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李府

    趁着夜色, 李晏爬上了墙头,就要一跃而下之时,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看到了无数家丁护卫举着火把朝他这边来。他转身要跳, 却发现底下他爹就在墙根下。

    “要不是你祖父早有预料,你是不是就要离家出走?”

    李晏抿了抿嘴, 答了一声, “是的!”

    “你连家都不要了?”李卫忍着气问。

    李晏沉默。

    “行, 你可以不要你祖父,你爹我也可以扔下,但你一母同胞的妹妹呢?”

    大雪的夜里, 李郡熹提着裙子快步走来, 根本不管后面跟着的丫环婆子, 她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她爹质问她哥哥那句, 连忙道,“爹,这事女儿知晓的, 您让哥哥走吧。”

    李卫看着他俩,一扬手,家丁侍卫们都往后退了两三丈远。

    李卫看着李晏, 冷笑, “你以为宫家现在的境况很好?林蔚然死在了金刚峰, 宫令箴在凉州必亡!”

    李晏梗着脖子, “那又如何?我就算是死, 也要和他们死在一块,而不愿意留在李家这乱臣贼子之家。”

    “你你,逆子!”李卫气道,“你既然如此厌恶李家,那我今晚话也放在这了,你要是敢偷溜,我便将你妹妹的腿断,然后再将你和你妹妹除族!”

    李晏先是一呆,然后哈哈大笑,笑出了泪来,“除族,我恨不得呢,你赶紧,请族谱啊!”

    李晏的声音很大,在场的家丁们都呆了,父子俩刚才到底什么了,闹得这样僵?

    此时姜氏并李郡绾也到了,了几句话,看似劝慰,实则添油加醋地将李卫的心火勾得更旺了。

    “逆子,你认不认错?”

    “不怕告诉你,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是必定会逃的。反正你就是要断一双腿嘛,也不必断我妹妹的腿了,在请族谱前就断我的吧!”

    “哥,你别了。”李郡熹有些害怕,她不怕除族,就怕她爹来真的将她哥哥的腿断。

    李晏看着他爹,认真地道,“你放心,除族之后,我和我妹妹就立即离开李家,以后你们李家便飞黄腾达,我李晏就算乞讨也不会乞讨到你李府跟前的!”

    李卫咬着牙道,“好!既然你这么不稀罕我们李府,我就成全你!”

    完这句,他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断他的腿,然后扔出府去!”

    “爹,您别这样,哥哥他不是故意的啊!”

    李郡熹上前,想求李卫,却被姜氏有意无意的阻拦着。

    而李郡绾则趁机上前扶着她爹,“爹,夜深了,深更露重,咱们先进屋吧?”

    “爹,求你了,别断哥哥的腿。”李郡熹被阻拦着去不到她爹跟前,于是她对着李卫的背影跪下了。

    冰天雪地的,她就跪在地上。

    李晏冲着她喊,“你起来,别跪他!你想一双腿废掉么?”

    李卫的脚步顿了顿,最终头也没回地走了。

    李卫身为家主,最终没有撤掉命令,而主母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家丁护卫们无法,只好真的将李晏少爷的腿给断了。不过是用了一些巧劲的,所以腿虽然断了,但接好了长好了便与正常人无异。

    看着她哥哥的腿,李郡熹哭成了泪人。

    没多久,一辆不大的马车从李府驶出,驾车的是先前他们娘亲留下的忠仆。忠仆将兄妹二人接到之后,就驾着马车驶入夜色深处。

    李府,有人暗中看着这一幕,然后回去向家主回禀了。

    夜深人静,李府的两代家主都没有休息。然后终于等到了他们想知道的消息。

    “爹,我按照你的做了,李晏这孩子肯定在心里恨死我们李家所有人了。”李卫苦笑着。

    李忠贤叹了口气,“你也是为了李家好,不这样不足以取信凉王那边的人。”

    “想不到那孩子还有如此血性。”那孩子不知道他今日所受的苦是为我李家所受,等知道时,心里指定不知道呕成什么样子。

    “他娘的那些陪嫁,你悄悄让人仔细封存,别让人乱动。等这事过了,就让人给他们兄妹二人送去吧。”

    李忠贤一一交待完,便挥手让儿子离开。

    同样是风雪交加的晚上,林蔚然一行人在离突厥部还有四五十里的地方,寻到了一处破旧的泥墙茅草屋栖身。

    金晦担忧地看着她。

    林蔚然却无所谓,看着这房子就像□□十年代她看到过的牛棚一样,低矮破旧。

    暗一暗三他们都是暗卫,什么样恶劣的环境没见过,自然不惧。

    看着他们不愿意进去,独眼豹一阵冷笑,“这大冬天的,泥屋可比木屋或者直接露宿野外强多了!”

    着,不管他们,带着人就钻了进去,然后径直选了一处最好的,先升了两堆火,然后略加清理就让到了一边。

    金晦进来见到,和暗三两人对视了一眼,这不是替大少奶奶准备的吧?

    果然,只见独眼豹恭敬地对林蔚然,“林夫人,地方已经清理好了,请歇息吧。”

    林蔚然看了一眼他挑的位子,点头,“谢谢你了,林海。”林海是独眼豹的名字。

    林海致意后,就回到门口那帮马贼中去了,那里也升了两堆火。

    金晦和暗三对视了一眼(之所以不和暗一对视,皆因暗一就是个傻的),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他们大少奶奶这趟出门,简直如鲛入海,连马贼头子都敢收用,他家主子都不敢这么用人。

    本来他们从金刚峰过,只需要独眼豹配合着演一场戏而已,然后他们就借道前往突厥。

    但不知道他们大少奶奶怎么想的,突然间就萌生了收服这窝马贼的想法,还很出乎意料地让她成功了!

    但她也许出了一些超出她能力范围的条件,就比如一百军户的名额,许出去就许出去了。

    像独眼豹林海这些在刀口上淌血的马贼,基本上过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偏偏这样的马贼竟然娶妻生子了,你可不可笑。

    从在他们的寨子里见到老弱妇孺时,林蔚然便知道,独眼豹这样的马贼有了软肋。

    既然马贼们都娶妻生子了,能收服干嘛不收?

    她是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一直谨记着太、祖的话,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从后世回来的林蔚然太知道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能让人心动了,他们将脑袋轩在裤腰带上,或许不在乎生死,但一定是在乎家人和后代的。

    所以林蔚然就找独眼豹林海谈啊,到了最后,谈妥了之后,独眼豹竟然自愿从寨子里抽出二三十好手,护送着她前去突厥部落。

    凉州主城,地牢

    监视宫令箴的人,终于看到他走出左州丞府,不修边幅,人看着也比之前瘦削了一些。当然,大冬天的他又披着狐绒大氅,是看不出身型的,只能从他的脸型的棱角更清晰一些推测出来的。看来丧妻之痛给了他不的击。

    宫令箴一路走到地牢,他径直走到关押程晋仑的单独牢房里。

    牢头向他汇报这几日的情况。

    “这几日时间,我们一共挡掉了三次毒杀,两次暗杀.....”

    宫令箴听着,看了一眼程晋仑的这间牢房,他是与鼠同住的。他的牢里,放了几只笼子,笼子里各养了两到三只老鼠。除此之外,还摆放了一口鱼缸,里面养有几条活鱼。

    每次送来的牢饭,都会先让这些动物先吃,确定没问题之后,才会给程晋仑吃。

    宫令箴看着程晋仑道,“看来你的老东家真是迫不及待地要你的命啊。”

    “其实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程晋仑扫了他一眼。

    宫令箴摇头,“不,不一样的。”

    程晋仑突然反问他,“后悔吗?”

    宫令箴摸了摸自己的脸,嗤笑一声。

    “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不和凉王做对,你妻子就不会死。”

    “你不会懂的,有些事是不能让步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要这么,那我没辙,我可没那么高的觉悟。”程晋仑嘲讽他为了大梁皇帝,连妻子都能牺牲。

    宫令箴点头,“确实是这样,你觉悟太低了。”

    程晋仑气啊。

    宫令箴,“我要是你,就老实交待了,将凉王拱出来,而不是一个人背负了所有的罪名。”

    “无所谓了。”

    “这些日子因为你不死,你的家人总是意外频出。”

    程晋仑仍旧无动于衷,“我交不交待,我和我的家人都活不了。”

    凉王真是太奸诈了,一直野心勃勃有反意,却让人抓不住他这个把柄。他所有的事都是安排了人去做的,即使出事也牵扯不到他。因为有大把人自愿替他顶罪。

    程晋仑一日不如实交待,甚至顶罪的话,他们是没有理由抓捕凉王的。可以,他宫令箴已经骑虎难下,因为凉王极有可能反咬一口,他并无反意。而他宫令箴如此兴师动众,只为排除异己。

    证据,或者重要人物对凉王的指认,才能师出有名。

    “你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你没算活,甚至你的家人,是死是活都看凉王那边的人的心情。但不知道你关不关心一个人,或者一对母女的死活了。”

    程晋仑心一颤,面上却力持镇定,“什么意思?”

    “邓婵,邓拓。”宫令箴吐出两个名字。

    程晋仑死死地盯着他,“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在我跟前,就别装了,我既然提到他们,就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你一两句话就能否认过去的。”这几日他都是在忙着这事,宫令箴问他,“知道你哪里又露出了破绽吗?”

    程晋仑不知道。

    “因为你太舍不得死了。如果真像你所的那样,你早就意识到事败之后你和你家人必死的话,你家人还是因为你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应该当场就自刎了。因为救不了,怎么努力都不行。”

    “而你没有,那就明你不是心智懦弱之辈。你这样的人,会没想到你现在这个结果吗?会甘心自己落入这个境地之后,自己扛下了所有罪名,想换取家人的一丝生的希望都没办法吗?你很清楚,即使你什么都不交待,顶了罪,你的家人一样逃不出一死。你甘心这样吗?你不甘心!所以你手上一定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能够让凉王忌惮。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你舍不得死,你在等,等什么呢?你在等我们会不会发现邓婵母子吗?邓拓是你延续程家香火的希望,在你事败之后,最有希望逃脱的人就是他,所以你在等,在确保他安全无事之后,你才会甘心死去。”

    果然,果然啊!宫令箴太妖孽了。他落网那天就一直在担心了,却最终还是被他发现了。明明连凉王那边的人都不知道他有个私生子的啊!

    “还有就是你太好奇了,在落网那天,你还有心情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

    程晋仑却觉得他问这句很正常吧?他不甘心啊。

    “这是心里还怀着希望的人,没到绝望境地的人,才会有的好奇心。但你我皆知,从你落网的那一刻起,你和你家人肯定是完了。你觉得你问出那话,合适吗?”

    好吧,这是一个破绽。

    程晋仑苦笑,“想不到我的言行举止,如此漏洞百出。”

    “你要的东西,我都可以配合你,只是......”

    “邓拓母子我会送出凉州,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的家人,此事了结后,我尽量救出,他们会受你所连累,依律判刑。若是流放的话,我会照拂一二。”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程晋仑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