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 丞相府里各处都亮起了灯盏，看守观海居的护院刚换了班，院子里只有书房的灯亮着, 屋内黎江坐于案前, 手中捧着本书册，心思却不在上头。
傍晚时将军府的厮过来传了信, 是鱼鳐同封潜等几名学生要去酒楼聚一聚，就不回来用晚饭了, 但现在已近亥时，她却还没回来, 这顿饭也用得太久了些。
这是自照雾山试炼之后, 鱼鳐头一回下学没有立时归来，她本是爱玩的年纪, 能安分呆在府中陪他这么久已是难得, 黎江对她与同窗出去玩耍并无异议, 只是这偌大的丞相府没了她, 总觉得有些冷清。
他合上书，抬眸向窗外看去, 院中一片静谧，草木随波摇曳, 廊下悬挂的灯笼发出柔和光芒，明明与往日无二, 却又显得空旷了几分。
黎江觉得自己有些变了，以前的他最爱独处，也喜欢安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习惯有人陪在身旁, 也习惯了坐在案前办公时，偶尔往那只玉缸看上一眼。
这是一种生命中有了牵绊的感觉，从前的他认为自己不需要，然而当不知不觉间拥有了以后，才发现这种感觉并不坏。
黎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眸光微动，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进了丞相府，是鱼鳐回来了。
他坐在书房里静静等待，可是鱼鳐进府后并没有立刻回观海居，而是先去了趟外院，直到一刻钟后才离开，这回她没有在别处逗留，径直回了观海居。
“黎江！我回来了！”
鱼鳐一进观海居就兴冲冲往亮着灯的书房跑，进门第一句话就是问黎江的伤。
“你今天伤口有没有痛？”
这是她每日必问的话，黎江也依旧如往常那般回答：“不痛，今天也没什么异样。”
“真的？你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
鱼鳐绕到他左边，伸手去扒拉他的衣袖，黎江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神色不动，握住她的手道：
“睡觉的时候再看吧，你今日出去可玩得开心？”
鱼鳐一听也对，顺势坐到书案上，垂着两条腿在半空晃悠，笑嘻嘻地：
“开心呀，今天我们去的那家酒楼不错，做的菜好吃，酒也好喝。”
“哦？和哪些人一同去的？”黎江状似无意地问。
“就是和封潜，水千姝，水千骁他们几个。”
鱼鳐到这儿露出有些嘚瑟的表情：“今天学院公布了这回考核的名次，你猜我得了第几名？”
见她这股兴奋劲儿，黎江恍然，难怪今日要去酒楼用饭，原来是为了庆祝。
他笑了笑：“你都这样了，名次一定不差，总归出不了前三名。”
鱼鳐得意洋洋地：“你猜的没错，我这回得了第二名，老院长奖励了我一万灵贝，还有一套法衣和一件灵器，你要不要看看？”
她嘴上在问，实际已经动手把东西拿了出来，学院奖励的法衣是一套白色的裙装，上面镶了亮晶晶的贝壳和珍珠，腰间配根半透明的绸带，看起来仙气飘飘的。
鱼鳐拎着法衣给他看，嘴里有些不满地道：“就是这裙子太不方便活动了，我看第一名的奖品是套金色的法衣，瞧起来可威风呢，可惜被游长风那子给得了，哼！”
到这儿她又不服气地抱怨了几句，黎江默默想象了一下鱼鳐穿上金色法衣的模样，心里觉得还是这套白色的裙子比较好。
不过嫌弃归嫌弃，鱼鳐还是很爱惜鱼生中第一套奖品的，她仔仔细细把法衣收好，又取了灵器给黎江看，那是一副玄铁炼制的环刃，手柄处系有鲛纱，既能近身使用，也能操纵鲛纱从远处进行攻击。
这一对环刃造型优美，被鱼鳐拎在手里时鲛纱如两条飘带，与她十分合衬，且材质也属上乘，可见西鸣堂对学生的奖励还是很大手笔的。
黎江仔细量了一番这对灵器，点头道：“的确不错，回头我再帮你炼制一下，添些材料进去，你用上百年都不成问题。”
鱼鳐立刻眉开眼笑：“还是你最好了！”
完她马上道：“不过得等你的伤好了再，你现在要专心养伤，不要做旁的事情。”
黎江含笑应了，看她将东西宝贝地收起来，想起之前应允她的事，开口道：
“我之前答应了你，若你得到前三名，便另给你一份奖励，现在你得了第二名，我的奖励可以兑现了。”
鱼鳐还埋着脑袋在整理须弥袋呢，闻言噌地把头抬起来，两眼放光地盯着他：
“真的？你好的每天给我十滴精血，连续给一个月！”
黎江颔首，将右手伸出去，刚要从指尖迫出精血，却又被鱼鳐握住了手指。
“你…你现在受了伤，还是先不了。”鱼鳐咬咬牙道，“等你的伤恢复好了再吧……”
黎江微愣，看鱼鳐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明明稀罕他的精气得紧，又顾忌他的伤而不得不拒绝。
他抿了抿唇，嘴角微微翘起，反手捏住她的手，温声道：“好，那就先存着，等我的伤好了，随时可以兑现。”
鱼鳐一听，立刻又高兴起来，习惯性想往他身上蹭，看见黎江垂着的左手才硬生生刹住，舔了舔嘴美滋滋地道：
“你的，等你的伤好了我可就要来取奖励了！”
黎江眼神柔和：“嗯，我的。”
临到睡前，鱼鳐替黎江上了药，她现在做这件事已经很熟练了，看着药液渗进去，那一圈伤痕似乎比前段时日淡了些，鱼鳐心翼翼用手指碰了碰，问黎江：
“现在碰到还会疼吗？”
姑娘指尖微凉，被她触碰到的地方泛起点点痒意，黎江顿了一顿才回答：
“不会，我最近感到这只手比之前有力气了一些，应当很快就会好了。”
听见他这样，鱼鳐很开心，帮他把外袍拉上去，然后主动爬进床榻里侧躺下，了个呵欠：
“那我们睡觉吧，我都困了。”
黎江放下纱帐，也在她身侧躺下，看着已经阖眼的姑娘，他有些想凑过去亲亲她，又怕扰了她的睡意，最终还是将念头按下，只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人均匀轻缓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黎江感到身侧的鱼鳐动了动，往自己这边靠过来，在他耳边声地问：
“黎江，你以后真的不会娶媳妇嘛？”
黎江没睁眼，开口道：“怎么突然又这么问？”
鱼鳐在他旁边磨蹭了一阵，噘着嘴：“水千姝他们，龙族以后都是要找伴儿下崽的，你要是不娶媳妇，就没法下崽了。”
黎江默了默，终于睁眼侧过头去，枕旁姑娘正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他叹了口气，无奈道：
“别听旁人胡，龙族并没有这般规矩，娶妻也好，不娶妻也好，都由我自己决定。”
鱼鳐眨了眨眼，心里有一点点高兴，她把脑袋靠在黎江肩头，糯糯地：
“那就好，我才不想你娶妻呢。”
黎江心头一动，看向她的发顶：“为何不想？”
鱼鳐闭上眼，嘴里嘟囔道：“你要是娶了妻，晚上就要跟妻子一起睡，以后再不能和我一块儿睡觉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随后整个人安静下去，黎江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心跳竟没来由地快了些许。
他的姑娘，是不是快要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