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王府有喜事要办, 你定是忙坏了,”淑妃满脸慈爱地看着陆愔儿,道:“难得你温柔知礼, 肯体谅王爷。若萱毕竟是钟尚书的女儿,既自请嫁给奕王做侧室, 又有皇上首肯, 奕王自是不好回绝。只委屈了你, 嫁进来还不足半年,就要看着奕王纳新人了,还要帮他张罗着忙前忙后。看脸色这样不好, 可是昨日事情太多,累着了?”
陆愔儿确实累得厉害,却不是忙着操办婚事累的,而是被奕王那个混蛋欺负了整整一天累的。听淑妃口风,像是不知道昨天都发生了什么。她乐得装傻,含糊其辞道:“只是昨晚睡得晚些,并没什么妨碍。”
淑妃颔首道:“昨日之事本宫也已听了。五王那人向来风流了些,又喝醉了酒,把你当成了他府里的侍妾, 了几句轻薄的话。你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委屈,肯定是吓着了。”
陆愔儿道:“儿臣都明白, 当日五王是醉得太厉害才会失态。儿臣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也都与王爷清楚了。”
“如此便好, 这本是一件事, 不值当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
淑妃端起茶盅淡抿了一口,待放下时, 微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本宫总是会梦到先太后,想是亡灵不宁的缘故。先太后生前乃吃斋念佛之人,本宫想为她抄几本法华经,以做供奉。只可惜近来身子不好,精力实在有限。你还从未见过先太后,既好不容易入宫一趟,便去佛堂把经书抄了,算是为先太后尽尽孝心。”
陆愔儿知道这是皇帝的主意,让她抄佛经以示惩诫,当下什么都没就应了。
有嬷嬷上前,将她领去一间佛堂。
她起身时,淑妃看见在她颈下扑着层厚厚的粉,明显是要遮着什么。
淑妃在后宫多年,如何不知那粉下盖的会是什么。等她走了,闲闲地往椅里一靠,对一边的傅公公道:“昨日王爷宿在哪个院里了?”
傅公公躬身回禀:“听奚嬷嬷传来的话,倒是宿在了侧妃院里。侧妃毕竟自就与王爷熟识,与王爷的感情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枉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却白长了一双眼睛。”淑妃起身,在丫鬟搀扶下往里屋走了过去:“去弄碗坐胎药来,拿给王妃看着她喝了。”
傅公公应声而去。
陆愔儿在佛堂里抄了一天佛经,右手又酸又涩。想找时间歇一会儿,刚合上眼睛,外面就有嬷嬷进来,提醒她专心抄录,不可大意。
她只得迭起精神。
不知不觉入夜,宫女悄无声息过来点了灯,又悄无声息退下。
更深漏长,檀香从紫金香炉里袅袅升起,气味有些浓烈,熏得她鼻子有些不舒服。
她揉揉酸痛的眼睛,趴在案上继续抄写。
烛火突然晃动了一下,很快倏地熄灭。
气氛一时变得诡异,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窗口处传来轻微的响。
她吓得扭头去看,就见一人从那里跳了进来,手脚极快地把窗关上了。
她立即起身,跑到门口想把门拉开,却发现门被反锁。
她用力拍了几下门,对着外面大喊:“嬷嬷!嬷嬷你还在吗!有人吗!”
“别费力了。”进来那人朝她走过来,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陆愔儿看不清他,只知道来人是个年轻男子,身材高大粗壮,手上有功夫。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拉着门,仍在试图把门开。
“自然是想让你死的人,”那人声音雄厚,带着点儿粗哑,脚下一步步朝她逼近:“本是想留着你性命,可惜我们低估了你,未曾想到你竟真的有些手段。”
“不知我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你?”她尽力拖住他:“我已是你俎上鱼肉,你既要杀我,不妨让我死得明白些。”
那人冷笑了声,似是不想再与她废话,举着匕首冲过来。
陆愔儿忙往一边去躲,抓住屋里的桌案朝那人推了过去。明知道已经没什么希望,可还是冲着门外大喊:“有没有人,快来人啊!”
那人身手虽好,可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又料想不到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孩竟敢反抗,大意下被倾倒的桌椅砸了个正着。他气急败坏地把桌子掀开,朝陆愔儿追过去。
陆愔儿眼见他手里的匕首就要落下来,她根本逃无可逃,极度恐惧下闭上眼睛大喊了一声:“邹临祈!”
绝望下,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踹开。
下一刻,她听到有什么东西凌空没入刺客背心。东西过来的力道极大,径直穿透了刺客的胸膛。
刺客的脸瞬间僵直一片,大睁了眼睛,想转身去看来人是谁。
脚下还没动,他人已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陆愔儿扭头去看门口来人。
他一瘸一拐地朝她奔过来,即使看不见光,也能感受到他气息的凌乱。
“刘绾溪,”邹临祈抓住她的手,又去摸她的脸。确认她一点儿事都没有,很明显地松了口气:“有没有哪儿伤着了?”
她摇头,低头去看他的腿。嗓子里一阵发苦,问他:“你怎么会来,被人发现怎么办?”
“有人在外面守着,”他:“不会有事。”
“可是万一被人看到你其实能走,你岂不是很危险?”
她脸上的担心没有丝毫作伪,让他的心情瞬间好了些:“放心。”
张斗从外面跑了过来,把门关上,急道:“王爷,你怎么过来了,的不是过会派人保护王妃的吗?”
“靠你们那些酒囊饭袋,王妃还有命在吗!”
张斗吓得瑟缩了下:“都是的安排不善。”
邹临祈收回目光,去看地上死透了的那人。张斗会意,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亮,去照那人面貌。
看清那人脸的一刻,张斗吓得倒吸了口冷气:“怎么是他?”
邹临祈微微蹙眉,很快镇定下来:“把尸体处理了。”
张斗颤声道:“要是被人发现此人死因,王爷岂不是要有一场麻烦?”
“不会有人查得清楚,”邹临祈神色不动:“去把范淞叫来,他知道该怎么做。”
张斗答应一声,忙忙去了。
范淞很快过来,与张斗一道清除掉佛堂里斗过的一切痕迹,将东西摆正,把血迹一滴不漏全都擦抹干净,拖走了尸体。
陆愔儿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做完这一切,怕得出了一脑门冷汗。
肩膀处一暖,邹临祈把她扶住了,看着她淡声道:“你记住,今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一直在这里抄录佛经。刚才死的那人你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以后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担心。”
陆愔儿问:“他是谁?”
邹临祈并没有彻底放下对她的防备,本不想告诉她。可又担心她会胡思乱想,听她问,没怎么考虑就了出来:“钟尚书的长子。”
陆愔儿瞬间睁大了眼睛:“钟尚书的长子?那钟演的两个儿子岂不是都死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该怎么办?”
她情急下直呼了钟演的大名,听得邹临祈微怔,挑眉笑了:“没事,查不到本王头上。”
陆愔儿还是不放心:“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
“人是我杀的,你惹了什么麻烦,”他面上不见丝毫波动:“跟你没有关系。”
陆愔儿满脸愧色:“是我害了你。”
她始终闷闷不乐,他只得轻笑了声,放柔了声音道:“这么愧疚?”
她不话。
“既然如此,”他语气轻松,带了些调笑:“补偿我?”
陆愔儿抬起眼睛:“怎么补偿?”
他弯唇,俯身下去贴近她耳边,用气声道:“再陪我一夜。”
她的耳朵被他呼出的热气勾得通红一片,脸也很快红了,方才的难过伤心霎时变成了羞恼:“邹临祈!”
“唉,”他含笑应声:“我在呢。”
陆愔儿:“……”
他摸摸她头发:“我先回去,你累了就早些就寝,佛经不用再抄。明日我会去找父皇,让他放你回府。”
乍听到他要走,陆愔儿的眼睛暗了暗,低了头没什么。
“别怕,”他:“我在外面安排了人手,不会再有人混进来。”
她点了点头。
他见她仍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眼皮半垂着,细密又长的睫毛掩盖着眸子里的情绪。
“乖,”他:“明日我来接你。”
陆愔儿虽是害怕,却也知道他确实不能在此处久留,点头道:“好。”
他安抚地摸摸她头发,很快转身走了。
-
次日一早有嬷嬷过来请陆愔儿去了淑妃的宫苑。淑妃看了她抄的佛经,满意地连连点头:“你这字当真是端正秀致,必是平时下了苦功的缘故。”
陆愔儿还想着昨天晚上的事,脸上有些心不在焉,勉强跌起精神:“母妃过誉了。”
淑妃把佛经交给身边的丫鬟,让她拿下去收起来。
“昨日送去的药可都喝了?”
她问的是那碗坐胎药,陆愔儿不由羞臊起来,低声道:“是。”
“这个方子是极灵的,”淑妃道:“待会儿本宫让人誊抄一份给你,你记得以后要常喝。”
“是。”
“本宫看得出,奕王待你是很用心的,”淑妃又道:“你这才来一天而已,他已忍不住来找皇上求情,要接你回去呢。”
话音刚落,邹临祈已被人推了进来。
他漠然在轮椅里坐着,略略颔首向淑妃见了礼,直截了当道:“儿臣来接王妃回去。”
淑妃一笑,转头对陆愔儿道:“你看看,这才多长时间,他就迫不及待来要人了。”
陆愔儿听得面上一红,低首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