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住宅区楼盘的灯光一盏盏熄灭, 只有稀疏几幢独栋别墅的窗口还亮着微光。
瑜舟不疾不徐地敲下最后几个字。
不远处的印机开始工作，输出口不一会儿便垒起将近一厘米的厚度。
简略看完印出来的报告后，瑜舟看了眼时间。
凌1:32.
做完报告后, 瑜舟本来计划观看录盘, 对RTG网瘾少年们对症下药的。
但是录盘全部被幼崽端走了, 一张没剩。
瑜舟开书房的门, 往备用训练室一看，发现灯还亮着。
瑜舟走过去, 缓缓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神梦泽地图里的背景音乐, 再往里一看——
一个机位的显示屏不断闪烁着技能光效, 屏幕前, 幼崽手里还捏着笔，但人已经一头栽在桌上睡了过去。
瑜舟眉间一柔, 轻手轻脚走过去唤道：“饭饭？饭饭？”
见崽子没有反应, 就将幼崽抱起来送回房间，又重新来到训练室。
他先拿起了幼崽做的笔记，发现大部分盘已经被扫完, 并做了每个队员的详细分析和训练规划, 很精准，就是字越到后面越飘。
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 已经基本无法分辨到底写的什么了。
瑜舟坐到幼崽的位子上，看向屏幕中还在继续播放的游戏视频，偶尔动一动鼠标，切换视角。
他加速看完一盘，接着幼崽的笔迹继续写了一段之后，顿了顿, 而后捏了捏眉心，又缓慢地呵出一口气。
瑜舟静坐片刻，站了起来，走向洗手间，拘了一捧冷水往脸上盖去，反复三次后，才直起身来。
他用双手撑在洗手池边，任由发梢的水渍顺着皮肤滚落，定定看着前方的镜子。
片刻后，收回目光，重新回到训练室坐下。
熟练地换下看完的录盘，新的视频开始播放后，瑜舟才慢半拍地抬眼。
半晌，瑜舟曲起手肘。
“啪——”
火机在瑜舟的手中擦起明火，火苗与烟草的尾部接触，轻飘飘的烟雾氤氲在他的眼前。
烟雾逐渐形成一堵雾白的墙壁，模糊了前方的景物。
瑜舟的眼神有些散。
他两指轻碾着香烟，直到一支新烟燃去了大半，才忽然想起似地缓缓抬起手臂，轻轻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气瞬间浸满心肺，某些情感逐渐远离，激起一阵麻木。
眩晕的不适感褪去，瑜舟将剩下的烟熄灭，重新靠向椅背，微微眯着眼，继续观看比赛。
.
一阵微风拂过，带起了幼崽房内的帘帐，月光从缝隙泄入昏暗的卧室，带来微光。
睡梦中的幼崽似有所察，微微皱着眉，将身体蜷成一团。
瑜路凡在做梦。
梦里，她身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之中。
瑜路凡无法分辨方向，只能随意选了个方向一直走，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终于出现一道光线。
光线逐渐往她的方向蔓延，近了之后，瑜路凡发现这种光是由数不清的半透明金色颗粒纠结而成。
金色颗粒慢慢铺展开，形成蜿蜒的路。
可四周的黑暗并未被照亮，唯独这条缥缈的道耀耀生辉，像是无声的邀请。
瑜路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切之意，不由迈开脚步，朝着光芒的尽头走了过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瑜路凡感觉到自己逐渐被温暖包裹，离光的尽头越近，这种温暖几乎凝成实质。
光越来越耀眼，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直到一步跨入光的源头，视野又豁然开朗。
蓝天，碧草，清澈到有些失真的河流。
这里是神梦泽。
“凡——哥——！这边！！”
一道嘹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瑜路凡望过去，就看到不远处，一道红色的身影正在朝她招着手。
忽然，一阵微风裹挟着青草的香气，流过瑜路凡的鼻尖，撩起她的长发……长发？
瑜路凡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剪短的头发再次出现在胸前，是几乎透明的白色。身上的睡衣不知何时成了白色镶金的短。
崽子不由睁大了眼。
这个梦境未免过于逼真了。
瑜路凡捏了捏大腿，感受到痛觉后，朝红色身影冲了过去。
她的身体重新变得轻盈，脚尖点在草地上，每次都能跃出数米之远，像一只飞燕。
辽阔的草原再次成为她最好的舞台。
很快，瑜路凡来到刑天面前站定，问：“怎么回事？”
刑天挠了挠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狌狌长老让我到这里来等凡哥，我就来了。”
“我们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瑜路凡皱了皱鼻子，此时此刻就如庄周梦蝶，无法求真。
不过，就算是梦，能再次看到神梦泽和弟们也是好的。
瑜路凡道：“狌狌长老在哪？”
刑天转身：“这边。”
两人一前一后，于草原之上风驰电擎地赶路。
一路上，刑天嘴上不停，将瑜路凡离开后神梦泽所发生的事情倒豆似地了出来。
瑜路凡离开后，她的部落并没有停止扩张的步伐，因为这是神梦泽生灵与生俱来的使命。
争夺、对抗、扩张，大家从拥有意识开始，就一直在做这件事情。
睚眦败落后，它的部落被狌狌合并，而后，狌狌带着部落继续北上，林林总总又收服了大大部落若干。
期间，睚眦数次试图越狱逃跑，但每次都被部落将士发现，却依旧死性不改。
刑天：“自从凡哥走了以后，感觉做这些事情都没意思了，来去的，也没人得过我们，但是这个敌人吧……又怎么也不完。”
到这，刑天砸了咂嘴，费解道：“狌狌长老还这是好事，因为生成的部落越多，代表神梦泽的玩家越多，有他们在，我们才能继续存在。”
“我就纳闷了，我们不就是一段代码么，”刑天道：“有没有新玩家，不就那么回事儿，我们又不会消失。”
瑜路凡：“如果没有玩家，你就不会觉得仗“没意思”，你只会不知疲倦地进攻，他们存在的价值在于赋予你们独立思考的能力。”
“好吧，”刑天挠挠头：“凡哥和长老都这么，明它是对的。”
随着MOS玩家越来越多，服务器也会不断扩张。
反应到神梦泽之中，就会变成边际和人口扩张，所以神梦泽的战争永远不会停歇。
虽然在瑜路凡前期的带领下，他们成了毋庸置疑的最强部落，不畏惧战争，但是一直来去，也挺累的。
所以狌狌提出联盟的主张，将军队分批派向不同的方位进行洽谈，实在不行再动用武力征服。
然后被收服的队伍经过重新训练后，再放到更远的边疆地区进行同一套谈判活动，以此减少争端的数量，建立相对稳定的秩序。
瑜路凡一顿。
她觉得神梦泽生灵的智慧程度似乎有所见长。
明MOS的知名度再次上升，是好事。
两人终于到了地方，狌狌早已等候在旁。
看到瑜路凡后，狌狌抹了一把胡须，和蔼地唤道：“凡哥。”
瑜路凡尊敬地回道：“狌狌长老。”
狌狌长老笑着：“凡哥觉得这是一场梦吧。”
瑜路凡点了点头：“您过，通道关闭了。”
狌狌闻言，不由看了眼天空，叹道：“是啊…我过，但这个世界上也有我的程序无法预测到的变数。”
瑜路凡：“变数？”
狌狌长老：“就是你的父亲啊，凡哥，你们相处得应该还不错。”
瑜路凡想了一下，点头道：“挺好的。”
“实话，我一开始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因为没有理由，”狌狌道：“但凡哥你回去了，很巧，给他制造了动机。”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车祸，瑜路凡不会进入神梦泽，神梦泽的生灵将无法拥有自我意识。
如果当初瑜路凡没有被拐卖，那么光球就不会受到刺激，阴差阳错跑到神梦泽找瑜路凡求助，那瑜路凡将保持那样的状态一辈子。
如果瑜路凡没有因为病情被丢弃在MDL赛场大门口，就不会遇到RTG，那么瑜舟和现在的RTG就会彻底成为两条毫无交集的水平线。
世间事物环环相扣，自成因果，无论缺少哪一环，都会导致结果的完全不同。
狌狌继续道：“追根溯源的话，他才是这条通道的最初创立者，因为他创造了凡哥在神梦泽世界的躯壳，才让凡哥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
“他因故离开赛场，可凡哥却几乎同一时间进来了，”狌狌：“所以凡哥成了这条未完成通道的载体，正常情况下，凡哥离开，这条通道确实应该再次关闭。”
狌狌：“可是他又回来了。”
瑜路凡皱起眉：“他碰MOS了。”
狌狌点头道：“没错，因为他在MOS再次出现，所以通道暂时恢复，凡哥才能在这个时间进来，也只有凡哥能利用这条临时通道进来。”
瑜路凡若有所思道：“也就是，如果我的身体不被格，成功上架，那么这条通道将真正意义上的建造完成，再也不会消失吗？”
狌狌给出答复：“理论上是这样的。”
瑜路凡的身体忽然闪了一下。
狌狌眨眨眼道：“不过，这通道好像还有些不太稳定，应该和他的状态有所联系。”
“我知道了，”瑜路凡顿了一下，忽然有些咬牙切齿道：“但是今天我必须走了，因为我、被人驴了。”
凡哥很不爽。
她发现，他们姓瑜的DNA里根本没有信守承诺这项优良品德。
当然，瑜路凡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