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山鬼吹灯灭 > 第11章 伥鬼
    等到晏锦屏回到琳琅阁时,阁里已经掌起了灯。

    代理掌柜李垂珠忙了一白天,又替陪晏锦屏出门的八宝点了蜡烛燃了熏香,累得不行,没精采地在美人榻旁边趴着,见到两人进来,只是晃了晃下垂的尾巴。

    她只帮忙点了蜡烛,上头的鲛珠够不着,阁里的灯光很昏暗。八宝从晏锦屏怀里跳出来,蹦来跳去地翻出了鲛珠,两个爪里捧着一堆,忙得脚不沾地,顷刻间就重新点亮了琳琅阁。

    反正今晚不开门也没客人,晏锦屏拎着鸟笼,把从正门口到房间这一段路活活走出了大爷遛鸟的气势。好不容易到地方了,便把那笼子往木几上一放,和关着伥鬼的烟管在一起,自己坐在了美人榻上。

    那伥鬼趁他不在,今天一整天都在试图逃跑。琳琅阁里也没人搭理它,就烟斗里头堵着的那些个烟丝,直到晏锦屏回来时,都没叫它挪动一分。现在见人回来了,伥鬼很不高兴地发出哼唧声,控制烟管滚起来,去撞鸟笼的边,翠玉和金属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应该是在抗议。

    鸟笼里装了不少书虫,本来一路被晏锦屏拎回家,都已经很消停了,被伥鬼这么一撞给惊动起来,又开始顺着笼子杆上下爬。不知道多少只脚来回地伸出鸟笼,把鸟笼上头罩着的那块黑布戳得到处是孔。

    “东家。”相禾听见他回来的声音,从墙角箱子里探出一只手,掌心是一颗骨碌碌直转悠的眼球。他四处看了一圈,确定这房间里现在没外人,这才慢吞吞地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搭着箱子的边儿,露出了半个脑袋,汇报道,“跟着伥鬼一起害人的那只老虎找着了。”

    相禾光看脑袋,是个枯瘦又苍白的男人,漆黑的头发挡住一边眼睛,另一只眼睛里几乎反射不出什么光亮,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阴郁的气息——其实跟他待久了就知道,这位箱中人性格平和,并不可怕,纯粹就是讨厌生人而已。

    他也算是这琳琅阁开门时就在的老人了,十几年来一直负责阁里宝贝的日常养护和整理,但是除了晏锦屏,谁也没见他从那个箱子里出来过。

    猫大多好奇,李垂珠就曾经趁他开箱,试图看看他那口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结果相禾的脑袋缩得比王八还快,李垂珠不光什么都没看着,还被夹掉一缕尾巴毛,从此以后见到相禾都弓腰含背地绕着走。

    八宝更了不得,它胆子,见到相禾就怕,恨不得能绕着走,从来不敢想象箱子里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相禾到底长了几只手,他两只手明明都在外边,这会又从箱子里伸出一只,手里捏着一扇木框的屏风,屏风中间是布的,绣着花,看上去十分精致巧。

    晏锦屏看看那块屏风,奇道:“不是老虎吗,老虎呢?”

    “这呢。”相禾把长长的手指拿开,露出中间绣着的花样,当真有只老虎在布上绣着。

    “应当是百兽图。”相禾解释道,“其余那些都失散了,只剩下这一片,是只老虎。本来就是桌面的摆件,不知怎么就成精了。我刚试过,很不聪明。”

    老虎在屏风里紧张地转着圈,转着转着就忘了正事,开始追啃起自己的尾巴,一脸的憨样。是百兽图,不过这片屏风上头只有一只完整的老虎,旁边是半棵松树,上头挂着一点孔雀尾巴,另一个角落里可能是狐狸之类的,只能看见一只毛茸茸的白耳朵。

    也许是因为不完整,孔雀尾巴和狐狸耳朵倒是并不会动。

    ……别的不,至少这绣片的针法还是很精致的,能看出这屏风还完整时应当是个稀罕物。

    “……你一个伥鬼。”晏锦屏从相禾手里接过屏风,量了一会,又把烟管在指间转了两圈,嫌弃地对伥鬼道,“原来就是给个绣花儿的老虎干活?你丢不丢鬼?这老虎有牙么?能咬死人?”

    而且竟然还真叫它们俩搭配着弄死两个人,真是……让人不知道从何评价起好。

    伥鬼在烟管里了个转转,叫他晃得直头晕,又遭此等鬼身攻击,悲愤地呜咽了一声,敢怒不敢言——也不会言。

    “闭嘴吧。”晏锦屏干脆利落地吩咐道,“你们俩以后就在我这儿干活还债了,就当是戴罪立功。从现在起——八宝?”

    “哎!”八宝脆生生地应了,抱着一叠瓜子蹦过来,“怎么啦东家?”

    “把门口那两盏走马灯摘来。”晏锦屏拿着烟管敲敲屏风,笑道,“给这二位安排个好去处。”

    老虎被他敲得头晕,屏风里头很是地动山摇了一阵子,细线绣成的石头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有一块正巧敲在了正在纳闷的老虎头上。老虎立刻愤怒起来,左右看了半天,对屏风外的晏锦屏和八宝做出威胁的姿态。

    只是绣这屏风的人大概不想把它做成很凶的模样,老虎的两只眼睛纯粹就是两只黑点,而且明显比真老虎要胖上很多,憨态可掬的。晏锦屏淡淡一眼扫过去,老虎立刻怂成了一团橘色的毛球,夹着尾巴趴在地上发抖。

    晏锦屏:……

    怂成这样,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害人的?

    八宝摘来了走马灯。这两盏灯平日里挂在店门口,白天并没什么用处。到了晚上点起灯来,能给那些要进店的客人们一个指引。不过灯中间应该有画的地方却空着,是白纸外罩着透明的琉璃,光会转,没有图。

    “回光长明。”晏锦屏拿过一盏灯,把绣着老虎的屏风径直插进琉璃灯罩里,那灯罩上泛起一阵水波似的涟漪,竟然没碎,屏风绣花的部分顺利地挨上了白纸,“我这灯天地间也就这两盏,罕见得很,寻常人想要还见不到,如今便宜你们了。”

    实际上长明灯也需要动力。之前那灯里没东西,只能靠八宝每天晚上拿着蜡烛去点一遭,亮的是凡光,压根成不了真正的‘回光长明’。现在里头有了老虎和伥鬼,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效力。

    晏锦屏也是等了许久,才从一位大妖手里用半壶帝流浆换来了伥鬼,本来只算点一盏灯,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惊喜。

    此人理直气壮地歪曲事实,把替他白工得真像那么一回事似的,简直可以是十分不要脸了。

    伥鬼敢怒不敢言,绣花老虎是压根没听懂。它本来就只能呆在屏风那一点的世界里,现在竟然有别处可去,立刻兴高采烈地从屏风上跳进了走马灯。老虎一挨上白纸的边,就黏了上去,看起来不再是绣花的了,像是水墨画,颜色倒是没变,还是很鲜艳的橘色。

    走马灯有了动力,立刻转起来。空白的画纸上徐徐铺开一副山水,景色连绵不断,转了几圈,竟然没有一点重复的景物。

    灯里的世界像画卷似的铺展开来。

    老虎在纸上摇头晃脑了一阵,似乎是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反正地方大了,就闷头闷脑地只顾着往前走。

    灯很快亮起来,一旁的墙上映出一个老虎在山川河流中不断行走的剪影。

    从此之后,就能‘长明’了。

    “到你了。”晏锦屏把装着老虎的灯交给等在一边的八宝,拿起烟斗,捻出里面塞着的烟草,眼疾手快地暴力镇压了马上就想开溜的伥鬼,将烟管的头塞进另一盏灯的灯罩里,“请吧?”

    伥鬼逃跑失败,试图拒不配合,缩在烟管最深处不肯出来。

    “赶紧。”晏锦屏没什么耐性,他今晚要干的事情还很多,没空在一只伥鬼身上浪费时间。

    他一只手举着烟管,另一只手在烟管的后头轻轻弹了一下。翠玉的烟管应声而断,断口十分整齐,简直好像是用刀削出来的一样,露出里面藏着的灰色烟雾。

    伥鬼悲悲戚戚地抽动了一下,仿佛是了个哭嗝,一百八十个不情愿地磨蹭到烟斗处,刚一冒头接触到白纸,便被白纸吸了过去,落在纸上,变成一个佝偻着身体的黑灰色人形生物。

    这回走马灯倒是没让它跑步,而是在灯的中心幻化出一台沉重的石磨,把手自动搭到伥鬼手里,意思十分明确:推。

    伥鬼没办法,只好长吁短叹地开始鬼推磨。

    随着它的动作,石磨中间缓缓地流淌出明亮的光晕,这一盏走马灯也亮了起来。

    八宝把两盏灯都抬走挂回去了,丹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坐在窗框上,晃着纤细的腿,衣襟里头鼓鼓囊囊的塞满了东西,问晏锦屏:“东家,今晚有客?”

    “有。”晏锦屏完成了一件事,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他穿衣服都穿艳色的,怎么张扬怎么来,手帕却是普通的白色,仿佛和他这个人有些不搭。

    他仔细地用手帕擦干净了手指,又将它摊开在掌心,掀起两个角随手一捏,手帕就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麻雀。

    “劳驾。”他对麻雀道,“替我请沈公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