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我在古代开律所 > 第29章 醍醐灌顶
    无论如何, 贺州的事情算是彻底了结了。

    据那马氏入狱之后,还未上刑就从头到尾招了个全乎,一口气牵扯出上上下下一串的人。

    先是玉卢县的林老爷遭了秧, 但林老爷反手一推锅,给胡县丞扣了欺瞒上峰、徇私枉法、草菅人命等诸多罪行, 免了他的职, 将他拱手送给知府衙门听候处置。

    而胡县丞也不是吃素的, 一进知府衙门的大牢,又把苗典吏卖了个干净。童老爷一个头两个大,只好眼睛一闭将罪过都扣在苗典吏头上, 企图糊弄过关。

    然而处置个喽啰算什么,晋王亲巡一次,若最终只处置了两只虾兵蟹将,岂不成了笑话。于是高庭衍回京以蕊环这桩案子为证,直言贺州官场昏腐不堪,借此下了狠手整顿。

    先前高庭衍巡盐,发现有猫腻却苦于无证据,无法扣押童林二人细细审问。此番蕊环的案子倒给了他发挥的余地,于是将童林二人看押起来软硬兼施, 几番拉锯下来,逼问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一时间, 贺州官场人心惶惶。

    韩老爷不想再待在这是非之地,因着白临县还有件紧急要务, 什么都要连夜赶紧回去。

    秦山芙也觉得自己在贺州待得时间有点长了, 也决定不日启程回家。于是跟郑大娘一起收拾了一天东西,又雇了一辆马车让郑大娘和蕊环乘,与韩昼一起回白临县。

    这天风和日丽, 等安顿好蕊环后,秦山芙上了韩昼的车。她刚钻进车厢里头,就见韩某人弯着眉眼笑得颇为神秘。

    “笑什么?”

    “韩某有件东西赠与秦姑娘。”

    送她?“什么东西?”

    韩昼不卖关子,直接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抱了上来。

    秦山芙开一看,以为里面是什么奇珍异宝,没想到是一匣子的书。

    她拿出细细一看,竟然是那日在书阁看到但没来得及买的书。秦山芙惊喜得合不拢嘴:“韩公子怎么知道我要这些书?”

    韩昼颇为得意:“只需稍留心一下不就知道了。”

    秦山芙简直爱不释手,韩昼看着她,心翼翼问:“这份贺礼,可还算合秦姑娘的心意?”

    “甚合我心,多谢韩公子。不过,方才我还以为里头是韩公子的画作。”

    韩昼摸了摸鼻尖,“既是送姑娘的画,怎好草草敷衍,这几日的功夫哪够呢。”

    其实那日回去后他确实尝试画了几幅,但落笔之后怎么都不满意,全被他揉成了废纸。眼见期限将近,他迟迟拿不出合心意的画,就只好寻了这几本书送她。

    “只是……韩公子是贺礼,有什么喜事要贺?”

    韩昼愣住,“姑娘不知?”

    秦山芙心想,我该知道么?

    韩昼顿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姑娘再想想?”

    秦山芙仍是一片茫然:“平安回家的好日子……?”

    韩昼无语片刻,无奈道:“姑娘糊涂了。今日难道不是你的生辰?本想昨日问你要不要今日摆桌宴席,但姑娘已经替蕊环她们雇好了今日出发的车马,韩某就再没提。”

    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只知原身的生日是在七月,但到底在哪一天她却不清楚。

    秦山芙立刻做出恍然大悟样,干巴巴笑了两声:“哎,多谢韩公子提醒,最近太忙,忙忘了。……你怎知道我的生辰?”

    “这个……”韩昼有些难为情,“不瞒姑娘,自姑娘头回在公堂之上崭露头角,韩某就擅自看过你的户籍。”

    秦山芙倒是不介意这个,只是想起什么,趣他:“起来,齐怜雪的生辰,韩公子是否送了她一只玉蝉做生辰礼?”

    韩昼闻言瞪大眼:“这又是从何起?!”

    “难道不是?”

    “除了那只香囊,韩某没再给她送过任何东西,这个我可以指天发誓。……秦姑娘可是嫌这几本书,太寒碜了?”

    “没有没有,韩公子千万别多心!”秦山芙连忙解释:“只是想起来随口调侃几句罢了,这几本书正好是我所需要的。”

    “那就好,如果你今后还需要这类杂刊典籍,我就多留意着些给你搜罗来。”韩昼生怕她想起齐怜雪又不愿搭理他,赶紧讨好卖乖。

    只是,他又想起自认识她以来发生的种种,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将压着心底许久的疑问吐露出来。

    “秦姑娘,有个问题我想问姑娘许久了,但见你忙着案子就没敢扰。……姑娘你是从哪懂得这么多的律讼之事?是先前有人特意教导过你么?”

    秦山芙原本津津有味地翻着书,听到他问这个,心跳快了好几拍。

    但她为此也准备过一套辞,倒也不至于慌乱无措。于是抬头看着他,不紧不慢道:“没人教导过我。但《大宪律》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我不爱学那些女德女戒,反倒对律法感兴趣,因此时不时就翻两遍,看得熟了,这才琢磨出些心得来。”

    罢她又低下头去翻书,可韩昼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只是对《大宪律》里的规定熟悉,那么顶多也只是个会照本宣科的书呆子。

    可秦山芙显然不是。

    她比县官知府还要熟悉律条,比年长她许多岁的老讼师还要临危不乱。她似乎有很多阅历,下地牢、进义庄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但她似乎又很无知,不知道洋人这个群体的存在,不知道庚午祸变到底是什么事,甚至看起来,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

    韩昼还想开口再问,可心中百转千折,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再抬头望去,发现她已经倚靠在车身的软壁上闭目睡着了。

    合上眼的她全然没了公堂之上的凌厉果决,清秀的眉间笼着一层淡淡的疲惫。他望着她的睡颜几乎看得痴了,意识到他也只能在这种时候,才敢如此毫无顾忌地看着她。

    他在心底叹口气,将书籍重新收进匣子,替她燃起驱虫的香。她仿佛是一团谜,可再多的困惑,也只能重新压回心底了。

    这一趟远门实在操劳,秦山芙去贺州的时候揣着未解决的案子心事重重,回来时一颗大石落地,心里一松,竟一路睡回了白临县,再睁眼时已是夕阳西下。

    柳全驾着车送她回西市口的家,不一会车停了下来。秦山芙一边着哈欠一边收拾东西下车,忽听柳全在外惊呼一声,似是遇到什么事。

    韩昼也听出不对,隔着窗问:“怎么了?”

    柳全的声音虚浮地飘进来:“回公子话,到秦姑娘家了,但这门口……秦姑娘,你要不……下来看看?”

    她家门口有什么事?秦山芙困惑地与韩昼对视一眼,马上开门下车,然后瞬间定在原地。

    她家的门板上被人贴满了杂七杂八的符纸,屋檐下吊着两只被割了喉的大公鸡,艳红的血正顺着尖锐的喙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积出浅浅一滩,映着残阳的光晕令人一阵眩晕。地上还有些别的血迹,看这妖洞似的阵仗,只怕不是鸡血就是狗血。

    韩昼推开车身上的木窗望去也大吃一惊,只是吃惊过后,便有一股醍醐灌顶般的激凉,直击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