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最引人注目的是宫殿中间那个超大紫罗兰色玉笼,那是由一块巨大的紫玉雕琢而成,笼子外雕刻着一幅美轮美奂的仕女图,如若那雕刻师的雕工没有刻入到骨子里,哪怕差半分技艺,也显示不出仕女的这股子弱柳扶风与楚楚动人之感。

    宽绰的袍袖,飘曳的披帛,阔边锦带,仕女宛若活生生的站在那,那轻盈的体态宛如嫦娥仙子,好似随时可以从这玉笼上轻飘出来一般,那相貌亦是有如嫦娥仙子,貌美无双,真不知是该夸雕刻师的技艺好,还是夸这虚有的女子,就这么活生生的呈现在了人的视野里。

    而这紫玉笼中,一个身着琉璃白的轻纱女子,斜靠在软长的狐狸毛中,那双纤纤玉腿从纱裙斜边分叉处露出来,懒洋洋的随意搭在那。这腿是美在骨子里的,一分一寸都那么恰到好处,从腿一直延伸至腰部,腰又比这玉笼之上的仕女图还要细上三分,看上去宛若还没那掌宽的锦带粗。

    锦带之上玲珑浮凸,一抹纯红的抹胸之上镶绣着一株鸢尾,只肖一眼就知道,这女子比那紫玉笼上雕刻的仕女美的不是一点半点,那仕女就算是给这女子做陪衬,那也是做得。

    “寻找了三年,陛下终于将艾姑娘给寻回来了,陛下从就和艾姑娘有婚约在身,宫里头都传遍了,不日陛下就要和艾姑娘完婚,以后艾姑娘就是皇后,全天下最尊崇的女子。”

    鸢尾刹那间睁开那双清幽的桃花眼,浓密的雅睫稍向上翘,眼神似厉非厉,旋即化作一丝精光掠过,只一瞬又恢复了原样。

    “我们陛下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自他即位起,就颁下圣旨,天下皆一夫一妻制。如今陛下要大婚,不知有多少女子羡慕艾姑娘这样的好福气。”

    “对啊!或许陛下这一生,等的就是艾姑娘,那日我远远瞧了一眼艾姑娘,那模样,真真是我见犹怜。那头乌黑的头发直直垂在纤细的腰间,一身浅兰的薄衫随着她步行间衣袂飘飘,我未从见过一个女子行走间如此风光迤逦,光是远远瞧着,好似就能窥探出女子的不俗之容。”

    “是了,是了,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们陛下。陛下不仅将樱国覆灭,仅仅三年,就让曼国回到了顶峰时期,这些樱国败将全都成为了阶下囚。以前他们怎样风光,现下就有多落魄,以前他们是怎么折磨我们,现下全都加倍还给了他们,以前他们称呼我们为曼奴,现下他们成了樱隶。”

    言毕,俩名宫婢那银铃般的笑声透过门扉响彻在紫霄殿,鸢尾就算是想假装没听到,都不行,她那双清清幽幽的眸子,望着紫玉笼顶端那条雕刻的龙忽然嗤笑出声。

    三年了,她被关进这个紫玉笼中整整三年了,是她让樱国的人陪着她一起成为了阶下囚,成为了奴隶,要不是自己对他心心念念,要不是自己从未怀疑过他,这一切或许根本不会发生,而这三年,他从未来见过她一眼。

    或许他应该将她五马分尸,或者用她以前对付曼奴的刑具来慢慢对付她,但他只是把她放在这个紫霄殿,从此便不管不问,也或许这已经是他这个曼国的皇对她最大的恩赐。

    曾经她是樱国的女皇,向来傲睨一切,从未将任何放在过眼里,如今被困在这个的紫玉笼中,能活动的范围,也不过就是这紫霄殿中的一隅之地。

    她抬了抬脚,一条赤金的粗壮锁链牢牢拴在她的脚踝之上,常年过去,那锁链在脚踝之上留下了些许的印记,让她雪白的纤腿,生生多了几分不完美。想她从上到下哪里有一丝印记,是这锁链太过笨重,像是灌了几千斤重的铅一般,让她出不了这间屋子,也将她的心牢牢拴去了地狱。

    她不过就是他复国的一颗棋子!俩国之间的恩怨早就存在。

    她母皇的母皇,也就是她皇姥姥还身为殿下之时,曾被一名男子救下了性命,又因那男子貌美,就请求陛下与男子成婚,成婚后,男子步步为营,将陛下给戕害,又将皇姥姥囚禁于宫中,自己称皇称帝。

    过后,皇姥姥才知这是曼国的皇子,这所有的一切,就连救她都是皇子计划好的,眼看着皇子左拥右抱,伤心之于的皇姥姥,最终怀恨在心。而后忍辱负重在背后默默操持一切,终将皇位夺了回来。从此曼国人成为奴隶,曼奴就是这样的由来,而樱国祖训便是让这些曼奴永永远远生生世世做奴才。

    她皇姥姥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的孙女也会着了这曼国人的道,且还是那皇子的后人。皇姥姥当时就应当斩草除根,既然一山不容二虎,那便一不做二不休,可能他们旻氏皇族生来皆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这一切是该结束了,鸢尾口中涌上一股甜腥味,卡在喉间不上不下,一如她此时的处境,猝然,腥味还是窜了上来,她含在口中,丝丝血液从唇角流了出来,滴落在那株鸢尾花上,鸢尾被染成了鲜红的赤色。

    她的眼尾也宛若一株盛开的赤色鸢尾,红的耀眼,蕴含着一丝苦涩,苦涩中又似乎带着一丝留恋,满口血被一点一点重新咽回了肚里,那双漂亮的清幽的深邃眸子,那双曾经熠熠生辉恃才傲物的眸子,此刻此刻终是黯淡下来。

    他也终是不曾将自己刻印在他心底过,也许她在他心里还不如一浮萍,水过无痕。

    她站起来,从紫玉笼中走了出去,锁链随着她缓缓向外延伸,这锁链的另一端拴在紫玉笼上,那大概是花了些功夫设计的笼子,专门用来拴心的笼子。

    粗壮的锁链在汉白玉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余音听着让人沉闷不已,鸢尾早已习惯,她慢慢踱步到桌旁,拿起桌上的青花瓷杯,喝了一大口茶水,嘴里的血腥味渐渐淡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俩名身着橄榄绿宫装的宫婢走了进来,名唤绿鸽的宫婢将一个银制的碗,啪的往鸢尾面前一放,玉质的桌子被摔得砰砰作响。

    鸢尾看了一眼碗里的食物,这碗泛着馊味的米饭,她吃了整整三年,她怎么也料想不到,三年以前,她连那些看一眼都懒得看的珍馐海味,没尝一口就被宫婢给端了下去。三年以后,她每日只有这一碗变味的馊饭,果然已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怎么,不喜这馊饭。你以为你还是曾经那个威风凛凛的女皇陛下吗?阶下囚!”绿鸽的尾音拖的很长,她就是想用这三个字讽刺她,她曾经堂堂一介女皇,如今还不如她一个宫婢。

    鸢尾早已习惯,她连眉毛都懒得抬一下,脸上也永远是那副至高无上,居高临下的姿态。

    绿鸽一瞧这模样就来气,再孤高又怎样,还不是沦为了他们曼国的阶下囚,还不是吃着这变了味,连狗都不吃的馊食。

    这馊食可是她特意准备的,没人与她,不可以给这位女皇准备馊食,那她就自作主张了,这女皇要是死了,那她功劳一件,为以前死去的兄弟姐妹也算是报仇了。

    这国恨是刻在骨子里融入血液里的东西,谁让陛下非但不将这女皇凌迟处死,还将女皇安置在这紫霄殿内,她没趁着女皇睡觉,给她捅几个大窟窿,算是便宜了她。

    “这艾姑娘可真是仪态万方,难怪让陛下念念不忘,又宠爱有加。这有些人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想得到我们陛下的垂青,啧啧,做梦去吧!就等着陛下处死的圣旨吧。”

    绿鸽烦人的声音总是会在鸢尾最烦的时候叽叽咕咕叫个不停,依她以前的脾气,她人头早就落地,但今日她也不想再忍下去,以后这馊饭不食也罢。

    鸢尾取出一根银针藏在掌心内,而后神不知鬼不觉,将那根银针扎入了绿鸽的死穴当中。

    绿鸽只觉得一股钻心的胀疼之感传遍全身,随即七窍流血,就这样生生倒了下去,一旁的另一名宫婢霎时间惊叫出声,那鬼魅一般的声音穿透了整个紫霄殿,她下意识惊惶地看向鸢尾。

    而鸢尾如没事人一般,眼睫低垂,再度拿起搁在桌上的青花瓷杯慢悠悠抿起茶来,此时,她方才觉得,原来这茶水还不错。

    鸢尾的自傲,那股子皇者气魄。是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是生来就有的,决不是那家碧玉,羞羞答答的女子所能及。

    宫婢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朝着殿外跑去,鸢尾又站了起来,拖着沉沉的步伐走向那美轮美奂且精致绝伦的紫玉笼,她跨步而进,随后整个人仰躺在狐狸毛上,乌黑的头发散开,她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光华。

    也罢也罢,吃了三年的馊饭,等来这样一个消息,心已死,不再抱任何希望,而她这身子,也早在这三年间掏空。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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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注:出自《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