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我在古代开律所 > 第64章 智慧成果
    秦山芙立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 耳边还萦绕着那妇人期期艾艾的哭声,心躁不已。

    那对夫妻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古怪,那妇人明显有什么贞洁方面的短处拿捏在那秀才手中, 恐怕她也不是离不开那秀才,只是不敢罢了。杨秀才看着是个读书人, 但实则凶神恶煞, 提到那妇人的短处时还透着一股子猥琐的邪劲, 让人越想越反胃。

    而且最后那秀才威胁那妇人的手段竟然是「拜月老庙」,这又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京城里的习俗?

    秦山芙正琢磨得入神,不想门外又来两位贵人。她定睛一看, 却是前不久才见过的窦近台,以及许久未曾露面的晋王。

    秦山芙起身行礼,“见过晋王殿下,见过窦大人。”

    经过这么些日子,窦近台已然跟她混熟了,也不管晋王在场,便玩笑道:“姑娘何必拘礼?前一阵子开口找我结算案件费用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

    秦山芙依着场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看了眼面无波澜的高庭衍,将两位请到里间叙话。

    今天忙了一天, 方才又被那秀才气得眼晕,此刻肚子里空空如也, 但还得忍着饿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这两位主。

    高庭衍来了之后并不急着道明来意,而是悠悠闲闲四处转悠着, 似乎是在量她屋内摆设的品味。他不坐, 秦山芙自然也不敢坐,只得干干站在原地陪着。不多时,这位爷终于落座了。他端起温热的茶抿了一口, 又放了回去。

    “秦讼师这地方处处透着清雅别致,就是这口茶实在是次了些。”

    秦山芙只好赔罪道:“原来招待贵客也不是用这种品级的茶,而是听韩公子推荐,用的是淳记的岩茶。只是方才听得一些风言风语,是淳记的茶出了些问题,蕊环这才忙撤换了去,只剩些白牡丹充场面了。”

    此言一出,高庭衍却蓦地抬眼盯住了她。窦近台问道:“秦讼师也听淳记出事了?”

    秦山芙不明所以道:“方才才听,是一个民妇买了二两淳记的茶给婆母喝,没想到茶叶是发了霉的,差点将人喝出毛病来。”

    窦近台脸色瞬间不大好看,低声对高庭衍道:“殿下,加上秦姑娘的这一例,已经有四例喝出了毛病,其余风味方面的指摘更是不计其数,淳记这次怕是难以善了了。”

    高庭衍嗯了一声,眉头微蹙。

    秦山芙问道:“怎么,这淳记出了什么事?”

    窦近台道:“确切来,是摊上事了。这也是我们现在特意拜访秦讼师的原因,想听听秦讼师有什么法子。”

    原来是咨询来了。秦山芙来了精神,“窦大人请讲。”

    窦近台刚要开口,高庭衍却冷不丁道:“你不燃香计时么?”

    秦山芙眼下是真的饿昏头了,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忘了。既然尊贵的晋王殿下开口,她乐得顺水推舟,笑眯眯道:“遵命。”

    罢就走去一边的角落燃起一支香线。

    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行看得窦近台又好气又好笑,见她准备完毕,这才轻咳一声,娓娓道来。

    “秦姑娘不是京城人士,恐怕有所不知。淳记的岩茶是享誉百年的老字号,有独特的制茶祖方,制出来的茶岩韵地道,堪称青茶之王。淳记的岩茶虽冠绝天下,但他家也做老百姓的生意,每年产出的茶量不,虽价格贵些,但想买也能买得到。也正是这样,近期的事情也闹得格外凶些,不少人喝了淳记的岩茶后腹痛呕吐,似有中毒之症,而仔细翻检茶叶,便发现里头掺杂着好些陈茶霉茶,这才让人喝坏了身子。”

    这看来是群体性的食品安全问题了。秦山芙心里默默给这事定了性,又确认道:“可是淳记制茶工艺出了岔子,将残次品半成品流入行市?”

    窦近台摇头,“我们与淳记现当家有些交情来往,也亲自过问过这个可能。可是当家的这绝无可能,因淳记的茶是做老了的,丁是丁卯是卯的工序一环套一环,从摘叶到包均有二到三人交叉监看,即便是有残次品流入,那也只是劣质品,绝不可能会有发了霉的茶叶混入其中。”

    “这……”秦山芙思考片刻,又问:“如果不是淳记自己的茶出问题,那会不会是有人仿冒淳记岩茶,对外行骗?”

    窦近台闻言一愣,一直沉默不语的高庭衍蓦地绽出一抹笑来,“秦讼师果然聪慧,倒省了我们一番口舌。”

    窦近台跟着呵呵笑道:“秦讼师向来一点就透。没错,这几日我们和淳记多番查探,发现有人先四处收购正经的淳记茶,然后拿回作坊掺些烂茶,又重新装进淳记的包装,上淳记的标,低价卖给茶行。这群人高价买,低价卖,可见根本不是为了图利,而是为了捣淳记的牌子。”

    “真是岂有此理。”秦山芙有些愤懑,“且不此举已是毁谤他人商誉,退一步讲,这般放任有害物流入行市之中,威胁的便是不定人的安危,依律法可是能判斩刑的死罪。”

    窦近台苦笑一下,“我们又如何不知这件事如何定罪量刑?可我们顺藤摸瓜查下去,背后的主使却是嘉利行。秦讼师应该知道嘉利行是什么吧?”

    秦山芙默然片刻,“知道。”

    “所以,人是不能抓的,就算抓了,这罪也是没法定的。虽然跑腿办事的都是本土的工,可杀了他们也解不了眼下的难题。”

    这件事的首害是嘉利行,是洋人,那些听命办事的老百姓只是混口饭吃,让他们担下所有的罪责赔了命去,确实有损公道。

    秦山芙感到一阵无力,“嘉利行为什么要这么做?”

    窦近台叹口气,“就如方才所,是为了捣毁淳记,吞了他们。”

    “一下子毒害这么多人,嘉利行哪来的胆子?!”

    “还不是有人替他们遮风挡雨,甚至暗地里配合。”窦近台提起这事也感到气愤不已继续道:“太子近日命官府大张旗鼓收缴所有淳记的岩茶,淳记的茶有毒,搞得人心惶惶,闹得满城风雨。太子这么一发作,惹得许多人对淳记也改了看法,觉得淳记生意兴旺了这么些年便黑了心,渐渐跟风骂了起来。我们多少知道太子和洋人得什么算盘,这两天好歹将那些□□的官兵挡了回去,只是这也挡不了太长时间,倘若再吃坏一个人,太子在圣上面前可就有的道了。”

    秦山芙暗自心惊。太子和洋人这招杀鸡取卵实在是阴狠。

    洋人去做那些见不得人事,就算被抓,朝廷也不敢拿他们如何,而太子则负责在一旁煽风点火,扩大事态,直到让淳记的牌子倒了,他们的目的便也就达到了。

    窦近台喝茶润了润嗓子,“所以,今日来找秦讼师,就是想让你帮忙看看有什么法子。”

    秦山芙想了一会道:“有个治标的法子,还有个治本的法子,不知殿下和窦大人愿意听哪个?”

    高庭衍开口道:“治标的法子能救急,先听听治标的法子。”

    “好。治标的法子,最要紧的就是要抓紧时间。”秦山芙解释道:“淳记眼下最要紧的是其积累百年的美誉,为了在这风口浪尖里保住自己的牌子,需尽快做以下几个动作:其一,先将所有淳记的包装更换成新的,越显眼越好;其二,联系几个做惯了生意的铺子,出一纸专卖授权,让这些铺子只卖淳记的茶,其他的都清仓封库;其三,淳记需速速对外出个声明,一则澄清最近那些茶并不是淳记的茶,二来是告诉众人,以后想买淳记的茶只有去专卖店,其他地方但凡是挂淳记牌子的,全是假货,淳记概不负责。”

    高庭衍闻言眼底终于露出些许和缓之色:“秦讼师果然有想法。既然这个是治标的法子,那么治本的法子又是什么?”

    秦山芙不答,反而问道:“敢问殿下,您觉得淳记最值钱的财产是什么?”

    高庭衍答道:“既然秦讼师这么问,那答案应当不是寻常的那些茶圃、器具作坊这类明面上的东西。”

    “正是。”

    窦近台也跟着想了一会,道:“那就是淳记这块招牌?”

    “没错,但也不只是招牌。”秦山芙笑一下:“淳记的招牌只是一个结果,而这背后有淳记制茶的秘方工序,有淳记独特的手艺方法,尤其是这些工艺,是淳记多年来自己创造发明的智慧成果,加上淳记这块招牌积累多年的商誉,这些才是淳记最重要的资产。”

    窦近台点头,“没错。就算淳记这回躲过一劫,倘若有人挖了他们的工人,偷了他们的方子,做出与淳记一模一样的东西来,淳记还是得垮。”

    “正是此理。”

    跟聪明人话就是不费劲,秦山芙进一步解释道:“这世间的财富,并非都是金银土地这些看得着摸得着的,其实还有一类财富虽无形,但却有价。譬如淳记的招牌,淳记的古方,再比如前阵子韩公子被人仿了的《千峦飞鸟图》,本质上都是人花了心思,动了脑子的成果,同样价值千金万金。要治本的法子,便在此处。倘若朝廷能立法明面上认了这些东西的价值,赋予专权保护,那么以后谁要是偷了或仿了这些东西,便可同样以盗窃论处。”

    其实秦山芙的意思很简单。拿现代人的大白话,淳记的招牌就是商标,淳记的古方便是专利,而韩昼的那幅画便是受版权保护的作品,这三项都是同一样东西——知识产权。

    这是很典型的现代法律概念,可这个时代的人却没有这样的观念。只见二人俱陷入沉思,似乎还在理解当中,秦山芙继续道:“倘若朝廷立法,好处还不止于此。”

    窦近台好奇,“哦?还有什么好处?”

    秦山芙解释道:“拥有了这些财产的人,如果有旁人想借用这些成果,还需给原主付一笔钱。拿实例来讲,倘若另有茶庄想用淳记的牌,那么就要给淳记交一笔商标使用费;如果有别的店家想用淳记的方子制茶,除了请淳记的师傅过去做工,还要给淳记交一笔专利费。韩公子的那幅画同理,倘若有人对那幅画喜爱至极想临摹或是借出展览,也需经过韩公子同意并支付版税。如此一来,不但可以肃清搭人便车的行径,还能让人意识到发明创作有利可图,便会有更多新奇的东西出现。”

    听秦山芙这么一番论述下来,高庭衍简直听得愣了。

    他定定望着眼前的女子,她声线清润,语气平和,三言两句就替他勾勒出一幅触手可及的蓝图,让他埋在心底许多年的野望终于窥得了落地的可能。

    面前的女子目光澄澈,面容平静,透着一股聪颖灵动。他几乎看她看得痴了,直到她面露不自在别开视线,这才缓缓闭了眼,心中依然动荡不平。

    这可这是个好法子。

    洋人惯用下作手段敛财,如果明天就能推行她的方法,那么洋人不仅得入狱判刑,今后要再想靠他人的智慧成果发财,那么就先得支付一大笔钱,还利于民,而不是让本土的商号百姓像现在这样为洋人白白做了嫁衣,而自己却连一点好处也沾不到。

    高庭衍越想越觉得妙极,然而窦近台却忽然道:“姑娘的法子虽好,可就算朝廷立法,洋人也不受此辖制啊。”

    这倒是个关键问题。法律再完备、再精妙,对洋人来,也就是废纸一张。

    窦近台所虽然是实情,可这也无疑兜头给高庭衍泼了盆凉水,让他才亮了不久的眼神转瞬冷了下去。

    “吃我大宪的粮,赚我大宪的钱,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他们洋人每年就缴一万万两银钱的税,莫不成还能翻得过天去。”

    高庭衍声冷如钟,语气满是不屑。

    窦近台和秦山芙察觉到了他不悦,立刻噤声住嘴,不敢多言。

    高庭衍没再什么,起身放下一锭银子,“淳记的事,就先按秦讼师所的去办。至于方才你提到的那则方略,这法究竟该怎么立,条款怎么拟,还请秦讼师多费心了。”

    秦山芙连忙应下,犹豫一瞬,又道:“那……民女起草这些底稿时,就照老规矩燃香计时了。”

    高庭衍都走到了门边,听闻此言又停下了脚步。

    他回身望着她,似笑非笑道:“秦讼师素有才干,偏在这些方面格局了些。倘若这方略推行得成,休是金山银山,本王还能赏你个要紧的,要紧到一般人都求之不得。你可别只顾着钻钱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