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我在古代开律所 > 第59章 千峦飞鸟
    是夜, 镇府司衙门的官差清扫了整个京城。

    那些咿咿呀呀的伶人正唱得热闹,忽然一群提刀的铁面大汉冲了进来,砸了乐器, 拆了戏台,将这些油头粉面的戏子粗暴地扭入诏狱, 好一番严刑拷, 问到底是哪来的戏本子。

    抓了不少人, 可这些人却像是对过口供似的,要不就不知道,要不就唱的是宁平侯府的烂事, 是替死去的沈世子鸣不平的,个个侠肝义胆。承德帝无法,下了令让镇府司将康若滨抓起来。抓康若滨的那日康大人还坐在上座审案,不想忽然一伙人踢开了门一把将他扯下座,塞进诏狱里又一番严刑拷,这才将不给曹锦丽定罪的缘由了出来。

    深宫之中,亦不太平。曹后早在得知民间有人在传唱那出要命的戏时,便意识到大事不妙。

    今上最是忌讳有人影射庚午年的那档子事,眼看民情不忿, 曹后当机立断褪去华服金钗,准备主动前往今上的御书房脱簪请罪。

    她原盘算着等今上一露面她便咬死不知曹锦丽做下的恶事, 也没有让康若滨偏私,是康若滨自己要给她和太子献人情。不成想, 她在烈日炎炎之下跪了足足三个时辰, 直到中暑晕厥,承德帝也不见她,甚至之后连慰问一句都没有, 直接禁了她的足,并放话称太子识人不清,用人不贤,但凡是太子举荐之人,概不叙用。

    这便是一句话就将太子手里的人事任免权给收回了。

    康若滨徇私枉法,在诏狱丢了半条命后便被罢官放还原籍。新上任的京兆尹是皇帝亲自抬举上来的,一上来就将曹锦丽捉拿归案,判处斩刑,案子几乎刚到大理寺便复核通过,而承德帝半点手软也无,没有赦她的罪,连带着她身边的那个婢女,二人只待秋后问斩。

    秋风萧瑟而至,京城里一面人心惶惶,而秦山芙却欢天喜地开了张。

    案子一了,她便从窦近台家里搬了出来,韩昼替她置办的铺子就在最繁华的那条街上,红绸一剪,炮竹燃尽,她的律师事务所再一次隆重开张。

    蕊环和郑大娘也从白临县赶来了京城,蕊环养好了腿,重新成了个水灵灵的少女,见着她便笑得眉眼弯弯,还跟她显摆自己一个人在白临县没事就翻看律法,眼下已能背个七八成。秦山芙闻言倒有些愧疚,是要收她做徒弟,可沈世子这案子忙个没完,她又被变相禁足,直到现在都没能教蕊环一些有用的东西。

    “你来了京城便好。将律例烂熟于心虽是必备的基本功,可要吃透了灵活取用才是最关键的。不急,今后我慢慢教你。”

    蕊环闻言大喜过望,连声应下。郑大娘也满脸喜气,甚至站在门口望着这栋店铺的门面比秦山芙还激动:“我就知道,姑娘是个能成大事的,瞧瞧这铺子多体面,姑娘年纪轻轻就成了老板娘,可比那些死读书的书生秀才强多了!”

    秦山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也没忘这铺子是谁置办的。她朝里望去,发现韩昼一脸挑剔地四处转悠,不时跟柳全吩咐着什么。秦山芙走近,问:“怎么了?”

    柳全笑呵呵道,“姑娘无需挂心,是我们公子觉得有些摆设不上档次,让的尽快找人撤换了去。”

    “这……”秦山芙对韩昼笑道:“韩公子费心了,这个地段的店铺本就很值钱,怎好让你再这样破费。”

    韩昼美滋滋道,“姑娘不用跟我客气,上回蕊环那案子六十两的费用还未给你,就拿这间铺子抵了吧。这铺面是值钱,其实也是祖产,你瞧我那酒楼不就在对面?以后,还请秦讼师多多关照了。”

    韩昼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秦山芙心想这铺子恐怕比六十两值钱得多,心里记下,面上不客气地玩笑道,“好,好,今后你家律讼有关的事儿我全包了,一年免费咨询五十炷香的时间,在京城,我这一炷香的时间可得一两银呢。”

    韩昼瞧着她一脸精细算的奸商样就感到好笑,正想跟她趣几句,不想门口来了三五个壮汉,抬着一只硕大的箱子进了门。

    秦山芙赶忙迎上去:“敢问几位找谁?”

    其中一人笑得满面红光,“姑娘可是秦讼师?”

    “正是。”

    “这是晋王殿下替姑娘备的贺礼。殿下事忙,不便过来,特意叮咛我们务必将贺礼送到。”

    众人一听竟然是晋王送礼,不由瞪大了眼睛。

    郑大娘喃喃道:“方才靖城侯府送来的礼就已经精巧细致得很了,果然晋王殿下身份不一般,送来的礼就更加……”

    秦山芙看着这口箱子道:“这……里面是什么?”

    “这的就不清楚了,姑娘自行开箱便是。但……”壮汉苦笑一下,“真挺沉的。”

    秦山芙闻言对众人连声道谢,包了些碎银,送他们买点酒吃。几个壮汉推辞不过便憨笑着接下了,也不久留,汗都没擦就离开复命,留下众人对着这口箱子好奇不已。

    除了韩昼。

    韩某人游离于众人的圈子外突兀地站着,斜眼瞅着那口箱子,就是不愿凑上去,以免显得他很好奇。

    其他人没工夫搭理他的情绪,都在七嘴八舌猜着里面是什么宝贝。要知道秦山芙这件案子办得极为漂亮,晋王又是身份贵重之人,逢着今日开业大喜,怎么也不会是寻常俗物,于是众人纷纷劝秦山芙赶紧开箱,大家都等着见一见世面。

    而秦山芙蹲在箱子跟前,显得异常冷静。

    蕊环让她猜一猜里头是什么,秦山芙沉吟片刻,有点哭笑不得:“我好像知道里头是什么。”

    众人不由吃惊,而韩昼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到这句,心里又泛起好些酸来。

    怎么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二人还有了他不知道的默契,秘密了?!

    他暗自生气,胸口憋闷得紧。而秦山芙也不卖关子,直接开锁掀盖。只见一瞬亮瞎人眼的光泽扑面而来,韩昼偷偷一瞧,心里顿时舒坦了,还不忘冷哼一声评价道:“庸俗!”

    秦山芙望着一箱子的黄金白银,颇为复杂地叹了口气。

    果然,这里面装的是她的律师费。

    虽然是俗的不能再俗的阿堵物,但寻常人也没什么机会见这么多钱,一时纷纷呆住,叹道这得多少钱。

    郑大娘啧啧出声:“果然是王爷,出手就是不凡,这堆黄白真真亮瞎人的眼。”

    连柳全也极没眼色地叹道:“便是跟着公子,我也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金银,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韩昼一听就来气:“瞧你那点出息!谁没事家里攒这么多现银?”

    蕊环倒是及时回神,问道:“对哦,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而不用银票呢?”

    秦山芙笑着看她一眼,赞许道:“不错,能及时注意到反常之处就很好。拿现银结算,多半是为了掩人耳目,银票之类的凭据更容易被人顺藤摸瓜查出个底来,想必晋王不方便用银票吧。”

    对沈世子这案子,晋王暗地里没少出力,但明面上却是将自己撇了个干净,而且秦山芙也确信后头舆情煽动绝对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然而这也只能是想一想,不好与外人闲话。

    但无论如何,这一整箱的贵金属却也给秦山芙制造了不难题,她正愁着怎样安置这些钱财才好,忽然门外又来一人,竟是多日不见的黄景生。

    那日公堂黄景生也被曹锦丽坑了个惨,雄赳赳气昂昂与她对线对了一半,蓦然回首,发现真正的凶犯竟然是自己的当事人,搁哪个律师都得当场背过气去。

    作为同行秦山芙虽然同情他,但从她个人情感上讲,对他依旧没什么好感。

    黄景生虽然表面并未轻慢她,但秦山芙依旧能感受得出他并非真的尊重她,而是心眼里觉得她上不得台面。就像此时他出现也不是真心道贺,双手空空竟然连个伴手礼都没有,显然是前来探个究竟凑热闹的。

    黄景生是洋人的讼师,与宁平侯也颇有交情,想必与太子曹后也是能的上话的。对于这么号人,秦山芙也不想平白得罪,于是起身迎去,虽面带笑容,可眼里不减防备,对他微微福身一礼,“不知黄讼师前来,有失远迎。”

    “哪里,哪里。远远就听这里开了个讼师馆,不想是姑娘掌事,秦姑娘当真厉害极了。”黄景生干巴巴地恭维道,又问:“那日公堂之上才得以领教,秦姑娘辩才极其了得,就是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如此没营养的寒暄,秦山芙也懒得搭理敷衍,不冷不热地回道:“野路子出身,没师父,就是嘴皮子利些混口饭吃,让黄讼师见笑了。”

    “不会吧?据我所知,我们这个行当还没有一个女子,我瞧姑娘思路敏捷,反应极快,竟比我们这些男子还有胆识气魄,真没师父带教?”

    秦山芙皮笑肉不笑:“真没有。许是我天资聪颖,生来就是吃律讼这口饭的吧。”

    黄景生:“……”

    又来了,这女子混不吝的一面又出来了。明明看起来娇俏可人,却能用最谦虚的语气着最不客气的话,竟让黄景生一时接不下去。

    韩昼在一旁忍笑,看着她一脸真诚气死人的样子心里头却越发爱得紧。

    这一问一答,全无聊天的热络劲,几句话就将天聊死,任是黄景生再怎样自来熟也不下去了。黄景生讨了个没趣,干笑两声,眼一瞥又看到地上的箱子,微微一愣:“这……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秦山芙自是不能这是晋王付她的律师费,她呆了一瞬,正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笔巨款,忽然灵机一动,一个闪身将韩昼让了出来:“这是韩公子送我的开张贺礼,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韩昼瞪大眼,“我可——”

    秦山芙忙转头对他笑道:“你也太客气了,让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韩昼:“?”

    黄景生看着韩昼半晌,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原来是韩公子相赠啊……在下还以为韩公子这样的风雅人出手绝不落俗,没想到……这倒也真的不落俗套,有趣,有趣,哈哈哈。”

    韩昼:“??”

    韩昼真被气了个七窍生烟。

    高庭衍那个俗人送这么跌份儿的东西,他前脚嘲讽完,后脚就安到他头上,真是好不生气。看一眼秦山芙,她却对他仰着脸笑得过分甜蜜,他忽然就溺在她的笑里心头一酥,胸口的气瞬间没了大半,只好捏着鼻子认下这事。

    黄景生带着三分调侃道:“不过,一般人怕也一口气拿不出这么多银子。黄某估量着,这一箱子可得有个五千两?里头还有黄金……韩公子,可真是大手笔。”

    韩昼买秦山芙的面子,却懒得搭理黄景生,不冷不热道:“意思罢了。”

    黄景生倒也不在意,又道:“果然韩公子不将这些钱放在心上,须知韩公子的一幅画便可轻易卖出几千银,前一阵子韩公子的《千峦飞鸟图》不就被人拍了七千两白银?”

    此言一出,秦山芙愣了。

    秦山芙诧异地望向韩昼,她记得《千峦飞鸟图》不是他要送给祖父的画作,怎的会被人拍卖折现?

    而韩昼的脸却陡然失了血色,震惊道:“哪来的《千峦飞鸟图》?我可没卖过此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