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了老地方。
叶琼欢环顾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牢笼,绕去屋后看一看,她心爱的野草野花们都还欣欣向荣。
井沿的青苔依旧没人除,衣柜大开着,就连床上的被褥都还保持着她被魏子岚揪起后的模样。
一切都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叶琼欢一头栽倒在床,心头郁结得要吐血。
逃狱之旅这就结束,回到原点了?
她在棉被中逃避了一会儿现实,腰间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发烫。她直起身掏出来一看,是连照给她的龙胆花剑穗。
不知是什么时候被连照拆下来,塞进她腰带里的。叶琼欢将剑穗丢到木桌上,眼看着剑穗散发淡淡荧光,在桌上豆子似的跳动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坠子跳过的地方都残留下淡淡荧光,叶琼欢不费力就认出了字迹——“到后墙。”
她叶琼欢是这么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
可能还真是吧。
叶琼欢一肚子气,勉勉强强站起来,出屋往后墙溜。她提起裙子蹚过自己心爱的半人高的野草,又蹲下来,在墙边细细摸索——找到了。
一块墙砖松动,她将它抽开,露出来一卷纸片。纸片上的字迹萦绕着淡淡荧光,叶琼欢展开它,发现这是一纸灵契。
灵契最下方已经 印上一个血红指印了,不用想就知道是连照的。叶琼欢耐下性子,且读读看这是份什么样的契约。
——若、叶、琼、欢、承、诺、在、三、日、之、内、不、插、手、营、救、魏、子、岚、……
刚读完第一句,叶琼欢想也没想就将这张纸撕碎了。
想用这种东西控制她?
她叶琼欢就是死也不要被人控制!
没有连照,她也不见得真会走上死路。叶琼欢正将撕碎的纸片扬一地,忽然,整个囚禁她的结界似乎波动了一下。
有人进来了!
叶琼欢心头一紧,连忙扒拉几下野草,将碎纸都盖住。她紧赶慢赶从屋后跑到屋前,心中咯噔一下,脚步就顿住了。
走进院门的,是鹤唳子那一帮罗浮山尊长。比起之前,人多了一倍,自然也多了好几张熟面孔。
但最让叶琼欢眼前一黑的,当然还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年纪不大,眉宇俊美,长发漆黑。
却一见到她眼睛就睁大了,下一刻,要吃人般咬紧了后槽牙。
是胥九安!救命!
这么多年来,叶琼欢还是头一次这样与胥九安对上目光,不由自主退后一步。见她这样心惊胆寒,鹤唳子低喝一声:“叶琼欢,你还有什么话可?”
还有什么话可?
没有!
她只看进去了胥九安那双隐隐闪烁着怒火的眼睛,心想这次算是玩完了。鹤唳子见叶琼欢呆若木鸡不答话,步步紧迫:“当下胥九安掌门就在这里,你敢不敢答一句,你可认得他?”
叶琼欢喉咙干涩,勉强咽下两口唾沫,才干巴巴道:“认得。”
鹤唳子几乎以为她是放弃挣扎了,语气放缓:“叶琼欢,你自幼与胥掌门师出同门,认得也是自然。”
“我……不是叶琼欢。”
当场,院门口的人都陷入错愕。鹤唳子难以置信:“你不是承认认得?”
事已至此,叶琼欢定一定神,硬着头皮道:“他是我师父。”
——七曲山师妹的人设不能忘。她可以死,但绝不能被这老头诈。
鹤唳子一时气结,被身后的同门扶住。叶琼欢眨着眼睛看他颤抖手指哑口无言,鹤唳子是真气急了,手指终于指到胥九安头上。
“胥掌门,这究竟是邪徒叶琼欢还是你的徒弟,请你放个话罢。”
终于到了混不过去的这一刻了。
叶琼欢了解胥九安,她知道,从进门到现在,他一直缄口不语不是个好兆头。
她悄悄地抽一口气。那一边,胥九安沉默一刻,开口时语气却很平静。
“你们先都出去。”
不只叶琼欢,那一帮尊长听了,想必没有一个不怀疑自己耳朵的。
他们纷纷炸锅:“胥掌门,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要屏人耳目的道理!”
“这显而就是叶琼欢,你难不成要包庇这个邪徒!”
但如果被这场面动摇,那就不是胥九安了。
“是谁他妈让我认是不是自己徒弟的?不单独问两句老子怎么认!”
胥九安 暴喝两句,世界安静了。
尊长们面面相觑,想必都考虑着有结界在,胥九安也好歹有头有脸,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几名尊长纷纷退出院落,很快,院子里清静了。
怕什么来什么,叶琼欢眼前一黑:要死。
果然,下一刻,胥九安一手将院门甩上,一手就将叶琼欢揪起来,低声:“你他妈谁是你师父?叶琼欢,这么多年,老子就没想通你有没有心!”
叶琼欢的后脑磕在屋柱上,疼得抽一口凉气。但很快,胥九安就松手了。
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两步:“叶琼欢,你在哪儿混成了这样?”
他探手和叶琼欢接触时,一定也感应到了她那点儿少得可怜的灵气。叶琼欢觉得很没面子,但还是解释:“师哥,来话长。”
可还不等她开始,胥九安已经重新将她的手扯过去。温热的灵气源源不断自手指涌入她的丹田,叶琼欢挣开胥九安的手:“没用的,但这不重要。”
胥九安显而又不耐烦起来:“不重要?你就这么出去,随便谁都能摁死你!”
“只要你不摁我,谁都摁不死我!”
叶琼欢断胥九安,但紧接着,又不知道该什么才好了。
她太久没和胥九安话,虽然人到眼前,她发现胥九安还是那个胥九安。
她多年的逃避都像是一个笑话。
“对不起。师哥,”她尝试着,慢慢与胥九安提起师父的事,“你是不是很恨我?”
全天下都知道,是她叶琼欢害死了自己的师父。
“老子恨你有用吗叶琼欢?”胥九安一点也没有犹豫,咬牙道,“我这辈子亲近的就只有一个师父一个你,师父没了,我还恨你是跟自己过不去?”
他得直白,叶琼欢心中一动。但他紧接着补充:“但叶琼欢,你真是个混账东西。”
被他骂这一句,叶琼欢反而轻松了。她扯动嘴角:“我看你也够混账,十七山都怕你。”
“老子每年都朝罗浮山要人,”胥九安低低地,答道,“砸了门十年都没成,被你他妈自己跑出来了。早知道不费那个劲。”
叶琼欢的心沉一沉,很快道:“是我愧对师门。但现下有事不能拖了,师哥,你知不知道魏子岚的情况如何?”
“和你混在一起的雪声山庄的那个?”胥九安皱一皱眉心,“不是他被抓了?应该被关在龙门山。”
龙门山的水牢幽深严密,是出了名的插翅难逃。
叶琼欢追问:“还活着?”
胥九安不耐烦:“龙门山你不知道?关在那水牢里头的人,有哪个能活过三天?”
果然。叶琼欢心头一紧,便捉住胥九安的袖口:“师哥,有没有办法放我出去?魏子岚不能死。”
她原以为胥九安至少要犹豫一刻,但没想到对方利落地甩开了她的手。
“老子把人都差开不就是想救你?吃饱了撑的才来跟你这些废话?”
还是娘家人最靠谱!叶琼欢心 头一热,但很快,她抬起头来:“等下……你想好怎么带我出去了?”
胥九安:“难不成现给你挖条地道?”
叶琼欢:……
十分罕见地,胥九安笑一笑。他:“跟紧,别给老子添乱就行了。叶琼欢,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