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伊想和林氏一起去做饭，林氏坚决不同意：“厨房太热了，你别去受这个罪了，娘一个人就行。”
林伊偎在她身上，拉住她的手撒娇：“娘，就让我一起吧，我想陪着你。”
有娘的感觉真好！被娘宠的感觉真好！
见到女儿如此依赖自己，林氏拒绝的话就再也不出口，终于点头答应，两人笑笑手挽手朝前院走去。
吴家前院的格局和村里大部分人家相同，三间土坯房正对院门，中间是堂屋，左边是老两口的卧室，右边是厨房，厨房连着个杂物间，杂物间拐过去就是猪圈鸡圈和家里的厕所，有一道门通向后院。
东西厢房各有三间，吴家大房住东厢，二房和三房住西厢。
以前吴伊就住在西厢，几个孩子渐渐长大，大伯的大儿子大宝被送去旁边村子的学堂上学， 杨氏提出来要单独给他一间房，好让他专心学习。于是独住一间屋的吴伊被勒令搬了出来让给大宝，她则住到了后院的柴屋里。
林氏当时提出过反对意见，可惜她的声音太微弱，没有人理会她。
照林伊看来，前院的房屋并不比柴屋好上多少，因为实在太破。
据她目测，至少得是吴老头的爷爷辈修的，外墙都在往下掉渣土，根本没有人想着翻修下。屋顶虽是青砖瓦，可也残旧不堪，整个屋子给人一种穷困破败的感觉，没有精气神，幸好林氏收拾得很干净，还不邋遢。
其实吴家村紧挨着的长丰县是个大县，规模仅次于府城，从村里到县城走路都用不上一个时，靠着这个地理优势村里大多数人家的日子过得很是宽裕。
而吴家的人长得很不错，家传的白皙皮肤高挑身材，人模狗样的，走出去很能哄哄人，但却是村里最穷的几户人家之一，究其原因就是他们太懒，那么多壮劳力，家里只有五亩田，农活轻轻松松就能做完，却根本没想着再去租田来种，也不去县城找活干或者弄点别的营生，都在家里耗着，只要有口饭吃就不愿意动弹。
吴老头和吴老大最大的爱好就是和村里的人纸牌，只要不是农忙时节，一天两场雷不动。吴老二不晓得忙啥，整天不着家，只有吴老三偶尔会跟村人去县城点零工或者编点筐和篮拿到县城卖，也挣不到几个钱。
地里的收成除去赋税根本不够一家人的吃喝，全靠着林氏和几个女孩子上山挖点野菜混着粮食吃，才能勉强度日。
幸好这几年风调雨顺，日子才能勉强过下去，要是遇上年景不好……
林伊甩甩头，快步走进厨房，不敢往下想。
今天中午的饭菜很简单，一锅野菜稀粥，菜多米少，一笼玉米面馍馍，和她巴掌差不多大，卖相倒是不错，林伊觉得她一顿至少能吃三个。菜是凉拌黄瓜，清炒土豆丝，还有一盘咸菜。
林氏在灶上忙碌，林伊就在灶下烧火，这个天，厨房里做饭是个苦差事，不一会两个人就满头大汗，燥热难当。
林氏担心汗水浸湿林伊的伤口，苦劝她离开：“伊，你出去坐着凉快吧，别把伤口弄脏了，娘很快就能弄好！”
林伊正要拒绝就见杨氏拖拖沓沓地走到厨房门口，递了两个鸡蛋给林氏：“娘的做葱花炒蛋。”
她一想起昨天的事气就不顺，斜着眼阴阳怪气地问林氏：“我还以为你们住后院不出来了，还是要出来啊，不等着娘来磕头请你吗？”
再看到林伊好好地坐在灶下更是火大，张口就骂：“昨天不是要死了吗，今天就这么精神了，你骗谁呢，没人性的贱胚子，就会在人前做戏害人！”
林氏听她骂林伊心里生气想反驳又不知道该什么，急得本就红通通的脸更红了，只会重复：“大嫂， 你怎么这么，你怎么这么？”
林伊抬头冷冷地看了杨氏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不理会她。
杨氏还想再骂，看见林伊这冷得冒寒气的眼神和额头上带着血渍的棉布，青紫交加的恐怖面容，下面的话突然就出不了口。
“搞快点弄，耽误了爹回来吃饭，心娘撕了你的皮。”她顿了顿，撇撇厚唇，撂下句话就摇摇摆摆地走了。
林氏心地觑着林伊神情，怕她不高兴低声劝她：“她那张嘴就那样，不瞎叨叨几句不舒服，你别和她见识，和她生气没必要。”
林伊冲林氏摇摇头：“她还不值得我生气。娘你放心，我没事。”这不是宽慰林氏，是她的真实想法。
她才不跟那个无知泼妇针尖对麦芒的斗嘴，降低自己的格调。而且真要一句一句对吵，时间长了变成她那样的碎嘴子可不得了。
她的做事原则是要么不动，动就要痛！
林氏是做惯了的，饭菜很快就好了。
吴家虽穷，臭规矩却多，其中一个就是男人女人要分桌吃饭。
林氏把菜分成两份，男人那桌菜的分量要多些，那碗加了葱花的炒蛋没有分，只放在男人的桌上，这是田氏特别交待的。
林伊看得心头火起，这个老太婆真的是自轻自贱，凭什么这几个懒汉就要吃得又好又多，做事的女子却要低他们一头！
她捏紧了拳头，又放松，算了，忍不了多久了，没必要为了这个再怄气，气着了不划算。
林氏想让林伊回房去。昨天闹了那么一场，今天早上又让田氏吃了瘪，以田氏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在饭桌上些难听的话为难伊，她不想看着伊受委屈。
她跟林伊商量：“伊，你回屋去吧，一会娘把饭给你端过来，免得听你奶奶的那些闲话。”
林伊当然不肯，凭什么要躲在屋里避让她，她就是要在田氏面前晃，碍她的眼让她心里难受，最好怄得她饭都吃不下！
她帮着林氏把饭菜往桌上摆，吴家大房的两个女儿正好背着背筐回来了。
两人年纪和吴伊差不多，可是因为比她待遇好点，吃食上克扣得没那么厉害，身体看着都比她好，特别是大堂姐云，虽然眉目清秀，但因为继承了吴家的高挑和杨氏的壮实，长得又高又壮，和成年人体格差不多了。
姐俩和吴伊一样，吃完早饭就要开始一天的劳作，上山采野菜猪草砍柴火，回家了要洗大房的衣服，农忙时还要下地做活，没个停的时候。
两个女孩子不是懒的，放下东西洗了手就来帮着林氏做事。
吴家堂屋挺宽敞，摆上两张饭桌也不觉得拥挤，几人很快就把饭菜桌凳摆好。
这时吴家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出现在了家门口。
吴老头和吴老大早上吃了饭都会去田里看看，再各处转悠遛达，要到午饭时间才会回来。
今天吴老头情绪不好，背 着手一脸阴沉地进了屋。他和吴老二长得不太像，宽额凹眼的，颌下一把山羊胡，板起脸来很有点威严。虽然不到六十，可是因为人瘦，一张脸就像晒干的桔子皮，皱皱巴巴很显老相，看着起码得有六十多岁。
林伊见吴老头进来，笑着上前招呼他，没想到他却冷着脸嫌弃地瞪她一眼，骂了句：“晦气！”就甩甩手径直坐到了饭桌前。
昨天晚上吴家闹嚷的时候吴老头在村头牌，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回来时战斗已经结束，田氏觉得丢了脸面也没有向他汇报战况。
今天出门村里人都对吴老头指指点点，还有人干脆当面跟他要对孙女厚道点，不要太刻薄，搞得他莫名其妙。
待弄明白情况，他心里非常生气，一边恨田氏把家里的事闹到了族人面前，更恨伊不懂事，揭了家里的短，怎么就不能是自己摔的，怎么就非要争个输赢，丢了吴家的脸面！这会他看到林伊自然没有好脸色，对家里叽叽喳喳的女人们也觉得厌烦。
林伊本来还想和他拉近爷孙关系，见他这样立刻收起笑容，心里气愤不已，自己的亲孙女受了伤，一脸青肿额头还缠着白布，就算外人看了也要关心两句，吴老头做为爷爷问都不问，竟还口出恶语，真够冷酷无情。看来吴老二那么渣也是有渊源的。
吴老大神情淡漠地跟在吴老头身后，谁都不看，眼里只有饭桌上的炒蛋：“才这么一点，够吃啥，怎么不多炒点？”
“拿个碗给娘分点吧。”吴老三过来坐下，见女人这桌没有炒蛋便跟吴老头商量。
林伊点点头，这个家的男人就他还懂点礼仪孝道，刚才他看到林伊还主动和她招呼，关切地询问她头上的伤。
“我不，我不！我们都不够。”宝着急了，站起身一筷子就夹了半边走。
吴老大也跟着夹了一大筷子，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
“不用管我，你们吃！”田氏笑咪咪地看着他们口里不住推让。
她今天不得已给了林伊一个鸡蛋，觉得特别不舒坦，便赌气又拿两个让炒了给男人们吃，她这才好受了点。现在她听了吴老三的话心里甜得很，还是儿子贴心，不枉心疼他一场，哪里还会舍得分他们的炒蛋，直后悔没有多炒一个。
因为吴老三的关心让田氏很受用，所以看到林伊坐在桌前只狠狠瞪了她两眼，并没有发作。不过林伊还是没有掉以轻心，起精神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受她的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