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失眠的人闲聊到半夜, 直到困得受不了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两个人睡到日上三竿, 懒洋洋地起床洗漱才下楼去。
阿嫲很早就起床吃完早餐了, 还去附近公园跳了一阵广场舞回来了, 见到他们两个才从楼上下来, 先是一愣：“薇？你怎么在家？”
古今&韦薇：？
阿嫲懵了一秒，然后兀自笑了, 拍了一下额头：“哦对，瞧我这记性, 我都忘了薇你回家了, 我给你们弄早餐去。”
韦薇大概懂了, 阿嫲大概是她习惯了独居，一时间忘了他们回来了, 所以没有给他们准备早餐。
“阿嫲, 没关系，我们可以出去吃。”出去吃个早餐很平常，阿嫲年纪大了, 韦薇舍不得让她太操劳了。
“你们现在出去？”阿嫲忽然问。
韦薇点头。
“那……不介意载我们一趟吧？”阿嫲征求“韦薇”的意见。
古今反应过来, 亲切 地问：“不介意，阿嫲, 你要去哪里？”
“今天晚上有中央戏剧团的来，在市里的大剧院表演呢，我和两个戏友想去看，准备下午出发呢，正好，你们愿意载我们一趟, 我们就不用提前去坐车了。”阿嫲笑呵呵的。
两个年轻恍然大悟，韦薇细心地问：“这个要买票的吧？你都买好票了吗？”
“买好啦，你看，节目单都有了。”阿嫲从阿婆包里掏出门票和节目单。
韦薇接过来扫了一眼，都是一些老艺术家的节目，无意中看到后面的表演嘉宾，赫然写着——靳玉山《牡丹亭选段》。
这可真是巧了，韦薇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古今。
古今一无所知：“看我做什么？你想去看演出？”
韦薇实诚地把节目单递给他，还贴心地指着靳玉山三个字：“去看吗？”
古今顿时黑脸。
韦薇憋住尽量不笑，调侃道：“我好久没见你给我使脸色了，都有点怀念了。”
——
晚会是在七点开始，六点开放观众进场，三位老人早早就吃过晚饭，催着辈出发了，韦薇和古今倒也能体谅老人家的心情，这跟年轻追星没什么区别。
这回古今开车一直到地下停车场，把三位老人安全送到会场检票处，看着他们找到了座位，才算跟韦薇离开。
韦薇一路上不吭声，一切安排妥当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你真不去见他？”
古今扫了一眼她，摊手展示一身雪纺长裙，长发飘飘温柔可人的“自己”，讽刺地问：“这样去见他？”
“emm……”韦薇尴尬地笑了笑，“那好吧，咱们去外面散散步，到点了就来接阿嫲。”着，就牵起他的手往外走。
“要不……”古今乖顺地挽住她的臂弯，狡黠地笑了，“还是去见见吧。”
韦薇：？
韦薇没想到，她给一个电话过去，靳玉山立即就让助理出来接他们去后台了。
戏剧演员之中也不乏一些后生，韦薇一路上也不敢拿下口罩，幸好靳玉山有私人化妆室，韦薇和古今进去后马上就把门关上。
靳玉山化了浓重的戏曲妆容，一身白色的花旦行头，戏服上镶了许多蓝色的花纹，做工精美。
至于靳玉山，乍一看几乎无法辨认他素颜是什么样子的，只觉得是一位窈窕淑女坐在此处梳妆，靳玉山见他们进来，回眸盈盈一笑，齿白唇红，风华绝代。
韦薇吓得一愣一愣，这特么也太媚了！
“爸爸！”韦薇演技炸裂，激动地喊了。
“别激动。”几乎在同时，古今声提醒，但，听到韦薇脱口而出的那一句“爸爸”，古今就绝望地闭上了眼。
靳玉山起坐，温文尔雅地捋了捋戏服，上前抓住韦薇双臂拍了拍，笑道：“阿今，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忽然想来见我？”
刚才那仿佛从画中走出的美人，开口便是一腔朗朗男声，韦薇顿时笑容都裂了。
“叔叔好。”古今 适时地开口了。
靳玉山愣了愣，呆滞一秒：“这位是……”
“她叫韦薇，我助理。”韦薇赶紧破僵局。
“也是他的女朋友。”古今补充道。
韦薇倒吸一口冷气，你自己把这话出来，这就显得“韦薇”很心机表了！
“嗯，是的，也是我女朋友。”韦薇只好顺着古今。
靳玉山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同居一段日子了，清心跟我了这事。”
“啊？”韦薇一脸茫然，古今不是古清心和靳玉山关系不好吗？现在还有联系？
“你跟我妈和好了？”韦薇试探性地问。
“年纪大了，各有家庭，也没什么好吵的，她找我主要是商量到时候你们的婚礼怎么弄，或者，找个合适的时间，向外界公布你和我们的关系。”靳玉山直言，“这样也好，不然你结婚当天，父母不出镜总是不太好。”
一时间信息量太大，韦薇目瞪口呆，转而望向古今寻求场外救援，古今显然也被震惊到了。
韦薇只好自己救场：“额……爸，其实我们现在就是谈恋爱，还没考虑结婚那一步……”
“你这什么话？！”靳玉山当即严肃起来，语气郑重地问他们，“你们没考虑结婚？”
古今赶紧找个台阶：“是暂时没考虑，以后会结的。”
“这怎么行？”靳玉山对着韦薇呵斥道，“阿今，你就是这样跟人家的？我告诉你，这些都不是不负责任的借口！你没算跟人家结婚，就不要恋爱，不要同居！”
“我跟你妈虽然性格不合离了，可当初也是正儿八经恋爱结婚拿了证，才生了你的！”靳玉山愤愤地教，“你怎么能……”
“难道你觉得，你们这样就很负责任？”古今直视靳玉山，讽刺地反问。
韦薇大惊，没想到古今居然控制不住了，若他们父子两吵架，她完全可以当局外人，但偏偏古今现在顶着“韦薇”的皮囊，这简直快成了公媳关系破裂现场！
她当机立断，演技迸发，冲着古今嚷嚷：“我爸妈不和关你什么事？！适可而止吧你！”
古今一愣，是他太过冲动了，赶紧闭了嘴。这一幕，在靳玉山看来是多么的楚楚可怜，再看看自家嚣张跋扈的儿子，真是越看越欠揍。
“够了！”靳玉山冲着韦薇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子也就好运，找了个这么柔善的姑娘，居然还不好好珍惜！这要是你妈那种性子，还不得把房子都给拆了！”
韦薇：……
“韦姐，也许你得对，我和清心也不算是合格的父母，也许对家庭而言，确实是不负责任，但至少，我在这段婚姻期间，我自认还是对得起老婆儿子的。”靳玉山十分肯定地表示。
古今嘴角只简单地动了动，没再什么。
“你！好好对人家！艺人谈恋爱不容易，很容易亏待对方的。”靳玉山语重心长地教导。
“爸，我知错了，我会好好对她 的。”韦薇又乖又怂地认错。
“这就对了！”靳玉山甩了一把衣袖，“我化完妆要上台了，没空招呼你们，来都来了，我让王给你们找两个位置看演出吧。”
“哦，谢谢爸，再见爸。”韦薇深深地鞠躬，乖乖地拉着古今走了。
——
“呼……”韦薇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舒了一口气，“没想到你爸居然是这样的？”
白衣花旦踏着碎步上了台，兰花指捻得娇柔，一颦一笑媚而不俗，唱腔圆润而婉转，很难让人想象得到，这“花旦”其实是个男人。
古今面无表情：“习惯就好。”
韦薇瞥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刚才真是的，就算要发脾气，也不是那个时候嘛，你想去见他，明你也是想好好跟爸爸话的，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呢？”
“我只是觉得，他没资格教我。”古今双手抱臂，倚在靠背上。
“哦，你爸，到时候公布你们一家三口的关系诶，你应该会很高兴吧。”韦薇笑着哄道。
“随便，我已经无所谓了。”古今叹道，现在，他已经过了最渴望父母认可的那个年纪了，外界知不知道他的父母，对他而言也已经不重要了。
“无所谓归无所谓，关键是他们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事情，也明了他们还是很重视的嘛。”韦薇开解道。
古今以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望向她：“他们重视的，应该只是我们的婚礼。”
韦薇：……！
——
老人家看完晚会开心得很，一路上回来还唱唱，提到的都是戏曲名家，韦薇仿佛真看到了年轻粉丝追星时的模样。
回到家中已经是半夜了，等阿嫲洗漱完，确认她已经睡下了，韦薇和古今才回房。
一如所有的年轻人，难得休假，古今也被带坏了，一觉睡到中午，两个人慢吞吞地起来之后，换了衣服准备出门闲逛。
“诶？薇，姑爷，你们去哪？”阿嫲追出来。
古今回头应声：“出去吃个饭就回来。”
“别呀，出去吃多浪费，而且不卫生，吃的都是地沟油呢！”阿嫲唠叨着就进厨房拿了围裙，开冰箱拿鸡蛋，“等着哈，阿嫲给你们做好吃的。”
“姑爷，你跟着进来干嘛？”阿嫲推搡着她出去，同时，向古今招手，“薇，快过来帮忙，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懒了呢？时候多勤快啊。”
古今：……
古今赶紧进去帮忙，韦薇双手插袋倚在门边看着他给阿嫲下手。
阿嫲时不时看几眼韦薇，有点嫌她碍眼的意味：“姑爷，你出去看电视去吧，一会儿就好了。”
韦薇看了一眼古今，古今点头表示他能应付，韦薇就乖乖离场了。
韦薇刚出去，阿嫲就声唠叨着古今：“薇，你以后嫁人了，在婆家可不能这么懒。”
古今：……
“男人嘛，谈恋爱的时候疼你，结了婚可就不一定了。”阿嫲熟练地把一只土鸡宰了，一边忙 活一边道古今，还得头头是道。
古今被阿嫲的杀鸡手法吓得一愣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原来阿嫲是想私下跟韦薇谈谈婚姻？
“阿嫲，你放心，古今待我很好，不会嫌弃我的。”古今尽力稳住阿嫲的心，他喜欢韦薇，何况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估计这辈子都离不开对方了。
“你别太自信，我听隔壁的三婶了，姑爷是个明星，是有钱人，是吧？”阿嫲的时候，还鬼鬼祟祟地探头瞧了瞧客厅，留意“古今”有没有偷听。
正主听见后，谦虚地笑了：“也不算是特有钱。”
“你别笑，傻丫头，有钱的男人现在喜欢你，是看你年轻漂亮，过几年，万一你没能生个儿子，人家就会不要你了！阿嫲这些年在乡下接生，见得多这种人了，”阿嫲语重心长地劝导，声道，“我呀，待会给你写一剂中药，回去以后你好好调理，保准生个儿子，只要有了儿子，家庭地位就稳了。”
古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哪怕能理解上两代人的重男轻女的心态，作为新一代年轻人，从到大受的是男女平等的理念，听到阿嫲这番话，他的心里难免还是会替韦薇感到几分悲凉。
韦阿嫲是韦薇唯一的亲人，她疼韦薇，也许从她的角度考虑，她所做的都是为了韦薇以后能幸福。
但这对韦薇而言，未必是好事。
如果韦薇遇上的是个渣男、直男癌、大男人主义……韦阿嫲还要求她这样去伏低做，那她得过得多痛苦？
这一刻，古今似乎有点懂韦薇为何魂穿成了男人还一脸高兴，为何她孤独终老是人生的终极浪漫。
倘若韦阿嫲从就给她灌输这种思想，那她潜意识里，应该会很害怕恋爱和结婚吧。
他所认识的韦薇，是那么的阳光自信，个性独立自主，一定不愿意委曲求全，在一段关系里扮演一个卑微的角色，而这偏偏是和韦阿嫲的观念相悖。
此时，他仿佛第一次认识韦薇这个人，重新认识这个女生，难以想象她那积极向上的笑容下，掩盖了多少辛酸与矛盾，也无从得知，她脱离阿嫲的思想价值观的过程中，经历了怎样的蜕变。
“阿嫲，其实女儿也很好，现在男女平等，不一定非得儿子。”古今试图服老人家。
“傻孩子，你这样以为罢了，你怎知道姑爷怎么想？怎知道婆家怎么想？”阿嫲批评道，“你可别忘了，你爹妈为啥把你送人，可不就是要生个儿子么，女儿太多了养不起，就只能把你们送人了，你也不希望你的孩子将来这样吧！”
此言一出，古今的心仿佛被一块巨石砸中，耳边一片嗡嗡作响。
韦薇过，她父母双亡，是阿嫲把她捡回来的。
可阿嫲这么轻描淡写地出来，显然韦薇是知情的，不愿意出来罢了。
阿嫲想了想，又道：“瞧我真是想岔了，既然姑爷是有 钱人，那大不了就多生几个嘛，有钱人不存在养不起的烦恼，孩子多了也热闹。”
古今笑笑没再回答，只觉得，若韦薇听见这些话，心里会怎么想呢？
或多或少……会难受吧？
古今脸上不显波澜，轻声问：“阿嫲，我爹妈……最近怎样了？”
阿嫲叹了一口气：“可不就是老样子么！生活也很困难，前段时间你弟弟要念书，我给他们转了一百万……”
“一百万？！”古今震惊了，在这种县城读书需要一百万？！
“薇，你可别生气，”阿嫲连忙哄住他，苦口婆心地劝导，“我知道你恨他们，可终究他们都是你的亲人，血浓于水，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他们有困难，你还是得帮补一下的，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你弟弟是你们家唯一的男孩，得好好培养，将来你父母百年之后，他就是你的娘家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以后还是要嫁人的，没个娘家撑腰，是会被人欺负的。”
古今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却又感到心疼无比，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怪不得韦薇天天嚷着要挣钱，怪不得她当狗仔大笔大笔地讹钱，却养不起一个阿嫲，这哪里是养阿嫲，钱都流到那户曾经抛弃她的人家那里去了。
“阿嫲，下次你再给他们钱，先跟我商量一下，好吗？”古今郑重地叮嘱，“这是我辛苦赚的血汗钱，不是这样随便送人挥霍的。”
阿嫲面露难色：“薇，你生气了？”
“……没有。”古今苦笑一下，他想为韦薇做点什么，可好像他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阿嫲，我给你的钱，是留给你养老的。”
他想，这应该是韦薇的初衷。
阿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淳朴又无奈：“可我不是你的亲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怎么好意思让你给我养老呢！”
“薇啊，你给我的钱，我都存着，以后你留一半做嫁妆，留一半给你弟弟，阿嫲知道，你这孩子心地好，赚了钱给阿嫲建了新房子，买了新家具，阿嫲很感激你，你为阿嫲做得够多了。”
阿嫲伸出苍老的手轻轻握住古今的手：“薇，阿嫲老了，也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以前我觉得，你足够独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阿嫲也是一直这样教你的，要坚强，要独立。”
“可我这几年想想，还是不对，我老了，以后你去认回他们，好歹有亲人在，不然，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世上，哪怕是嫁人了，也会被婆家瞧不起的。”
“城里人势利，若哪天，姑爷欺负你，没个娘家人给你撑腰，那该多可怜？”
“阿嫲……”
古今一时哽咽，也不知该心疼阿嫲还是心疼韦薇。
“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心里有阳光，不要去恨你的亲人，心胸宽广才能活得开心。”阿嫲和蔼地拍拍他的手背。
古今点头应允。
“得了得了，你这磨蹭 了半天也干不了啥，出去陪姑爷吧，我给姑爷蒸个汤就好了。”阿嫲把古今推搡了出去。
“什么汤？”古今问。
“嗐！你别问，很快你就知道了。”阿嫲神秘一笑，深藏功与名。
古今纳闷地出了客厅，韦薇像个大爷一样坐在客厅嗑瓜子看电视，大长腿就横在沙发和茶几之间，脚就乘在在茶几上，翘起来的二郎腿还时不时抖两下。
“哎，当个大老爷就是舒坦！”
古今简直无法直视如此粗鄙的“自己”，径直走过去，用膝盖踢了踢她的腿：“收回去。”
“干嘛？”韦薇一脸不情愿地调整了坐姿。
“没个正型。”古今伸手拍了拍她的腰，“坐好点。”
韦薇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在自己家还不能随心所欲，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古今瞥了一眼厨房，确定阿嫲没留意：“这是你家，却又不是你家，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还不了解？姑爷。”
韦薇顿时噎住了，假装看电视ing……
“你别，这江巧云演技是真的可以，视后不愧是视后。对吧？”韦薇指着电视剧里的江巧云道。
“是，双料视后了，还是有点能耐的。”古今坐到她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韦薇立即倾身上前接过来：“谢了哈。”
古今：……
“实在，我还挺佩服她的，虽然是渣女，但她大方出来，就真的很牛逼了，当然，这得是双方都是玩的情况下，像陆旭那子，付出一腔真心那就不值得了。”韦薇啧啧感慨，“不过她这模样，瓜子脸大眼睛，楚楚可怜，还真是直男最爱，是吧今今子？”
古今睨了她一眼，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不喜欢这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韦薇八卦地脱口而出，刚完她就顿住了。
古今似笑非笑地望向她：“我喜欢什么类型，你不是最清楚吗？”
“呵……不清楚……”韦薇悻悻地笑了笑。
一时间，客厅的气氛突然凝固了，只剩下电视机还在响，韦薇尴尬地不再去调侃古今，甚至多看他一眼都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