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竹马为夫 > 第45章 猗猗十五 他想,若是能把她藏起来就好……
    陆宜祯总觉得, 祖母的这番话像是意有所指。

    但她不敢问。

    垂头看着满桌席的各色珍馐,不知为何就想到了隋意。

    她已经整整十三天没有见到他了。

    ……

    姜谨言成婚后,姜家变得更热闹了些。

    陆宜祯想要找谢嫆, 也不必特意乘马车去谢家了,只要在府里走几步路。

    但谢嫆与姜谨言毕竟是新婚,陆家姑娘也不好成日去叨扰, 更多时候,她只是独自呆在房里琢磨着该给谁写信。

    姜谢两家结亲的第四日, 是上巳节。

    上巳节又俗称女儿节, 在扬州, 年轻的公子与姑娘们莫不是想趁这一日出门踏踏青、放放风, 顺带结交几个好友。

    不过陆宜祯在姜家的表姐统共两位, 全都嫁出去了,与她年纪相仿的、又未成家的, 仅剩一个姜敏行。

    她只能同姜敏行一起出门。

    据姜敏行所,这几年上巳节, 扬州城最热闹的地方当属护城河畔。

    他没骗人。

    陆宜祯甫一走下车踏,入目只见柔嫩青翠的杨柳枝、碧波粼粼的腰带河, 暮春的气息在眼前的画卷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微风清润舒和, 还裹带着少男少女的谈笑声。

    漫步在河堤柳色间,裙摆也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

    陆姑娘只觉得, 近几日闷在家中的郁气,都被这阵风儿吹走得无影无踪了。

    “姑娘, 留步。”

    忽有公子脸颊晕红地叫住她,送上一支绯色的芍药。

    陆宜祯转头瞧见他的举动,心下讶然,耳尖也泛了粉色, 但并没有收下花儿。

    “多谢你的好意,这花我不能收。”

    那公子还想再什么,姜敏行见状,叉腰挡上来:“我表妹既不收,这位公子,你还是把花儿另送他人罢。”

    公子脸色更红,讷讷应着,转身离开。

    姜敏行见人已走远,挠挠后脑,略显暴躁地回头,对陆宜祯:“真搞不懂祖母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叫你上巳节出门,这摆明了是让你自个儿相看相看的意思;可又叫我半步不离地跟着你,这是想让我帮你发人呀。”

    陆宜祯故作高深地叹了口气:“或者你该反过来想,我比你惹人喜欢,你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可以为你吸引更多姑娘的注意。祖母他们或许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考虑呢?”

    姜敏行气得面色通红,被噎得不出话来。

    陆家姑娘埋下头,复往前走。

    心中明确地知道,姜敏行先前的那番话并没有错。

    祖母十成十是晓得了她藏在心里的情思,但并未挑明。只不过,无论是阿言表哥大婚当夜对她的话、还是这回上巳节的做法,都在告诉她:

    不要在隋世子这一棵树上吊死。

    假如祖母能亲眼见见隋意就好了,那样,她一定会知道,他有多么地好。

    ……

    陆宜祯走累了,倚靠在一株绿柳下休息。

    姜敏行无聊地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咬得草根上下晃动。

    大约过了一刻钟,又有人朝这边走来。

    姜敏行以为又是如先前那送花公子似的人物,眼皮一抬,却在触到来人的一瞬间,怔了怔,张口欲出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陆宜祯觉得他的神色奇怪,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才发现,那人竟是谢从文身边的厮百发。

    而此刻,他手里正捧着一大束浅黄色的芍药,稍显踌躇。

    姜敏行嘴角微抽,不可思议极了。

    “你,你难道也……”

    “不不,这花儿可不是人要送的。”

    百发见他误会,连忙摇头否认,又朝陆宜祯走近几步,道:“陆姑娘,我家公子,他已经深深地思考过了,姑娘虽已有心悦之人,但他还是无法放下姑娘,因此特意遣我来送这捧花儿,为的就是告诉姑娘——他可以等,姑娘喜欢的那人、往后也许会对姑娘不好,但他是愿意一直一直把姑娘当成祖宗供着的。”

    厮也仿佛是第 一回出这么羞惭的话,还没完,脸和脖子就已经烧红了。

    而陆宜祯听完这话,更是羞得手足无措,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看了。

    “你,你回去罢。这花儿我不会收的。”

    百发似也不想在这儿多待,道一声“得罪”后,飞快地弯下腰,把花丛放到陆家姑娘的脚边,便逃命似的溜了。

    徒留陆宜祯对着脚下花捧干瞪眼。

    这东西,该怎么办呀?捡也不是、扔也不是,难道就让它摆在这儿,慢慢地枯萎吗?

    正适时,她又听到了姜敏行的声音。

    “这位公子,你也看见了,我家表妹不收花儿的,你还是请回罢。”

    “是么?”

    对方的嗓音轻柔和润。

    陆宜祯闻声,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起脑袋。

    三步之外,只见那人弯着一双桃花眼,手持一支白芍,轻轻地递过来。

    “这位姑娘,方才我亦瞧见了,红的、黄的花儿都不甚衬你,私以为,唯有这支纯白无瑕的芍药,才能勉强与你相配。”

    “姑娘以为呢?”

    姜敏行在来人话的时候,也顺便把他从头到脚地量了一遍。气度、风貌皆是上上乘,属实比先前两个强了不知多少倍。

    扬州城里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号人物的?

    不过很可惜,这支花儿,他家表妹极有可能也是不会收的,谁叫她早就……

    心中暗语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这时,他眼睁睁地瞧见,他那位拒起人来毫不留情的表妹,居然朝对方含羞带怯地弯唇、露出了笑,接着,伸手心翼翼地接过了花儿。

    接过了,花儿。

    花儿。

    “……”

    “多谢你。”姑娘,“这支白芍我很喜欢。”

    ……

    姜敏行失魂落魄地回府了。

    临走前的表情,很有一份视死如归的气势。

    陆宜祯心想,恐怕是今日出门前,他从长辈们那里应下了什么承诺,如今却宣告破灭。

    但她着实没有再多的心神去细细琢磨了,因为她每日每夜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

    “意哥哥,你什么时候到的扬州?”

    “一个时辰前。”

    所以,竟是刚进城就来找她了吗?

    陆姑娘心中浸了蜜似的甜,昂首望着对面人俊雅秀美的面庞,咬唇问:“那,那你怎么不提前在信里告诉我,还到这儿来了?”

    隋意眼含幽色,别有深意道:“如若提前告知了祯儿妹妹,今日又怎么能瞧见,祯儿妹妹这些天在扬州,是如此地讨人喜欢呢?”

    他着又朝她走近了一步,鞋底有意无意地碾住了她脚边那娇艳欲滴的浅黄花束,偏生面上表情,仍是看不出破绽的温柔。

    “祯儿妹妹也觉得,我往后也许会对你不好吗?”

    “没,没有。”

    虽然接到段毓儿信的那几日,她一直都心情低落。但她从未想过,隋世子会那样对自己。

    陆宜祯攥紧白芍,向他解释:“今天你看见的那两个公子,都是我偶然遇上的,而且我并没有收他们的花儿。我只收了你的。”

    隋意用指腹蹭了蹭姑娘的脸,眼神微微发暗,笑道:“可一想到那些人暗地里对祯儿妹妹怀有别的心思,我的心里就很不舒服呢。”

    “我若是想给他们一些教训,祯儿妹妹不会介意罢?”

    陆宜祯愣愣地瞧着他。

    分明还是从前那张脸、从前那份语气,可予人的感觉,竟是完全不同,就好像……无形中推开了一扇门,而那门后面,藏着的并不是桃花,反倒是漫山遍野的食人罂粟。

    “我是不是不该出来的?”

    “吓到祯儿妹妹了?”

    陆宜祯抬手取下他蹭她脸颊的手指,摇了摇头。

    从九岁那年,在榆林巷,他教她使用乌贼墨和挑动暗斗的法子后,她就晓得了。眼前这个人,看似温润无害,实则心肠蔫儿坏。

    只不过约到后来,他在面对她的时候,就好像越是有意地把这些东西慢慢地收敛起来了,只留给她一张最柔软舒适的表皮。

    以至于她在蓦地穿过这层表皮、接触到更里层的晦暗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了我要做一池水、一片海的。”

    “所以意哥哥,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很喜欢。”

    隋意稍静,忽而轻笑了声,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这手与人一般,皆柔软似没骨桃花。

    “好罢,看在祯儿妹妹的话甚合我意的份上,我便不为难他们了。”

    河堤远处,有几人笑着朝这方走近。

    陆宜祯脸上泛热,忙牵起他的手,藏到了袖子里头去。

    身后的柳木上了年纪,树干粗壮得足以横靠两个人。

    隋意便顺势倚在了姑娘身子的左侧。

    “意哥哥,你这次在扬州,算待多久呀?”

    “待到祯儿妹妹准备回京为止,然后,随祯儿妹妹一起回京。”

    姑娘惊奇地偏头看他:“不回奉山了吗?”

    “不回。”隋意微笑着,回望她,“我已提前结业了。”

    “通州知州的事,也处理完了?”

    “嗯,都全盘交付与另一个人了。”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竟就不声不响地料理完了这样两件大的事。

    “……会不会很辛苦呀?”

    隋意一眨不眨地看她,勾唇道:“我若辛苦,祯儿妹妹要如何犒劳我?”

    “我,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又笑着把头侧了回去。

    “老太太呢?没同你一起来扬州吗?”

    “祖母与萧还慎先行回京了,京中还有些事情,要请祖母提前准备。”

    “什么事情?”

    “我明日去拜访姜府,到那时,祯儿妹妹便知道了。”

    “好罢。”

    “……方才你还萧还慎,他能离开奉山,莫不是也提前结束了课业?”

    隋意忽然不话了。

    陆宜祯疑惑地伸指戳了戳他。

    他便抬手把她仅剩的另一只拿花儿的手也给捉住了。

    慢悠悠道:“我不喜欢从祯儿妹妹口里听到别的男子的名字。”

    陆宜祯既感羞赧,又感到有几分好笑:“从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气?”

    “祯儿妹妹就当是我思念成疾了罢。”

    “你胡。”

    隋意又笑了几声,没再回答。

    不觉她长大,自然生不出独占的心思。可一旦慢慢地意识到这只花苞已经绽出了朵儿,外头的狂蜂蝶浪无时无刻不想摸着空隙钻进来,心底的阴私便不可告人地疯狂催生滋长。

    他想,若是能把她藏起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