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纵拆橘子皮。
纤白的手指被橙色汁液染黄, 仔细挑了挑橘络,掰开一瓣给勾黛。
勾黛摆手,“这种太酸了, 我吃不了。”
温纵塞进嘴里。
有些蜇肉的酸汁在口中爆开。
她面不改色,“金玉儿,没结果的事, 我不可能追求一辈子。”
叶予甯:“万一有结果呢。”
温纵怪异,“金玉儿,你今天怎么了?”
“呃.”叶予甯有些为难,“反正, 反正他也有难处.君君,要是他真的爱你,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勾黛皱了皱眉,疯狂给温纵丢眼神。
温纵没听见叶予甯的话似的, 盯着手里的橘子瓣, 一瓣一瓣往嘴里丢。
直到完全吃不下, 无意识嚼了下,橙色汁液顺着嘴角流向下巴。
“好酸。”
她用手背蹭了下, 看向勾黛。
勾黛接过电话,很有气势地:“你就是那个叶家的女儿?叶昀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现在还来翻旧账。我看你跟温纵关系还挺好的,怎么净想着怎么害她?哦, 我知道了, 你是叶家人,肯定跟叶昀穿一条裤子。但是不管你是谁,别总我们温纵的主意,她还有我呢——我后面也不是没人, ”
叶予甯早听过勾黛这号人物,知道她帮温纵许多,但第一次跟她话,没想到她这么泼辣。
“勾黛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勾黛不耐烦,“你几个意思?”
完也不等叶予甯回应,直接按了挂断。
网络有点卡,画面还没消失,她只等听筒没声音,就将手机往沙发上一丢。
“清净了。”
又看向温纵。
她仍埋头扒橘子皮,一声不吭。
眸中无水无波。鬓边落下一缕碎发,遮在脸颊旁。
勾黛原本不想扰她,想了想,还是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交代交代呗,怎么回事.出来兴许能好点。”
温纵把橘子推一边。
长长吐了口气。
最近突然发生许多事,从再遇叶昀,他“出车祸”,到他看演出包场请客。
勾黛听着,总觉得少点零嘴,不自觉拿起桌上橘子瓣往嘴里丢。
被酸得呲牙咧嘴,没嚼烂的橘子瓣全吐手心里,温纵抽纸递给她,勾黛擦手丢垃圾桶。
“他怎么突然回心转意啊?我以为他这种人不可能吃回头草——不是,我不是你不好啊,温纵。”
“我不知道。”温纵根本没在意她后面那句话,“我以为他变了,但他没有。”
勾黛:“怎么?”
“他的腿受伤了。”
“哦,就是因为那个车祸撞防护栏上了嘛,雪天路滑,视线还不好,这边有些路段确实容易车祸。”
“不是因为车祸,那伤是锐器划的。”
“等等。”
勾黛断,狐疑地看向温纵,思考一会儿,才问:“.难道他自己弄伤自己,然后造了场车祸?”
温纵没话,意思很明显。
“为什么?他图什么?”勾黛难以置信,“你确定他的伤.?”
温纵点头。
那天她下班后去了趟家不远处的市三院,正好碰见负责叶昀的医生。
“车祸?你不是跟他一起的吗,他什么都没告诉你?.他那伤根本不像是车祸弄得呀,我看那伤口,原先只有些青紫磕碰,倒是后来的锐器划伤比较严重,像是,像是匕首之类的,我还以为他是遇见仇家了呢。姑娘,你这有钱人是不是特容易结仇,你既然跟他不熟,就少来往。”
医生苦口婆心劝她。
温纵那天连怎么回的家都记不太清了。
就记得心口被挤压得酸涩。
许久,勾黛才反应过来,“这人对自己也太狠了.难道只是为了叫你去照顾他?”
“这人根本不活,也不真。”那颗心是被封在冰里的。
温纵蹭了下眼角,“怎么.在他身边,我感觉自己很好,但是我知道,我已经完了。”
勾黛将手搭在她肩膀上,细声安慰:“你已经很好了,温纵。他追不到你,迟早要走的。你迟早要过了自己那关,这几年都熬过来了,很快就过去了,乖乖。”
温纵仰头,盯紧天花板。
白花花一片,看花了眼。
角落里,一直亮着屏幕的手机终于在轻轻一声嘟后,息屏。
.
德国柏林。
叶予甯思索良久,还是拨通叶昀的电话。
毕竟二十年前,是叶家先欠他。
响了几声,那边接通,还没话,先咳了几声。
叶予甯:“叔,是我,金玉儿。”
那边声音沉缓,“嗯,知道。”
叶予甯:“我给君君电话了。”
听见这个名字,那边才终于有些急切,“什么了?”
“没什么.叔,你是不是腿受伤了?”
“嗯。她怎么告诉你的?”
“.是你自己伤的吗?”
“.”
叶昀沉默了。
重逢那天,叶昀没直接去追温纵,他知道那样不可行。
所以直接叫马石开车赶到她前头。
那天他特意坐到副驾驶。
雪越下越大,车辆变稀。叶昀一直盯着路边的防护栏,忽然指了下他那侧路边的防护栏,“撞过去。”
马石被他吓一跳,握紧方向盘,局促地问:“什、什么?”
叶昀神色不改,“撞过去。”
他向来一不二。
马石想到走这条路的缘由,又回头看了眼茫茫雪后的几线远光灯,咬紧牙,方向盘撞过去。
车身猛地震颤一下,马石连忙去看叶昀。
安全气囊弹出,叶昀也在检查自己,双手,双腿,似乎都没什么问题。
他皱眉,“不行,再来一次?”
这次没什么事,马石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还要第二次,只能连连摆手,“叶总,这可不兴再来一次的。车子估计也启动不了了。”
叶昀不在什么,从身旁长伞上拔出匕首,戳破气囊。
马石以为他终于要放弃,结果就见他刀刃对准自己的腿,长长划一道。
血液飞溅。
马石目瞪口呆。
叶昀淡淡瞥他一眼,“去瞧瞧人来没有。”
整场车祸就是这样。
叶昀无法否认,也不算否认。
叶予甯:“叔,我知道你想挽回她。但你不要用这种算计她——你可能不懂怎么爱人,但我要告诉你,这样绝对不是爱她。”
这话的很明白了。
叶昀怎么会不知道叶予甯是在警告他。
但他仍然茫然,话迟疑,“金玉儿,我该怎么做?”
叶予甯叹口气,“真诚,至少要真诚。”
.
挂断电话的时候,叶昀刚到回到尚城。
本算回市中心,转念却叫助理将车开到郊外别墅。
路过院里的石板路时,下意识往桂树上看了一眼。
尚城今年还没开始下雪,但湿冷异常。
清,树叶上挂着白霜。
他没停步,匆匆回到屋檐下。
还没来得及输入密码,大门忽然从内侧被推开。
家里阿姨拎着一袋垃圾,看到叶昀,也是一愣,随后半侧身子,“叶先生。”
“嗯。”叶昀点头,视线落在她手上,没动。
阿姨等了几秒,迟疑地慢慢挪出家门,过了他身边,才加快脚步,将垃圾丢到门外黑色垃圾桶里。
回身时,叶昀已经进门。
她在院内冲了下手,往围裙上上蹭两下,回屋看见叶昀还站在鞋柜旁。
外套已经挂在木架上,鞋也换了。
她顺手带上门,“叶先生,快过年了,我想提前大扫除一下。”
“嗯。”叶昀终于应声,往正厅走去。
往常他来,不怎么在一楼待,总是直奔二楼书房。
这回却停在这,腿脚似乎还有些不方便。
阿姨拾起刚才搭在架子上的抹布,从他身后绕过去。
才想起那里摆了些东西。
桌上有些一些的针织摆件,狗兔子,捕梦网。
桌边还有一个长衣架,上面挂了排衣服,从单衣到棉服,中间好几套长旗袍。
阿姨有些慌乱,手扶住衣架,“叶先生,昨天天气不错,就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晒晒。我、我马上收起来。”
叶昀却很平静,没她想象中的不悦。
“先放着。”
“好.的。”阿姨不知他怎么想的,只能讪讪应着,“叶先生还没吃吧?我去准备早饭。”
叶昀盯着桌上的东西。
不作声。
阿姨偷看了几眼他的腿,到底没问出口,转身走去厨房,准备订些食材,中午熬大骨汤。
叶昀按着长伞,走到衣架边看了半晌。
几件短衫,几条棉质连衣裙,薄后毛衣,大多颜色鲜亮,很衬她。
抬手划过每一件衣裳。
里面有条初次见面时她穿的月白色长旗袍。
摇晃的,脆弱的,花枝似的身影,站在郁金香花丛前,忽然将手中链串丢出。
他半阖眸,不自觉攥紧衣料,微微颤抖。
阿姨已经做好三明治端出来,见他站在衣架前不动,轻轻叫:“叶先生,吃早饭了。”
叶昀这才走到餐桌边坐下。
阿姨忙着收拾温纵留下的那些东西。
衣服重新拿密封袋封了,桌上的那些全都放回收纳盒。
收拾到桌上那只红灯笼时却犹豫了。
她伸出手,又缩回,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拿起来,走到叶昀旁边。
“叶先生,有件事,我想你或许知道,但是怕万一你不知道,所以我再讲一遍。”
叶昀那块三明治没吃几口,又放回去,抬眼看她。
“这是温姐留下的灯笼。”她很久没提过温纵,这会儿怕自己错话,心翼翼地观察叶昀的神色。
还好,没什么异常。她继续道:“温姐过,川南有个传统,在自己男人生日那天,妻子要是提着红灯笼在门口接他回家,就能照亮他的归途,让他安康回家。我问她这事有多管用,她只她算每年都等你。”
阿姨神色悲悯,“叶先生,她本来算把自己一辈子都交给你的。”
她本算把一辈子都交给你的。
这话砸在叶昀心上。
几乎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