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没有回音。
岱历亭温柔地又问了句：“麓, 你在哪儿？身边有什么人？”
缓了缓，她开口了。
声音低了一些，似乎晕得很：“在ktv啊。”
“……”岱历亭叹气, 这是醉成什么样了，“在哪个ktv？你怎么能在外面喝那么多酒？知不知道什么叫危险的？”
“嗯。”
一句乖巧地声音落下后，传来的就只有包厢里女孩子的歌声, 没有她的回应。
岱历亭对她向来有耐心，别人面前的冰冷如山在这个可爱面前，从来都是天差地别，何况人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危不危险。
所以他还是继续开口，温柔地哄着她问：“麓，你在哪儿？告诉叔叔好不好，我去接你。”
她没有话。
岱历亭敛了敛眉, 脑海里飞速运转, 须臾后, 他默默改口：“你在哪儿麓，告诉我, 我去接你。”
“北极门。”
“……”
果然，就是不想听那句叔叔了。
岱历亭再次叹了口气：“在哪个房间？”
听完她念的那个数, 岱历亭挂了电话就启动了车子，离开绿汀那一片往城北大学附近的那个ktv去。
正月十五的路上车很多, 拥挤不堪。
岱历亭有点担心那边的人, 一路上难得的，有点焦急。
不断拂过车厢的的霓虹灯落在男人的脸孔上，照清了他微微拧起的眉头。
终于开过了最拥挤的一段路，岱历亭踩下油门, 快速地往那间ktv去。
到后找到那个房间，男人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了眼，里面几个女孩子，没有男孩。
两个在唱歌，一个在玩手机，然后，那个玩手机的女孩子腿上枕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躺着睡觉。
岱历亭敲了敲门。
屋内清醒的三个人都看了出来。
岱历亭推开门，出声：“我找明麓。”
楚简看着眼前穿着一身黑大衣，眉眼俊逸非凡的男人，再看他眼神漆黑冰冷，气息似乎略有些成熟。
她马上就想起明麓曾经过的那个大她不少的心上人。
楚简马上去摇醒了躺在舍友腿上的明麓：“麓麓麓麓，有人来找你，你认识吗？”
明麓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眼前晃了晃后，五颜六色光影交错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岱历亭与她目光交织在一起的一瞬间，很担心她不认识，这就没办法带走她了。
好在，家伙还没那么没良心，看着看着，笑了。
这一笑，她几个舍友就安心了，不怕她被坏人拐走了。
岱历亭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女孩子一下子软着身子落入他怀抱。
岱历亭胸膛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塞入了满满的一抹柔软，随之一缕浅淡的馨香钻入他鼻息里。
他稍稍怔了下，随后状似云淡风轻地朝她几个舍友：“你们住哪儿的？走了吗？我顺路送你们。”
“哦，没事没事。”楚简摇头，“还不晚，我们住学校的，一会儿走走路就到了。”
岱历亭颔首：“那注意安全，不要玩太晚。”
“好，好的，谢谢。”楚简看着他浅笑，点头。
岱历亭没再言语，横抱起了怀里的人。
从ktv到外面，进车厢，明麓都把脑袋枕在岱历亭宽阔的肩头，闻着他大衣上清冷又清新的味道，一动不动，好像醉得深沉。
车子一路停停走走，外面过于喧闹，烟花和汽车的鸣笛声缠绕不停，明麓也没心情话，好像不是一个话的好时候，她就一直靠着车窗闭上眼睛。
岱历亭以为她整个都醉了，一时间不知道要送她去哪里。
送她回绿汀的话，她爷爷奶奶可能会好奇她怎么喝那么多，这才十来点，就醉成这样……
送去明骁那儿，他更加会好奇了，而且由他送回去，多少显得有些……愈发不清了。
但是又不适合把她带回他家里，要是以前就行，以前还，但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明骁要是知道他把喝醉的她带回家，保不定该怀疑到他身上来了，到时候就彻底乱了。
最后停在他区门口的时候，岱历亭熄了火后看了看副驾座的人：“麓。”
“唔。”
他伸手过去亲拍拍她的脑袋：“晕不晕？叔……”他及时刹住，似乎不想拿这个称呼刺激她，“我送你回绿汀好不好？”
她没话，闭着眼睛和早前一样，好像醉了。
车厢内暖黄的光落在女孩子露出来的那面侧脸上，她长而弯的睫毛盖着下眼睑，下面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灰色剪影，看着，莫名地有点可怜。
“麓。”
她闭着眼睛，微微一动。
一头微卷的长发散落在肩头的风衣上，轻轻晃了晃。
这样沉静无声的靠着车窗的模样，悄然有股成熟味道。
看着没有以前十几岁时的影子了，而是一个完全的，成年了的漂亮女孩子。
岱历亭回过神来，马上默默收回了视线。
下一秒想起来他是要问她话的，就不由得再次看去。
她微微锁着眉心，看着很是惆怅的模样。
岱历亭也莫名看出她不想回去……
他想了想，转而道：“那，我电话给你叔，好不好？只是他可能这会儿不在家，我刚刚离开绿汀的时候，他也走了。”
“嗯。”
岱历亭松了松身上的安全带，拿出手机拨了明骁的电话。
明总那边歌舞笙箫，好不热闹。
“岱总干嘛呢？”明骁笑问。
“你在哪儿？”
“俱乐部啊，还能去哪儿。”他笑，“这种日子不玩干什么呢？”
“不能约会？又分手了？”
“……”
明骁不爽地道：“你才分手，别咒老子。”他可好不容易才追回来的，才半年，分啥分。
岱历亭面无表情地轻哼一下，随后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回去干嘛？这才十来点，哥们你有工作也改天再谈好吧，让你兄弟好好过个情人节，ok？少奴役我。”
“……”
岱历亭唇角一抽：“老子问你几点回，别扯东扯西的。”
“我，”明骁也喝了酒，话语慢了一拍，才徐徐传来，“我不知道啊。我得看我女朋友什么时候玩够要回去，我不能丢她一个人先回吧。”
“……”
岱历亭想起来明骁那边的房子，肯定是和女朋友一起住的，那明麓……
虽然她这个婶婶对她似乎很好，但是曾经有人给过她阴影，她应该现在也不喜欢去凑热闹，扰别人的两人世界。
岱历亭挂了电话。
车厢中一时间安静了起来，只有不知从哪儿飘来的烟花声。
岱历亭无声叹了口气后，启动车子，把车开入了区，一路开到他的楼下。
明麓悄悄看了眼人，醉得朦朦胧胧的眼睛还看得出他此刻神色有点严峻，明明白白地挂着不适合带她回家的神情，但是又只能带着。
她声呢喃：“我，我去我叔那儿。”
岱历亭正准备把车子开入车库，闻言刹停看向一侧的人。
明麓靠着椅背，歪着脑袋和他对视，晕乎乎地浅笑：“我知道密码的，不用等他。”
岱历亭犹豫了下。
明麓轻松道：“我婶婶不会在意的，我也无所谓，就住一晚。”她伸手去胡乱地解开安全带，顺便，“你跟我走过去好不好？不要开车了，我想吹吹风。”
岱历亭随意地把车停在单元楼下后，熄了火。
下来到那边把人心扶下来。
明麓晕得很，人还没彻底出车厢呢就抬起头。
岱历亭及时伸手到车门上，下一秒她就撞在了他手心里。
她看了看他，笑了笑。
漫天的璀璨烟花下，女孩子的笑容夺目非常。
她长大了一些，脸上少了些许婴儿肥，此刻裹着粉色的风衣又化着妆，匆匆一看就泛着一抹从未见过的风情味道。
再这样扬着红唇清美地笑，就愈加地夺目了。
岱历亭和她闪烁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好像有一束光照进去，有那么一刹那，都忘记她时候是什么样的了，被这美艳的一笑深深烙在了心间上。
像一方网，铺天盖地地遮住了过往。
回过神来，他又及时敛起了目光，移开眼后把车门关上。
从他这栋楼去明骁那儿不远，两百多米的距离。
今夜虽然没有星星，时不时下点雪，但是奈何节日特殊，一晚上天空都是缤纷耀眼的，所以地上也被照得恍若白昼，走起路来并不难。
不过岱历亭还是一只手时不时准备扶着人，她醉得已经意识不清了。
走着走着，明麓忽然侧过脸看了看人。
岱历亭徐徐挑了下眉。
明麓对着他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岱历亭也浅笑：“初六，这几天应酬比较多，就一直没去你们家，想趁着元宵这天去，刚好。”
“哦……”她点点下巴，一边收回视线，一边呢喃，“我以为，你延期了，或者，不回来了。”
“没有。”
“不回，也挺好的。”
男人眼神泛过了一丝茫然，再次偏头看了看女孩子白皙的侧脸。
“不回我就永远不会失去了。”她恰好声音很淡地了句，好像在给自己听的。
岱历亭深深地盯着她，心口那一刹那有一抹清晰细密的不舒服荡漾开，也不知道是心疼那个可爱的鹿又不开心了；还是心疼长大了的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从她十几岁到现在，他永远最希望的就是，那个孤孤单单的家伙能永远开心。
她又含含糊糊地换了话题，喝多了的脑子不太清晰地发问：“那……那你以后，都在国内了吗？”
“嗯。”他认真点点头。
“还是和以前一样，经常去出差吗？”
“会出差，但是那边市场系统成熟了，没必要总是去待那么久。”
“哦。”她笑了笑，好像有点开心。
但是笑着笑着，那抹星星般耀眼的笑容就逐渐像海水退潮般，消失了：“好像也和我，没关系。”
“……”
“你应该也不想和我有关系吧，现在觉得，我很烦人吧。”
岱历亭心中沉了沉：“没有，叔叔从来没有这么觉得，我永远希望你开心，你开心叔叔也开心。”
她也不知道听见没有，人抬头望着天上，没有接话。
岱历亭伸手扶她：“麓。”
“唔。”
他换了话题，聊她的事：“你什么时候毕业？”
明麓脑子不太清楚，艰难地想了想，才：“好像，六月吧，答辩完就完事了。”
“嗯。读研呢？”
“秋天开学……”她浅浅一笑，“然后一年就过去啦，你在不在，都过去了。”
岱历亭顿了顿，眼神不知道第几次落在了她脸上。
女孩子的眼睛极其的亮，明显是醉酒的状态，醉得一晚上都在不知不觉锲而不舍地摊开这几年里的秘密。
忽然，她揉揉眉心，声喃喃：“好晕啊……”
岱历亭回神，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也去扶她。
明麓顺着那只有力的臂，手搭上了他的臂膀，侧了侧身；
那一脚有些软，她人一下子就跌入了他怀抱中。
岱历亭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已经伸手穿过他的腰，抱住后，脑袋顺着埋入他胸膛：“岱历亭。”
被喊的人浑身都僵住了。
从来没听她这么喊过，好像一下子真的不是那只鹿在喊他，而是喜欢他的一个女孩子在喊。
“岱历亭……”
细软的声音在这夜色下，显得有些空灵，更甜了。
岱历亭心中被一抹异样的痒钻入，像涟漪异样荡漾开。
他回过神来，动了动手要把她扶起来，但是她身子不愿意起来，抱着他不断的呢喃他的名字。
“岱历亭。”人蹭了蹭他，又喊，“岱历亭。”
他深呼吸口气，平息着紊乱的心绪：“麓。嗯，我在，我在，乖。”
她得到回应后，终于没再喊了，而是带着一点可怜委屈地：“我好羡慕我朋友……”
男人不明所以地低头看看她。
醉得不清不楚的认在他怀里皱着眉，可怜兮兮地：“同样是那年，但是她上了大学就等到了，就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他们在一起四年了。可是我大四了，还没有，以后好像也不会有。”
岱历亭目光瞬间好像深得不可测，好像一整个夜空的烟花都褪得一缕不剩，恢复了隆冬里应该的黑色。
明麓长呼了口气，脑袋埋入他胸膛深处，撒娇般地蹭了蹭：“我好羡慕啊，真的好羡慕……”
“麓。”男人的音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沙哑得不行。
她又悲伤地喃喃：“你不要告诉我叔，不要告诉他，我的话……他要骂我了。”
“我不会，”他温声哄着，“叔叔不会告诉他，别担心。”
“唔。好晕啊。”
岱历亭垂下眸。
她刚好微微仰着头，一双桃花眼中倒映着他和一整个星空，长发在风中吹散开，漂亮又可怜。
岱历亭再次从出神中回过来后，揉了揉眉心，再跟她：“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岱历亭真好看。”
“……”
“要是，要是……”她口齿不清地喃喃，眨了眨明亮得不对劲的眼睛，“我叔，不是我叔，没人反对的话，那你会喜欢我……”
还没完，她晕乎乎地没站稳，脑袋直接埋到他胸膛里去了。
像是命中注定这份感情会无疾而终没有结局一样，她也不完整。
不过，岱历亭被她靠上来时，心口那一瞬徐徐地软了下去，像烟花落下，清晰又隐晦。
这顺风顺水的三十年人生里，心中没有这样复杂缭乱过，心疼像是海水能把人淹没；这风浪里，又好像还掺杂了某种模模糊糊，难以捉摸的跳动。
要是，不是这种关系。
岱历亭一边把她的手从腰上轻轻拿下来，而后弯身横把她抱起来，一边认认真真思考了下。
那可能，已经喜欢了吧。
也可能，他会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