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从他爹那里出来, 就回到居住的院子,交待姜氏, “竹芝堂的客人,不要怠慢了。”

    “什么?”姜氏心一突, 脸上的笑容没了, “老爷,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刚刚在厅里, 老爷对那林氏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李卫很不耐烦, 什么都要问!“吩咐你的事照办就是了, 还有, 晏儿和郡熹那里多送一些好东西过去。前些日子得的那批稀罕物,先挑一些好的送过去。”

    姜氏绞了绞手帕,“可是, 绾儿的生辰就要到了,不是好了全部留给她一副头面的吗?我工匠都约好了。”

    “缩儿的头面以后再吧,先紧着那两孩子。”

    李卫完抬脚就走了, 他了解姜氏, 对于他的吩咐她不敢阳奉阴违。

    只剩下姜氏不甘地留在原处,和心腹抱怨, “你这都什么事啊!怎么态度突然就来个大转变呢。”

    竹芝堂,乃李府客院, 环境清幽, 离主院也不远, 是个客居的好地方。

    十月的陇西府, 已经零星地下起几场雪。

    此时的竹芝堂客院,已经在屋子里摆上了炭盆,屋内温暖如春。

    林蔚然暗自点头,李家不愧是世家大族,当他想对一个人好时,在各处细节上确实是周周到到的。

    李郡熹怕她继母怠慢林蔚然这个表嫂,所以几乎是回了院子换了一身衣裳就过来客院这边了。

    李晏那边,也派了他的奶嬷过来。

    她们见到她继母如此周到,都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没事了。”这是林蔚然见到李郡熹时的第一句话。

    李郡熹眼睛一亮,再次求证地看向她,得到林蔚然肯定地点头之后,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李郡熹又略坐了一会,留意到林蔚然眉眼间的疲惫,不由得道,“那我不扰表嫂你休息了。”

    李君熹很有眼色地提出告辞,让她得以歇息。

    林蔚然笑了笑,应允了。

    奶嬷回去给李晏复命,告知他姜氏将竹芝堂安排得妥妥贴贴,让他放心。

    其实他奶嬷去了客院没多久,李晏就收到了姜氏专程让人送来的珍品物件,他就猜到了一定是他表嫂做到了,让他祖父改变了主意。

    当时,他心中就佩服不已。

    在凉州那几日,他就逐渐见识到他表哥表嫂的厉害,但没想到还是超乎了他的预料。

    最初,得知来陇西府办这事的人只有他表嫂一人,他表哥并未再另派他人时,他是有担心的。他是真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她一介女流,能以一己之力办下来。

    现在他心里只剩下佩服和羡慕,对他表嫂的佩服,对他表哥宫令箴的羡慕。

    李晏聪明,身为李家嫡子,知道的内幕比李郡熹也多一些。他知道他祖父是个多固执又难缠的人的,通常他决定下来的事,很少会更改的。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都觉得希望渺茫。甚至他已经做好了与李家决裂的准备,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李家将宫家拖下水的。

    但没想到啊,他表嫂只去见了他父亲和祖父一面,所有事情都妥了。他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也知道这事恐怕涉及到某些机密,不是他能够知道的。

    原先对自己的亲事还很迷茫的他,不知道要娶什么样的女子的李晏,此时,渐渐有了个模糊的想法。

    “奶嬷,你看林表嫂这样的女子如何?”李晏问得直白,他今年十七了,忙完了妹妹的事,也该娶亲了。

    奶嬷是他母亲从虞国公府带出来的陪房,忠心不虞置疑。他也放心拿这些事和她商量。

    奶嬷回想了一下方才在竹芝堂时林蔚然的一举一动,点头,“表大少夫人自然是好的。”

    李晏想了想,又将他在凉州住在他表哥家那几日的见闻了。

    奶嬷听了,为虞国公府娶到这么一位能干的大少夫人而高兴,“少爷啊,老奴明白你的意思,听你了那么多,老奴也自己心里的想法。若能娶到像表少夫人这样的女子做妻子,好处你也该想得到。她是贤内助,必要的时候甚至有能力帮男人扛下一部分责任。”

    李晏点头,是的,所以有时他看他表哥很轻松啊,完全不需要为内宅之事和人情交际往来操心。甚至有时候下决策拿不定主意时还能和枕边人商量商量,多省心啊。

    他承认,他身为男人,也怕累也怕苦,他怕在外奋斗之余,回到家中还要面对一堆鸡毛蒜皮的事。

    奶嬷继续道,“但像表少夫人这样的女子,是有些强势的。”

    李晏点头,这是不可否认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万万不能寒了她的心,否则她绝对有能力给你来一场深刻的教训。”奶嬷没的是,其实表少夫人看着和她主子他娘亲是有些相似之处的。不同的是,所嫁的男人......

    “她有能力,付出了真心,也希望换来真心,她一心一意为你,自然也不希望你有二心,否则人家凭什么给你做牛做马呢?”

    “关于表大少爷的后院,老奴知道的不多,但老奴猜啊,表大少的后院一定是一个通房妾氏都没有的。表大少爷这样才是聪明的做法。”

    没成亲前,宫令箴都很洁身自好,宫暶身为他大姑母,自然是略知一二的。

    奶嬷的话,储蓄而简明,如果你能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那你就娶这样的姑娘。如果不能,这样的姑娘还是不要碰为好。

    这事确实是有得有失的,牺牲左拥右抱的权力,换来家宅安宁,儿女平安,李晏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到的吧?

    于是他就拜托奶嬷帮忙物色,并且强调了一下,门第可以适当放宽。

    奶嬷担忧,女方门第太低的话,李家这边不会答应的吧。

    李晏自嘲地笑笑,肯定地告诉奶嬷,李家这边会答应的。

    凉王这事过后,李家怕是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来苟延残喘了。而且还指望宫家呢,哪里还会拒绝他和他妹妹的一些的要求?

    林蔚然不知道关于宫大人娶她的利弊正被别人讨论着。

    她此刻正在接受一位略通医理的嬷嬷疏通□□的服务。

    这些日子她戒奶了,胀奶让她难受得紧。

    刚揉捏的时候有些刺痛,渐渐的,便舒服起来了。

    这种时候,她难免想儿子,有日子没见到他了,她也是想他得很,还有宫大人......也不知道他在凉州城情况可好?

    此时被林蔚然惦记的凉州,明面上似乎一切如常,可暗地里,却是暗潮汹涌,一触即发。

    凉州城百里之外,天色渐渐暗下来,有一行人正停下伫足眺望凉州方向。

    如果林蔚然在此处,一定会认出,这一行人便是她心心念念着的林昭然的队伍。

    “这里距离凉州还有多远?”竟陵王问。

    “王爷,还有不到两百里地了,明天下午天黑之前,我们应该能顺利进城。”

    现在昼短夜长,加上夜里寒风刺骨,不时会下雪,实在不适合走夜路。

    竟陵王看向林昭然,他是不赞成凉州此行的,但眼前这女人偏偏一意孤行,非要来。

    问她原因,也不。要不是当时圆通大师突然来访,他来凉州,或许会有所斩获,他才不来呢。

    凉王有野心,但一直很隐蔽,他也是这两年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才察觉的。他接到的消息,估计今冬,凉王应该会趁势而起。他就坐镇竟陵,伺机而动多好。

    林昭然也是有苦衷的,她能告诉他,她非来凉州不可的理由是因为至善道长吗?

    在上一世,她垂垂老矣的时候,大梁边境的外族不知道怎么串联在一起了,然后联合攻大梁,企图各自在梁的版图上撕下一块肉来。

    当时大梁烽烟四起,民心惶惶。毕竟大梁建国几十年,除了建国之初,还未有过如此大战。

    那会是三处边境都燃起了烽烟。

    当时宫令箴已经位列三公了,身为大梁的丞相,那段时间可谓殚精竭虑,所有的兵力都开拨至这三处战争之地,国内还在源源不断地征兵,调度粮草等等。

    这一仗一开始就得很艰难,开局很不顺。所有人都预估,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即使侥幸能胜,大梁至少需要十多年来休养生息恢复国力。

    后来,是国师唐颂拿出了一利器——□□,才将三处外族的联盟逼退了,并让他们甘愿臣服大梁,岁岁纳贡。

    这一战,之所以能迅速扭转乾坤,结束这场战争,□□居功至伟,皇上自然少不得要奖赏唐颂的。

    唐颂并不居功,直言□□的发明者是他师傅,而非他本人。是他师傅不忍生灵涂炭,才会将□□拿出来的。

    那时,天下百姓方知这□□的发明者是至善道长。

    林昭然此行来凉州,正是得知了至善道长在凉州莲花山栖霞观的消息,她有强烈的预感,她一定要来凉州,否则她会后悔一辈子。

    凉州主城,一隐蔽之所

    先是搬动重物的声音,然后是一道懦弱的男声响起,“大嫂——”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

    “怎么,都这时候了,你还犹豫?这种女子,心不在你身上,你又何必心软?这些日子她恍恍惚惚的,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哪像是要与你过日子的模样?放心吧,日后嫂子再帮你寻找一个好女子,闫湘这样的人你就不要惦记了,也不必心软。”

    男子沉默。

    “你知道的,她的心啊,一直都在宫令箴身上。咱们应该成全她的,对吗?”

    女子的声音在黑灯瞎火的黑夜里有种不可抗拒的魅惑。

    “好、好吧。”

    “都快点吧,不要磨蹭了。”另一道男声不耐地催促。

    凉州一酒馆内,州牧程晋仑与宫令箴正在酌对饮。

    期间夜风很大,将窗棂吹得晃噹响。

    程晋仑抬手阻止了厮关窗的举动,而是自己起身,亲自走到窗边。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话时,他回望宫令箴。

    而宫令箴则自顾自地倒酒,似乎没听到他这话一般。

    ......

    不知过了多久,宫令箴整个人面色潮红地醉倒在酒桌上。

    程晋仑走近他,一手将他的脸抬起来,“无色无味醉魂媚,果然霸道!”

    “今晚过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来人!”

    随着他的传唤,门外无声无息地出来一个人,“接下来交给你了,要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