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山鬼吹灯灭 > 第21章 求鱼
    晏锦屏来到树下,手指触上建木粗糙的树皮。

    离得这么近了,那些风声、怨鬼不甘心的声嘟囔、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过一样。

    建木周围只有一片寂静。

    晏锦屏的手指很长、虽然不能算是纤细,但也绝称不上有多么粗壮。骨肉匀亭,薄薄一层皮肤裹着漂亮的指骨,骨节并不粗大,就一个男人而言,甚至可以是精致了。

    只是似乎由于这里气温太低的缘故,他的指尖和关节处泛着一点薄红,给他苍白的皮肤添上了一点颜色。

    晏锦屏曲起手指,轻轻地敲了树干两下,权当做是招呼。

    “又见面了。”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没有反应,建木可能不太想搭理他。

    晏锦屏并不在意,他抬头看了看,天上只有血红的月亮——这地方的天永远是这样,同一个颜色,月亮暗红且滚圆,挂在同一个地方,从不变化,没有昼夜之分。

    看不到建木的顶端通向何方,如果光以高度来看的话,会流传出‘建木通天’的传闻,倒也不是件不能理解的事情了。

    只是这样高的树,如果换做别人来,实在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万无一失地爬上去。

    晏锦屏却是早有准备,他在袖子里仔细地掏了掏,拎出一大捆绳子来。

    绳子只不过是普通的麻绳,不是什么特殊的法器,但放在晏锦屏手里,就大不一样了。

    民间一直以来就有传闻,曾经有狱中关押的犯人,借着展示技艺的机会,抛一根长长的绳索上天,毫无凭借地便能令绳子垂直立住,攀绳越狱而去;又有卖艺父子,父亲向空中抛上绳索,孩子就能顺着绳索直上天宫、摘得蟠桃回来讨贵人欢心,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传闻有许多,但大概都离不开使用一根绳索就能登天的内容。后人看不穿其中的道理,以为神迹,其实此乃‘绳技’也。

    绳技一道自古就有流传,大多数指的是将绳子横着系在两根柱子上,人穿着色彩夸张的衣服,摇摇欲坠地站在绳子上头做许多危险的动作这种表演。看起来奇特,其实这就是杂耍的一种,和吐火、吞刀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还有一些偏远的地区,会用它来预测吉凶——杂耍人如果能够平安无事地做完所有动作,就是吉,反之,若杂耍人从绳子上掉下来,则是凶,无论所祈求的究竟是什么事,最好都不要去做。

    当然,其实这其中并没有什么玄学意味上的凭据。大家请人来做时也都选技巧娴熟的杂耍人,不会做太复杂的动作,比划两下就下来了,不给自己失误的机会,纯粹只是为了图个吉利而已。

    至于传闻中的垂直登天,这样的技巧严格来是法术的一种。

    除了方士奇人之外,在普通凡人中会者寥寥,真能学会的,也大多并不经常在人前展示,因此看起来就显得少见又新奇,偶尔露面一次,就会被众人所追捧。

    根据施术者能耐的大,绳子能在空中定住的长短也各不相同,至于晏锦屏手上拿着的这根……

    只要他愿意,它就可以变成真正的通天梯。

    晏锦屏检查了一下,绳子的长度是够了,于是他便捏住绳子的一段,向天上轻巧地抛去。

    明明上方空无一物,根本无处着力,绳头却并没有如预料一样软软地垂落下来。而是笔直地向上竖着,像被什么东西抓着一样,猛地向上窜去,带动了晏锦屏手里剩下的那些绳子,不停地减少着长度。

    天色晦暗不明,像是暗中有只恶毒的眼睛,在窥探他的一举一动。

    只不过晏锦屏怎么会怕这点威胁,他手里慢慢地放开绳子,任其自行向上,然后回头又看了一眼月亮。

    其实这儿还有另外一位故人,不过晏锦屏和他算不上熟悉,而且他早就已经死了,因此晏锦屏也就没提。

    建木上头不知到底有多高,晏锦屏从怀里掏出来的绳子有一大卷,一直放到堪堪剩下一个尾巴尖儿还攥在晏锦屏手里时,绳子才从上到下地整个颤抖了一下,像是终于撞上了什么东西,到头停住了。

    按照正常的使用方法来,现在他应该直接顺着绳子爬上去。不过这种行为一来实在不太雅观,二来又太耗费体力。晏锦屏现在身体不好,是位能坐着绝不站着、能支使别人就绝不自己亲身上阵的大爷。于是他只仰头看了看,就又从怀里掏出了那盏装着伥鬼的回光长明灯。

    伥鬼还在任劳任怨地推磨,长明灯默默地发着无害的光,晏锦屏把灯举起来,轻轻地晃了晃,看了一眼绳子,把灯的提手拴在了绳子的末尾上。

    觉得不牢固,还了个死结。

    伥鬼好歹也算是鬼,一接触到外边的阴气,就知道这地方有许多自己的同类。它正想着是不是晏锦屏忽然改了主意,要放自己去投胎了,满怀期待地从纸上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围着的那一圈厉鬼。

    厉鬼们个个面目可憎、凶神恶煞,看着可比它一个的伥鬼可怕多了。伥鬼哀怨地叹息一声,又把脑袋埋回去,努力推起了灯里的磨盘。

    明明晏锦屏只是系了跟绳子而已,并没有别的什么多余动作。可等他仔细地把结系紧、好之后,看不清变化是如何发生的,这盏灯就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木制的平台。平台上方凸起一个把手,被拴在绳子上,以一种令人完全不能理解的道理保持着稳定的平衡。

    晏锦屏的就是这个主意。他施施然一撩衣摆,就直接站了上去——这么大的动作,平台竟然还没翻,真是岂有此理。

    平台在完全没有外力辅助的情况下缓缓上升。

    这树高得出人意料,纵然晏锦屏的平台和绳索质量牢靠、他自己施加的法术也绝无半路失效的可能、风吹得再猛烈也没吹动平台一丝一毫,可等他一直升到绳索的尽头,还是花了奇长无比的一段时间。

    绳子的末端栓在一根横平竖直的树枝上,树枝并不长,但是看起来十分结实——建木的树干本身就非常巨大,树枝再细也不会细到哪去。

    这根树枝也没有分叉,就好像专门生长在这里等人爬上来似的,生着几片宽大的叶子,叶片椭圆翠绿,掩映着中间一颗赤红的果子。

    果子就挂在这唯一的一根树枝枝头,本身是一只手就能抓住的大,叫叶子遮挡着,只露出一点光鲜亮丽的颜色,如果不是特地去找,很容易就会被忽视过去。

    建木上头的夜风很大,将那颗果子吹得摇摇欲坠的,总像是马上就要脱离树枝掉下去了,却总也不掉,叫人看着多少有些紧张。

    晏锦屏坐在树枝上,单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像从井里水似的把绳子收上来,绳头上系的长明灯已经变回了它本来的模样,伥鬼似乎对这种高度十分畏惧,推着磨盘的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外头瞟,每看一眼都要哆嗦两下,搞得灯光也时亮时不亮,不停地闪烁着。

    晏锦屏也懒得解开那个死结,顺手就把绳子和长明灯一起收进了袖里乾坤。

    他离那果子已经很近了,几乎是稍微再往外挪一挪身体、探个身就能摘到的距离,可是晏锦屏没有动,他只是在粗糙的树皮上抚摸了两下,轻声道:“……你在下面应该已经都听见了吧。”

    夜风吹散他的句子,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树干没有动静,只是梢头的果子又猛地晃了晃,像是在诱惑他去摘。

    晏锦屏没去做尝试,他知道建木什么意思。

    “可不能白送给你呀。”声音似乎直接从他的脑海里响起,似男非女,只听得出来年纪似乎不大,带着点儿童特有的天真和高昂,“你要真是那种人,我刚刚就把你晃下去。”

    晏锦屏低头看了看,他在的这个高度,已经完全看不到地面上的细节了,树木与河流都成了面目模糊的色块,建木树根附近围着的那些厉鬼更是成了一个可笑的圈,他之前用火焰开辟出的那条通路还在,火焰尚未熄灭,像是一篇文章还未写成,就匆匆落下的一个残破的句号。

    “虽我这种子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建木传达着这样的意思,“也是得百年才能结一颗的,凝聚了我的不少力量……得拿你的回忆来换才行。”

    “行。”晏锦屏道,“你要什么?自己拿好了。”

    “我在这可闷得很呢。”建木的声音似乎从一个空旷的地方传来,带着些回音,“让我看看……看看你最不愿意想起、最隐秘、最不愿给人看的回忆来解闷,怎么样?”

    它似乎料定了晏锦屏会惊慌失措、大不乐意,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拒绝,好抖落树枝,把他摔到地上去。

    “我这一生光明磊落。”晏锦屏坐在分枝上,轻声笑道,“问心无愧,你看就是了。”

    建木之灵孩童似的欢欣雀跃地欢呼一声,顺着他手指与树皮接触的地方,一路滑到晏锦屏的精神深处。

    晏锦屏轻轻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