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魂灯真被放在日头底下, 晒了大半天。叶琼欢远远跟着守灯的弟子,看他晒好就将灯收回去了,收进一间看来平平无奇的屋阁中。
她翻后窗进去。一屋子灰扑扑的, 是有些珍奇异宝, 但是零星。她一眼就看见聚魂灯被安置在最高处。
……但就算是最高处, 也未免太过草率了。这可是聚魂灯啊!
她伸手, 轻而易举就将灯取了下来。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这就是她多年求而不得的东西?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叶琼欢不敢多耽搁,正要翻窗原路离开, 却忽然听见窗外响了一声。她连忙躲到架子后, 确定外面没人了, 才将窗推开。
窗下的地面上,赫然多了一个纸包。四下无人, 叶琼欢轻轻将纸包撕开一角。
浓烈的香味入鼻——居然是, 聚魂灯的燃料?
不会错,在外面那个世界,收集聚魂灯燃料是她交给魏子岚的任务。要几味名贵的灵草, 配成什么香味才对劲, 她一清二楚。
她又将纸袋撕开一些,和灵草一起掉出来的, 果然还有一张灵笺。注入灵力,字字句句显露出来。
“今夜子时,药阁待卿。”
文字亮起后,迅速化作流萤消散。
送燃料的人,约她见面了。
叶琼欢将聚魂灯和燃料都一把揣进怀里。不到一个时辰,灯和燃料都白捡到手。
这也意味着叶琼欢进入这世界后的一举一动, 全都早已落进了某个人眼里。但叶琼欢半点不怕。怕什么?
不出意外,在这个世界,她叶琼欢可是武力值天花板。
将云执兰尚且新鲜的尸身捞出来,考虑到舒适问题,叶琼欢把那一身灵山弟子服上的血渍都洗干净,又将衣服烤干了,重新给云执兰穿上。
毕竟算她敬重的人,也为了还魏子岚一个原原本本的挚友。
装满燃料的聚魂灯乍一触碰到云执兰的骨血,就闪烁起青幽幽的火光,这火光越来越盛,越来越稳。
与云执兰眉心若隐若现的光芒交相呼应。
这是头一次使用聚魂灯,但叶琼欢也知道,让死人活过来需要时间。夜幕降临,她该去赴约了。
叶琼欢在世几十年,很少去赴过什么约。一是朋友不多,二是仅有的算得上“朋友”的几个约她,她都鲜少乐意去。
只有她自个儿想约的时候,才约得上。
药阁是灵山的药阁,趁着夜色,叶琼欢摸了过去。药阁里都是药材的清苦香味,叶琼欢从外面支起窗户,里头静悄悄的。
只有一排排的药柜,整整齐齐在微光中静穆。人还没来?叶琼欢皱起眉头,却忽地感受到身后有凌乱的气息与脚步由远及近。
太快了,来不 及多想,叶琼欢翻身进屋。她在黑暗中心隐没自己的身形和气息,却只听“砰”的一声,药阁门被丝毫不讲究地狠狠撞开。
不及想如此莽撞的是不是就是约她的人,叶琼欢猛然只觉那身影熟悉无比。下一刻,让她肯定猜疑的嗓音在药阁中炸开:“师父!”
竟然带着哭腔,气息紊乱,溃不成声。叶琼欢也呆住了,霍地站起来:“阿照?”
夜色中,背光站着的黑衣青年双目通红,看见叶琼欢,霎时愣了。叶琼欢走出黑暗,想看看这孩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连照却颇有些跌跌撞撞地,迎了上来。
微微有些颤抖、苍白修长的手指抚上叶琼欢的面颊。叶琼欢这才确认到,还好,他没有受伤。
消失了一整天的连照,好端端出现在她面前。缓一口气,叶琼欢低声:“你都想起来了?你怎么会来?”
连照却花了比叶琼欢多一倍的时间,来确定她是好好的,没瘸腿也没少胳膊。稀薄月光下,这孩的眼眶还是红红的,好在眼泪收回去了些,深深吸一口气。
叶琼欢见他还没回过神,踮脚仰头,像她曾经做过的那样,轻轻啃了一口他的下巴。
青年的身躯轻微一震,好在这下,看来是夺回神志了。他收紧手臂将叶琼欢在怀里搂了好一会儿,才:“我以为你死了。”
叶琼欢皱起眉头:她——死了?
“有人告诉我,你死了,让我来这里,”连照轻轻蹭叶琼欢的头发,补充,“我没能看清那人的脸。”
这就是,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将叶琼欢和连照都约到了这里。
叶琼欢心念一转:“阿照,你又是什么时候记起我来的?”
连照的身躯僵一僵,半天了,才声道:“没有多久。自然而然,就记起来了。”
其实,叶琼欢几乎可以肯定,在发现云执兰的尸身前那会儿,连照就已经想起她是谁了。
只是,他不知是要忙着去做什么,才装作记不起叶琼欢,好自己行动。拙劣得很。
这样看来,那个神秘人送了叶琼欢燃料,还设计让连照坦诚恢复记忆的事,从某个角度还算得上个好人?
但叶琼欢不是那么好收买的。她定定神,声:“这药阁,是不是还有别人?”
多亏青索剑,让她的感官敏锐了不少。听她这么一,连照也蹙起眉心来,微微和她拉开些距离,示意她原地站着别动。
叶琼欢从善如流。药阁渐渐归于死寂。在这死寂之中,药柜后的角落里,真有隐约的一丝热气。
但热气也是行将就木,立刻就要散去的热气。叶琼欢和连照靠近过去,在药柜的巨大阴影下方,果真蜷缩着一具人形。
与其是人形,不如是尸身。这人已经死了。
叶琼欢觉得蹊跷,连照却忽然变了脸色,抬脚将尸身翻了个个儿。黑暗之中,尸身长须当胸,形容枯槁,是个老人。
还是个……两 人都不可不熟悉的老人!
背上冷汗霎时冒了出来,叶琼欢与连照面面相觑,一时哑然。叶琼欢张嘴,喉口干干涩涩的,什么也吐不出那个名字来。
她原以为,这人本该是他们此行的终点。她原以为他是所有事的幕后主使,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鹤唳子。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