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嫁残王 > 第5章 我会治好你
    不知道是不是陆愔儿的错觉,总觉得邹临祈的声音带着魅惑。

    她在他那句话里发起毛来,借着微弱的光影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很想问他一句:是我勾引你,还是你勾引我?

    开口时,她紧张地抿抿唇:“没……没有……”

    “那就老老实实睡觉,别再多一个字,”邹临祈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她,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道:“做得到吗?”

    陆愔儿咽了口唾沫,闭上嘴,立即在里面躺了下来,一动不动装死尸。

    邹临祈没再看她。

    床很大,两个人睡绰绰有余。陆愔儿不敢惹他,有意往里面贴墙靠着,给他腾出足够大的空间。

    她紧闭上眼,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如巨浪滔天,一时一刻也平静不了。

    她就这么嫁给了他?

    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将她包裹起来。

    半个多时辰过去,她才敢睁开眼睛,扭头看他。

    邹临祈已经睡着,呼吸平缓规律。这个时候的他,脸部线条好像柔和了一点儿,整个人不像白天时那样,浑身往外冒着森森寒气。

    看着他,陆愔儿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天。

    八年前,上将军郎旷因押送粮草不力,贻误军情,被朝廷判了死罪。郎旷心怀怨怼,带领部下愤然起义。

    战火从中南部一路往北而去,最先受到波及的就是陆愔儿的家乡。为了避祸,爹娘带着她离开了战火不休的家乡,往南奔逃。

    他们一直逃了两天两夜。第三天傍晚,在一座城外,他们遇上一队朝廷派驻守城修整的兵马。

    一个参将在外面喝醉了酒,回营时看见了陆愔儿他们。

    蒋笙年轻时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营地里日子枯燥,那位参将又被酒精一催,顿时起了色心,要把蒋笙掳进营里伺候。

    陆愔儿的父亲陆炳拼死去追自己妻子,被揍得鼻青脸肿也不肯放手。

    他一直跟到了军营,为了保护妻子不受侮辱,夺了参将的刀护在蒋笙身前。

    其实他一点儿功夫都不会,看着那个兵头子,心里怕得要命。可为了保护蒋笙,他还是大喊一声跟他起来。

    陆愔儿追过来的时候,正看见自己父亲死在了参将刀下。

    参将杀了陆炳,随随便便把他的尸体往外一扔,伸手又去拉蒋笙。

    蒋笙撕心裂肺地哭着,看着陆炳的尸体大喊大叫,死也不肯跟他走。

    参将被她喊得心烦气躁,再也忍不住,上去乱七八糟撕扯她的衣裳,要把她就地正法。营地里的兵士看见,全都麻木地低着头,不敢什么。

    陆愔儿跑过去,要推开那些欺负自己母亲的坏人。可她那年只有八岁,哪有什么力气,参将不过随随便便一挥手,就把她扔了出去。

    她的身子径直往外飞,眼看就要撞在营地外围的篱笆上。篱笆上有根尖厉的竹篾,朝外支着,若是她撞上去,当场就要被刺破心脏而死。

    死生之际,远处一人从马上飞身而起,过来抱住了她,带着她掠下地。

    来人看上去也只有十四五岁而已,可人已经长得很高,看上去也比同龄人都要成熟稳重,一双眼里藏着淡漠又凌厉的光。

    时隔多年,陆愔儿仍记得自己看见他时,心里涌起的经久不散的悸动。虽然他的面目极冷,不带什么温度,可他搂在她腰间的手却是暖的。那暖熨帖着她,让她几乎在瞬间就已经确定,她会是安全的。

    醉酒的参将看到来人的第一秒酒醉就醒了,面目惊惶地朝他跪下去,浑身瑟瑟发抖。

    十五岁少年把陆愔儿安全放在地上,收走了放在她腰间的手。

    他并没有看一眼匍匐在脚下的参将,背了手吩咐跟他一道同来的两位兵士:“把此人首级砍了,悬挂城门三日。”

    参将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如坠冰窟,不停地磕头求饶:“属下只是一时喝昏了头,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皇子饶命啊!”

    少年仍是没有看他。

    两名兵士把那人绑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在营地里砍了他的脑袋。

    少年看着营地里的人,冷眸一扫:“我中原将士,以后谁再敢欺辱百姓,滥杀无辜,皆同此人。”

    众兵士朝他齐刷刷跪下去,齐声应是。

    一轮残阳如血,坠在远山后。

    陆愔儿抬头看着面前眉目俊朗的少年公子。那个时候,他如天神般站在她面前,风华正茂,大有所为,谁也比不上他的风头。

    蒋笙跑来自己女儿身边,带着陆愔儿跪在地上,给少年磕头道谢。

    少年微侧过头,示意身后兵士。兵士会意,拿出五百两银子来,过去交给蒋笙:“拿去把你夫君葬了吧,我会派几个人把尸首给你抬过去。”

    蒋笙含泪点头,收了钱,又给少年磕了几个头,和陆愔儿一起收敛了陆炳尸身,离开了营地。

    陆愔儿不停地回头去看,貌若谪仙的少年公子背对着她,来到一间营房前,掀开毡帘走了进去。

    他的身影消失。可从此她没有过一日,忘记过他。

    一年后,乱军在多方围剿下接连受挫。郎旷被俘,被押往京城斩首示众,一场动乱终于平息。

    陆炳死了,为了活命,蒋笙带着陆愔儿北上入京,讨个营生。

    凭借着蒋笙的厨艺,两个人得以在丞相府里安身。

    一日刘绾溪在府里放风筝,风筝线突然断了,飘飘摇摇飞向远方。

    那是刘绾溪最喜欢的一个风筝,她看见风筝要飞不见了,急得哭哭啼啼起来,指着风筝让陆愔儿去追。

    陆愔儿赶紧跑出了丞相府,去追风筝。

    风筝一路往北,最后挂在了奕王府北院墙外的一棵枫树上。

    那年陆愔儿只有九岁,的孩童,个子还没长高。她仰头看着很高的树,虽然害怕,可是为了一点儿赏银,还是抱住树干往上爬。

    她心地把风筝拿下来。

    无意间扭头往院墙里看时,她怔住了。

    种满风铃草的院子里,一人半躺在椅里,迎着秋日温和的日光,兀自睡得很熟。他手里拿着一本书,随着他睡意渐深,书从他手里滑下去,最后掉落在他脚边。

    陆愔儿一眼就认出了他,一年过去,他的眉目更加俊朗,脸部线条也更显凌厉。虽然在轮椅上坐着,也能看出他个子高了许多。

    他眉间微微蹙着,似是睡得不安稳,通身一股对外界与生俱来的防范。

    陆愔儿怎么也没想到,她心放在心里珍藏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京城广有恶名的六皇子。

    他本应该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统军将领,少年英才,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残了一条腿,还毁了名声。

    陆愔儿拿着风筝,失魂落魄地回了丞相府。

    当天晚上,她没有合眼,一直看着窗外摇晃不休的树影。

    她想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她开始努力地攒钱。

    为了攒钱,她什么方法都用过。绣帕子拿出去换钱,让娘亲研究新的菜品,夸大其词是绝密食谱拿出去卖,有时候再在刘绾溪面前装装可怜掉掉眼泪,让她能赏自己几个银子。

    每回攒够了钱,她就趁着出府,找那些有名气的大夫拜师学医。擅医药的,擅针灸的,擅推拿的,擅食疗的,只有是有真本事,不管收多少学费,她都会努力攒够了钱去学。

    七年来,从无间断。

    邹临祈仍在安静的睡着,暮色掩盖了他眉间冰冷淡漠的气息。

    陆愔儿看着他。

    心里默念:我一定会治好你。

    这样想着,她闭上眼睛,渐渐地陷入沉睡。

    次日辰时一刻,邹临祈准时醒来。

    他从床上起身,伸手揉了揉眉心。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扭头朝里侧看。

    面目柔静的女孩贴墙躺着,把自己地缩成了一团,极力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好像是他身上有刺一样。

    邹临祈冷笑了声。

    陆愔儿睡醒的时候,邹临祈已经穿戴好衣裳,坐进了轮椅里。他今天穿了件暗蓝色的衣袍,矜贵里添了丝威严,看得她微怔。

    可是府里的两个丫鬟正站在他身旁,一左一右替他整理着袖口和腰间佩饰。陆愔儿有些吃味,起身道:“我……”

    可也只出口了一个字,就把话咽进肚里,继续躺回床上。

    丫鬟瑶草替邹临祈束了发,戴了玉冠,过来对她道:“王妃,奴婢服侍你梳洗。”

    陆愔儿闷闷道:“不用了,你们忙自己的吧。”

    瑶草和萤枝互相对望一眼,不知道该什么,都一齐拿眼睛去看邹临祈。

    邹临祈仿似没听到一般,叫了张斗过来。张斗扶上轮椅,推着他出去了。

    瑶草只好又对陆愔儿道:“今日该去向皇上和淑妃请安了,还是让奴婢服侍王妃,等装扮好了好起身去宫里。”

    陆愔儿猛地从床上起来:“对哦,还要去宫里。”

    她赶紧下床,净面后换上衣裳。

    瑶草和萤枝帮着她敷面梳头。她皮肤向来白嫩,都不用胭脂,一张脸已极其的娇俏可人。

    萤枝看着镜子里的她,夸道:“王妃长得这么漂亮,怨不得王爷喜欢呢。”

    陆愔儿自嘲一笑:“他什么时候喜欢我了。”

    瑶草道:“若是不喜欢,王爷昨晚又怎会留宿呢?王爷成年以后,皇上和淑妃往府里送过不少姬妾,可王爷从没在哪个姬妾房里留宿过。况且今早过来,奴婢看见……”到这里掩嘴笑了笑:“看见王妃往里靠那么紧,这定是昨晚上王爷贴得太紧,挤得王妃厉害的缘故。”

    她着,跟萤枝两个人吃吃地笑了起来。

    陆愔儿毫无灵魂地苦笑一声,闭了嘴没话。

    穿戴完毕,瑶草带她去前厅用饭。邹临祈果然不在那里,想来是皇上派来探情况的内宦已经回宫了的缘故。

    没有人监视,他果然开始尽量避着她了。

    陆愔儿独自一人略喝了点儿粥,漱了口,起身赶去后院。

    去宫里的马车早已在那里等着,她提起裙角上去。

    车帘掀起的时候,她一眼看见了里面的奕王。

    她的动作顿了一瞬。

    那人抬起眸,淡漠漆黑的眼睛朝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