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三月份回到国公府娘家的宫二姑姑要走了, 回到扬州府会稽顾家去。

    虞国公府大门外,刻有顾府标志的马车依次排开,上面已经装上了京城的土仪各物, 但下人们还在努力地将东西不断地搬往马车上。

    旁边,老太君紧紧地拉着宫的手, “这才住了多久,怎么就那么着急回去呢?”

    宫也不好受,她回来得够久了, 前后一走就是三个多月, 已经是不得不回去了。

    “你这一走, 又不知道何年何月再回京了。”老太君真抹泪。

    随着她一年年老去,她是越发舍不得儿女亲人离开身边。

    她这一生, 最至亲的丈夫大女儿二儿子都已经离她而去。现在就剩下两儿一女, 两儿子在身边, 女儿倒去了扬州府,平时想见一面都难。

    “娘,我争取每年回来看您一次好不好?”宫哄着老太君。

    “尽拿话来哄我, 到时做不到, 我就让你兄长找你去。”老太君破涕为笑, 拍拍她的手背, 轻轻叹了一口气。

    “外祖母, 即使娘没时间回来, 我们兄妹几个轮流回来看你好不好?”顾行之也上前帮忙安慰自己的外祖母。

    顾双在一旁也一个劲地点头, 很喜欢老太君这样慈和的老人, 还有舅舅舅母表哥表嫂他们人都很好,有机会一定要多多走动。

    “娘,双儿已经和崔家订下了,两年后她就嫁回京中,就能经常来看您了。”宫看了旁边林蔚然容韵两个侄媳妇笑道,“况且下半年您老人家即使迎来两位曾孙,到时怕您忙不过来咯。”

    看着怀着宫家血脉的两人,老太君就高兴,是啊,有去有来才是生命啊。

    “添子添孙,忙不过来我也乐意。你家行之几个,也要抓紧娶媳妇生娃儿,趁着我还在,带来给我瞧瞧。”

    顾行之讪讪而笑,天哪,外祖母太恐怖了,他才十六啊,还是青葱白菜呢,就催他开花结果了。

    林蔚然在旁边听了直乐,逼婚,真是古往今来家长们的最爱。

    宫大夫人看着下人人装箱差不多了,就上前提醒,“老太君,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天色不早了,二姑奶奶他们该启程了,不然错过宿头就不好了。”

    “是是——”老太君慢慢地松开了手。

    林蔚然和容韵上前,搀扶着她老人家安慰着。

    宫大夫人也插入进去,将老太君和宫母女俩隔开,交待她,“要是在那边有什么为难办不了的事,就写信来告诉你哥哥他们。”

    宫红着眼眶点头。

    等宫三人登了马车,又驶出去很远,他们才进了大门往内宅走去。

    景铄院

    昨儿个送走了宫母子三人,林蔚然抱着肚子算了算时间,她娘家人也快抵京了,还有宫大人,不知道是他们先到还是宫大人先回来。

    这时,容韵匆匆而来,眉眼间带着掩饰不住的快意。

    “大嫂,你知道不,闫湘出嫁了。”

    林蔚然看她进来的动作,惊得挺直了背,“我你也攸着点,肚子里还揣着一只崽儿呢。”她不敢想,这么长的裙子,走路还这样,万一绊倒了咋办?

    “大嫂你就是大惊怪,穿了十几年的裙子,我身上这裙子就这点长度,我闭着眼走都不会踩到它。”

    林蔚然默默,好吧,穿了二十多年裤装的她在穿裙子方面确实比不上人家老练。

    完,容韵挥了挥手,裙子不重要,“大嫂,你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吗,我闫湘嫁人了啊,终于不用担心大哥总被她惦记了。”

    林蔚然呵呵,容韵还是太年轻了,“没有闫霜还有李湘陈湘,你这是不相信你大哥的魅力啊。”

    容韵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她大嫂的话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是,“大嫂怎么你一点也不吃惊不着急啊?”

    “这有啥好吃惊的?闫湘出嫁那不是意料中的事么?”当年她还放过狠话非宫大人不嫁,没得到宫大人的回应之后,还不是听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崔腾冲?都有前科的人了,再自一次耳光,又有什么好大惊怪的。

    “到着急,我还想你咋比我还关注她呢?爱上她了?”林蔚然玩笑着问。

    容韵:......大嫂又调皮了。

    林蔚然是真的,他们只将自己的日子过明白就好,过多地关注别人的生活,容易移了性情。

    通常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太闲了,林蔚然瞅瞅容韵,很想和她讨论一下新购买回来的一些矿物如硫磺之类的,想试配了一些杀虫剂出来。但瞧瞧她的肚子,只能遗憾作罢。

    这时,晴雪快进进了屋子,“大少奶奶,大少爷回来了!人到了二门了。”

    晴雪知道这些日子,大少奶奶夜里总要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才睡得着,怕是离了姑爷不习惯了。

    林蔚然一听,人就要从临窗大炕上站起来。

    晴雪连忙过来帮忙,可等她折腾下地,宫令箴已经从大门走了进来。

    看到他,林蔚然眼泪就下来了,整个人朝他扑过去,“你怎么才回来!”

    宫令箴将人稳稳地接住,然后拥入怀里,整个表情无奈得很,他一身的味道,胡子没刮,难为爱洁的她竟忽略过去。

    容韵给了晴雪一个眼神,两人默默地退了出去。

    “我过一定会在你生产前赶回来的。”为了这句诺言,他真的是一办完事就往回赶,不日行八百里六百里,四五百里一天是有的。

    林蔚然仰着脸看他,“你不在,我总担心我生产的时候难产怎么办?”

    “怎么会呢,别乱想了。即使我没在,有老太君和大伯娘她们在,你也不会有事的。我们已经请了京城最好的稳婆来给你接生。而且也按你的要求请了擅长妇人病的太医,等你一发动,就到府中坐镇。再我不是回来了吗?”

    林蔚然心慌得一批,这些在宫大人口中最好的医疗条件,和后世相比,真是简陋得可以。

    可能真是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忧虑吧。她就是怕嘛,在穿越前,不是还有个新闻孕妇顺不出来,想剖,可丈夫婆婆不允许,孕妇都跪下来求了还是不许,最后逼得孕妇跳楼。在现代那么先进的医术想顺都还那么难,何况是现在?

    “如果我难产了,你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林蔚然开始给宫大人出难题了。

    宫令箴心一突,嘴上却着安抚她的话,“放心吧,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

    林蔚然跺脚,“不行,你不能避重就轻避过我这个问题,你一定要正面回答,到底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行行行,你和孩子都保,就不保我行不行?”宫令箴开着玩笑。

    林蔚然控诉地看着他,她是认真的,他怎么不当一回事?

    宫令箴的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需要我做抉择的时候,我会选择保大人。所以,为了你们母子平安,咱们都要努力好不好?”宫令箴握着她的肩,眼睛看着她,着还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孩子没了,他纵然会痛心,但他们还年轻,还能再拥有孩子,但她要是没了,就是没了。

    林蔚然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了,“呜呜,可是,你这样好残忍,孩子都还没来得及睁眼看这新世界一眼,就被你这狠心的爹给舍弃了。我不管,如果真不幸难产了,如果一定要保一个的话,那就保的!”

    让一个母亲舍弃自己的孩子,她做不到,而且林蔚然有个奢望,或者保之后她的死不是死,而是回到后世去了呢?

    面对孩子他娘的无理取闹,宫大人无奈极了。

    “你答应我!”

    宫令箴咬着牙不话。

    林蔚然一发狠,抓着他的手就往自己肚皮上放。

    肚子里的孩子似有所感,往林蔚然的肚皮上他放手的位置狠狠一踹。

    林蔚然先是一疼,忍不住道,“看,连孩子都抗议你这父亲的狠心了。”

    宫令箴的心蓦然一软,掌心轻轻地抚过她的肚皮,似在安抚里面的家伙,“你别想这些不吉利的事了,你和孩子一定会没事的,我保证!”

    突然间林蔚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理取闹,难道听到他真按她的要求出保孩子的话,她会开心吗?为什么一定要逼着他讨论这个让双方都不愉快的问题?

    再看看眼前的男人,一脸胡拉扎子和风尘扑扑,显然这一路上连仔细理自己形象的时间都没有。她还没见过他如此不修边幅的一面。

    眼前的男人还在等她的答案,于是她轻轻嗯了一声。

    “你先去洗漱吧,我让厨房下一碗面,你洗好出来就能吃了。”

    “你没事了?”

    “嗯,我好多了。”

    宫令箴见她情绪平稳下来了方点了点头,他也实在是忍受不了自己这一身的邋遢了。他将人扶到临窗大炕坐好,才进了耳房洗漱。

    走进去时,他想,童言无忌,宫大人衷心地希望她方才所的那样的情境不要发生。

    宫大人回京的次日,林父林母一行人就到了京城,林父林母这次是带着林弟一起来的。

    不用再劳烦林蔚然这边,是林则然亲自去城门口接的人,然后又领着他们回到了城西明朱巷的宅子。

    林父林母早已得知林则然以他们林家的名义在京城置了一座三进的宅子,这宅子的前主人还是国子监的博士官。等他们住了进来,对这宅子喜爱满意极了。他们是真没想到啊,一辈子的泥腿子竟然还有在京城置产的一天,而且还是这么好的宅子。

    原先他们对于是否将林弟留下给林蔚然安排教导一事还心存犹豫的,这下,犹豫少了很多,只等见了闺女问过她对儿子的安排之后再做最后的决定了。

    林母林母来京,林蔚然和宫令箴作为出嫁女和女婿,应该前去拜见两老的。但林蔚然的肚子已经八个月大了,实在不宜出门,所以只能邀请他们前来国公府一聚。

    关于林蔚然的孕期,林则然是隐约猜到一些的,对这提议持赞成的态度,顺便服父母,就当去见一下亲家老太太,也是很有必要的。

    考虑到林父林母一定是想见一见未来儿媳妇的,毕竟儿子都快成亲了,未来儿媳妇还素未谋面,他们心里肯定也着急。所以在林父林母到的那天,林蔚然就托宫三婶给林夫人下了帖子,邀请她和女儿次日来国公府作客,顺便让双方见上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