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筋骨修长的手将扣子一颗颗的扣好,熨好的西服总是很难见到一丝褶皱,华美的袖口,洁净的能反光的眼镜,不苟言笑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又冰冷的有一丝不近人情。

    秦炀做好一切的准备工作,按部就班的迈上了经过无数次杀菌消毒的车,车上唯一的司机穿着也是一丝不苟,头发被洗的干干净净,双手还戴着干净洁白的手套。

    一切都和往常别无二致——一只手突然出现紧紧扣住了即将关好的车门,那道人影白光一样的‘嗖’一下子钻进车里,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往靠椅上一靠。

    秦炀额头青筋跳了跳。

    许言应该是刚从那一台手术上下来,整个人疲惫的眼圈深重,衣服估计也是匆匆忙忙从衣架上随便拿下来的被蹂躏的全是褶皱。

    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混杂在消毒水味道中间那一股重不重淡不淡的血液味道。

    秦炀将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面带着点不出的疲惫:“你要是累,下了班就回自己家里去睡,不要老是跟着我可以吗?”

    许言一听这话瞬间清醒,整个人用一种强撑的亢奋拒绝:“不,你这是病,我父亲治疗你那么久也不见成效,当然要父债子偿。”

    秦炀:“……”

    神他妈父债子偿。

    因为一些原因,秦炀很的时候就在许言父亲那里接受心理治疗,可是也许是秦炀这个人格外的固执,总之治疗一直不见什么效果,后来再去也都是时断时续的。

    但是治疗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就连许言的父亲也没有这么执着于把这个问题解决好,也不知道他是抽哪门子的疯,自从那天上门诊疗过一次之后,这个人就以‘父债子偿’为理由,强行的挤入他的生活范围圈,每一次出现必然是以一种邋里邋遢不成样子的面貌见人的。

    经历过第一次被人闯进领地范围内的愤怒,第二次被脏污糊了一屋子的窒息感,第三次不请自来的无理触犯,不知不觉间秦炀的底线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拉锯之中被迫渐渐放宽。

    以至于现在见到许言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把人扔出去然后把车全面消毒,而是对自己今天这一天即将面临的鸡飞狗跳发出灵魂感慨。

    许言巴拉巴拉一通神侃,最后亢奋的为自己的话语做了一个总结:“总之,你带上我我不定能给你找到救命方法,就算找不到我自己负责管饭,也不会让你吃亏,不是一桩很好的买卖吗?”

    秦炀沉默许久,冲司机使了一个眼色,车子于是匀速行驶起来。

    许言眼睛一亮,知道这是冰块脸在作出妥协了,瞬间笑得牙不见眼。

    秦炀自己也许感觉不到,但是事实上,他的容忍程度确实一天比一天增高,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征兆,等到什么时候他潜移默化的熟悉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从生理上接受了他人的触碰,那么开心里的那扇大门,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无论是许言还是许言父亲,都认为他的洁癖是一种心理问题,但凡心里问题,就都需要跨过那扇自己以为跨不过去的心里门槛,这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有所改善。

    车辆停在公司大厦门口,甜美可人的前台omega姐姐45度鞠躬温柔问好,却在两个人进了电梯之后转瞬间从眼睛里射出贼贼的精光。

    在私人群中飞快字:那个帅哥又是和老板一起来的!做同一辆车!

    群里瞬间爆炸,一时间嗖嗖划过无数条消息。

    红烧肉:天下红雨了!老板竟然肯让除司机外的活物上车!

    一蓑烟雨:2G网啊你,那个叫黎昀的帅哥上过不止一回呢。

    红烧肉:弟弟和陌生人能一样吗?这个总不会也是弟弟吧!

    加班心累:果然是男朋友,上回是谁输给我了,快点请客吃饭!

    甜如蜜:还没官宣呢,你着什么急?官宣之后我肯定第一时间就兑现承诺好吧。

    吃瓜第一线:我觉得不是没可能。毕竟老板的办公室也不是谁都能进的不是[乖巧猫猫头],顺带一提,刚刚总秘进到老板房间门开那一刹那,我看见那个哥哥趴在老板身上了呵呵呵呵呵[猥琐笑]

    众人瞬间陷入新一轮的狂欢,这群为了避免被人拿出去捅到老板跟前,用的全是匿名,除了老板他秘书,从来就没见谁能第二个进去,就算是老板秘书,也要事先消毒,这一句话瞬间让群里疯狂狂欢,无数cp段子黄色废料喷涌而出。

    前台姑娘吃到了新粮,瞬间心满意足。

    与此同时,脑子里也飞快划过一丝疑惑。

    这位吃瓜第一线每一次带来的消息果然都是最前线的消息,次数之多,时机之凑巧,简直让人怀疑他在老板办公室装了个摄像头。

    可这样的怀疑一闪而过,很快就因为有客户上门被断了思绪。

    秦炀捏紧了木桌,整个人因为洁癖发作微微颤抖着。

    他换上了秘书带来的新衬衫,被撒了咖啡的旧衬衫以然魂归垃圾桶。

    让他有了这么强烈的反应的不仅仅是被泼洒过来的咖啡,还有许言趁机为他擦去咖啡渍时,想要让他适应人们的接触而触碰到的手。

    许言这回没在带着无所谓的笑,他皱着眉头,盯着在努力对抗身体自发的反应的秦炀,神情多了一分凝重和不易察觉的心疼。

    良久之后,秦炀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颤抖着手想要去拿旁边的冰水来镇静一下情绪,结果被递过来的却是一杯温水,他抬起头看过去,许言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别看了,胃不好就少喝点凉的。”

    秦炀没再什么。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起按部就班的工作。

    可能是因为被刚才的场景吓到了,许言这一回终于没在嚷着什么好奇,而是乖巧的离开给他腾出了一个安静的空间来。

    明明终于回复到了平时的工作环境,秦炀却不知为何手一顿,报表里面的东西怎么也没能继续看下去了。

    又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工作日,自从那天开始,许言一直没有再次出现,不过他最近本来也没有什么休息,今天应该是上次之后的第一个休息日。

    秦炀拿领带的手一顿,不知为何想起许言不止一次吐槽他衣着永远像一个古井无波的老年人,鬼使神差的拿起了品牌赠送却一直没有使用过的颜色鲜亮一些的领带。

    可能是因为改变了惯常的习惯,这一回他总觉得浑身都别扭,时不时就想要伸手去调整一下领带的位置,然而一伸手却发现,领带分明已经戴在自己最喜欢的角度,于是整个人又开始后悔不应该轻易改变自己的习惯。

    整个人就这样别扭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认真地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而破例改变自己的行为习惯,好半天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么半天,车子竟然并没有行动。

    他冷着脸询问自己的司机:“怎么回事?”

    beta司机迟疑着问道:“您不是在等许言少爷吗?”

    秦炀沉默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

    他道:“开车。”

    司机不敢多问,按照他喜欢的速度平稳的起步运行。

    这是一幅和往日没有改变的画面,以往秦炀一定会趁这个时机闭目养神,好好规划一下今日日程,然而现在无论怎么平心静气,他都没有办法把思绪转到工作上。

    他开口发出一个简单地音节:“你……”却又无以为继。

    司机询问道:“您刚才又什么吗?”

    他摇摇头:“没事。”

    把那句不知为何涌上心头的:‘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想要等他’给咽下去。前台姐姐依旧笑容甜美,只是这一回秦炀上了电梯之后她眼里还是划过一阵失望。

    群里面她有气无力的字询问着:他们是不是BE了?

    吃瓜第一线回的迅速:我看到像是快要开花结果了。

    秦炀强着精神处理了几个文件,突然接到了一个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他的私人电话一向很少人知道,知道的人没有大事也绝对不会来扰他,估计又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他联系方式的诈骗电话。

    就在挂断前一秒,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心神紊乱,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接听,没过多久,总裁办公室的众人就惊恐地看见一道白光飞快的闪过,而秦炀办公室的门因为惯性竟然还里里外外的晃悠了几下,然后不动了。

    许言的电话无人接听,报警线路不知为何不通,秦炀把车速提了又提,几乎快开出残影。

    他一路跌跌撞撞把车开到郊区一个几近报废的仓库外,多年前的阴影仿佛又冲上脑海中。

    他颤抖着手不愿意去想象如果又是同样的情况究竟应该怎么办,这一回他竟然没在意仓库把手黏黏腻腻不知道什么成分的涂料,而是一路顺着记忆冲进那间带给他噩梦般记忆的房间。

    几个正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房间角落里许言被人禁锢住抬头去看什么。

    秦炀没用几分钟就解决掉所有人,然后颤抖着将许言拥住。

    可是温情了没几秒,下一刻,他又把人从怀抱里让出来,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许言半点没在意,轻轻抹了下嘴角带出的血迹,笑了下:“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这是一场为了让你摆脱心理恐惧,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秦炀没回答他,转身就走,许言二话没直接跟上,一路喧嚷个不停。

    什么时候发现的?

    可能是路上收到许言父亲的信息让他周末一起去玩的时候,可是要怎么,纵然知道这可能是骗局,他也害怕遇上了那个万一——会害怕的原因是什么还用多提吗?

    然而这一切如此自然而然无法作伪,或许在见到这个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所察觉了,这个人会是他后半生,密不可分的羁绊。

    作者有话要:

    三年后,某个高级会所内,名为甜如蜜的健壮alpha掏空了自己大半家财,脸上表情已经无欲无求。

    众人疯狂嘲笑他后知后觉,然后一帮醉鬼笑闹着,唯有前台姐姐若有所觉,她悄无声息的坐到总秘身边,看见他手机游戏的ID,正是吃瓜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