唤她。

    玉氏抬眼看了过来。

    “刚刚我你那番话,你是不是深感被冒犯了?所以感到很痛苦很不悦?如果是这样,那就对了,你的行为,也给你女儿阿韵带来了一模一样的痛苦。”

    玉氏:是这样吗?

    “多的我也不了,容夫人,我和你这一番话,如果你只觉得我是在批判你,那您就错了。阿韵很好,我不希望你自以为的好意给她带来了那么多的痛苦,而你却不自知。”

    “您好好想一想吧,想要将日子过好过舒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林蔚然劝她不要管太多,她就是管别人的事情管得太多了,管自己太少了,才将日子过成那样。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自己的人生都没过明白呢,就不要用自己失败的经验来指导女儿走自己的老路了。我瞧现在琨瑶和韵儿夫妻二人挺好的,您老可别把阿韵琨瑶两人的夫妻感情给折腾没了。”

    亭子外不远处,容韵并暖房的众人都在关注着林蔚然与玉氏的谈话。

    “大少奶奶气势好盛啊。”容韵身边的丫环阿满语气惊叹,满眼的星星。

    他们虽然站得远,没有听见她们具体在什么,但是眼睛可以看到他们二少奶奶的娘亲从一开始的气势逼人,到后来的想发飙,最后的无措

    而他们大少奶奶呢,从头到尾都是淡定的,似乎所有的情况都在把握之中,不曾脱离掌控一般。

    容韵咬着唇,对这样的结果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为她娘感到心疼。

    林蔚然先回来的,她回到这边后,冲容韵点了点头,“我进暖房摘菜了。”将究竟留给她们母女。

    林蔚然如此,暖房的下人们也一哄而散,各找了借口忙去了。

    玉氏回来了,神情萎靡,显然这回被击得有些焉巴了。

    “娘,琳琅我是留不得了,你带回去容府吧。”

    看着女儿冷起来的脸,玉氏突然就想起方才林蔚然的话,她的,她再这样下去,连女儿都会与她越走越远。

    这话震耳发馈,玉氏只觉得心神失守。

    噗通,琳琅跪下了,“夫人,二少奶奶——”

    琳琅这次知道怕了,她不想回容府,容府哪有国公府好啊。而且她被二少奶奶送回去,夫人可不会因此而愧疚,如何能妥善安置她?况且容府姨奶奶多,丫环之间也斗得厉害,她回去的话哪有她的位置啊。她也是到了此刻才发现,自己之前鬼迷心窍一心只听夫人的话呢?

    “二少奶奶,求你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吧,奴婢下次绝不再犯了。”着,琳琅就磕起头来。

    玉氏没话,她看向女儿。

    这一幕恰好落入林蔚然眼中,光看着,她都能猜到在什么。她就在一旁看着,并不出声,这次是阿韵该立威的时候了,如果她这次再纵容琳琅,这威立不起来,端看她怎么选择了。

    而对她娘的沉默以及琳琅的哭求,容韵却肃着一张脸,轻嘲,“我记得我上次已经明确警告过你的。琳琅,你起来吧。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不能奢望有人在我们犯错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我们,有时候,坦然地接受惩罚,也是通往成熟更完善自己的一种方式。所以,抱歉,琳琅,我不会收回我的决定,也希望你能记住这次的教训,引以为戒。”

    这番话其实已经憋在她心里很久了,借着这个机会,她终于了出来。

    玉氏心神一震,女儿这话,和林蔚然方才的那番话何其相似?如果她做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超过女儿的容忍度,这番话是不是有一天也会从她口中对她这做母亲的出来?

    松鹤院

    老太君和宫大夫人在商量着宫令箴的二姑姑宫即将带着孩子回国公府省亲一事。

    就有大丫环挑了帘子进来报,“老太君,大夫人,听暖房那边的丫环来报,大少奶奶将容夫人给削了一顿。”

    宫老太君与宫大夫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她们都知道容氏有时候不着调,但她们也知道林蔚然决不是一个没有忍耐性轻易发飙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宫大夫人连忙问。

    大丫环忙将方才来报信的丫环叫了进来,等丫环连比带划地将经过一。

    婆媳二人再次对视,接着默默地移开眼,然后极有默契地你一言我一语地起来了。

    “孩子还,难免年轻气盛。”

    “还有怀着孕呢,气性大一些也是有的。”

    “确实是的,这事咱们只做不知,要是教令箴媳妇,让她多想了,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好了。”

    如果是之前的容夫人在此,听到二人的话,指定要气晕过去了.这都偏心到哪了,晚辈教训长辈的事,一句年轻气盛就揭过去了。

    几句话完,婆媳二人极有默契地转移了话题,将话题回到方才他二姑姑宫即将回京的事上。

    容夫人的某些行为,确实欠妥,可她们还不能,她们了,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但容夫人那人,又是听不大进去委婉之言的。

    这次离开国公府的时候,玉氏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而琳琅更是背着包袱抹着泪跟在她身后。

    容韵有些怏怏地回到暖房,此时林蔚然已经将菜都摘好了,将七个精巧的篮子都装满了。

    林蔚然递给她一篮,容韵愣了一下,“怎么摘了那么多?”

    “不多啊,每个院子一篮。别想那么多,今晚回去好好吃一顿,都是咱们种出来的呢,滋味一定很好。”

    好吧,容韵接过之后,看着这绿油油的青菜,心情莫名地好了一些。

    林蔚然拍拍她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她这是不习惯拒绝她母亲的要求吧,第一次,难免心里不是滋味,她都能理解。

    林蔚然安排了人往各个院子送菜之后,两人分道,各回各院。

    德馨院

    宫大奶奶看了一眼天色,让人去书房请国公爷出来吃饭。

    国公爷来到饭厅,却发现菜还没上齐,有些讶异,“不是可以用膳了吗?”

    宫大夫人神秘一笑,“再等一会。”

    等厨房那边端上来一道油亮青翠的青菜时,国公爷先是惊讶,然后失笑,“没想到这青菜真被那两孩子折腾出来了。”

    “可不是吗?蔚然要拔两三篮子菜来孝敬我们这些长辈,阿韵那丫头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一想到这,宫大夫人就乐不可吱。

    国公爷思索了一会,自己都摇摇头,否定了心中的某些想法,太费炭火,终究不适合普通人家,有这想法的国公爷尚不知道林蔚然已经在修建地热温泉温室了。

    宫大夫人一边给国公爷挟菜,一边,“先前我让令箴媳妇分去府中一半的管家权时,还担心二人会不合,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国公爷就着她挟的菜吃了一口,“你和令箴的眼光都是极好的。”

    多年的夫妻,宫大夫人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容韵是她当初瞧上选为儿媳妇的,蔚然呢,则是令箴自己瞧上的。如今两人能相处融洽,不正好证明了他们的目光都不错嘛。

    宫大夫人叹道,“还是令箴的眼光更好一些,这两孩子能相处融洽,我看着倒像是蔚然更主动积极一些。当初在林家看到她家家庭和睦,就知道她在与人相处方面很不错了。”

    国公爷默默地吃饭默默地听着。

    景铄院这边,宫令箴和林蔚然这对夫妻也正在吃饭。

    林蔚然主动报备了今日之事。

    宫令箴点了点头,“不错不错,看来这段时间你管理内宅管理出心得来了?”

    此事确实是她出面比较合适。二弟妹性子太软了,对她娘也顺从惯了,一时间对她娘很难做出很大的改变。老太君和他大伯娘是不方便的。

    林蔚然眉毛一挑,略带得意地道,“没办法,谁叫人家脑袋瓜聪明呢,学啥会啥。哎呀,你以后孩子要是随了我,那么聪明交不到朋友咋办哟。”

    宫令箴笑着摇头,“你还真是不谦虚。”

    趁他不注意,林蔚然眨了眨眼睛,插科诨,又混过去了一关。

    内宅这一块,好管也好管,不好管也不管。

    它只是负责侯府日常的运行,并不创收,相当于一个服务公司。

    她接手之后,将之划分了几个独立的部门。设立了公平公正的奖惩制度,让下面的履行义务完成责任的同时,给予下面的人一定的权力。再者就是,大范围的负责人要相互牵制。

    恰好,夫妻二人又聊到这些,林蔚然就大致了一下。

    宫令箴对妻子的赞美是毫不吝啬的,“不错,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你之前扔出表格的记账方式,镇住了厨房那边的刺头刘采办,加上有了肖总账房那边隐隐的支持,还有老太君和大伯母的放权与支持,你才能大刀阔斧地做这些。不过不管如何,你算是做成功了,值得奖励!”

    林蔚然好奇,“什么奖励啊?”

    宫令箴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晚上你就知道了。”

    这话惹得林蔚然嗔了他一眼,然后顺手给他挟了一筷子青菜,“这青菜可是我和阿韵种出来的,不能浪费。”

    宫令箴吃完那筷子青菜,想了想,道,“你百花山那边的计划,跟我一。”

    “怎么,咱这点事终于能入咱们谏议大人的眼啦?”林蔚然开着玩笑。

    又调皮了,宫令箴无奈,“这多久能出成果?”

    林蔚然想了想道,“一个月吧,不过因为这是青菜,半个月看起来都很壮观了。”

    青菜的生长很快的,比粮食作物快多了,毕竟青菜叶子根茎都能吃。有些速生的更快,比如菠菜,照料得好,那是见光见水就长。

    “我知道了。”

    宫令箴没再往下,林蔚然也不追问,如果他想的话自然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