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灿烂是你[娱乐圈] > 第53章 053 薪不尽则火不止
    月光拂过哈利斯虔诚的脸, 从高高的眉骨落下,一双深邃的湖蓝色双目,懊悔凝结成了一片海, 弥漫在眼眶。

    如同谢知南已经知晓当年的全部经过,哈利斯也决定坦白所有罪过。

    4月7日,谢知南离开萨林镇并不是为了去见阿卜杜勒, 而且为了去圣山城找领事馆,虽然最终未能如愿到达已经发生热战的圣山城。

    谢寻北的死,定义为遭遇恐袭。

    谢知南这四年多次来阿洛塔,隐匿身份为阿洛塔难民做慈善援助的同时, 也暗中调查兄长的死因。

    嫌疑最大的就是哈利斯。

    谢寻北死之前去过下禹江,在下禹江的秋呐噶卫生院,一名护士曾表示在医院二楼见过谢寻北。虽然在那之后的法中,秋呐噶卫生院所有人都一致否认他们见过那名不幸遇害的维和军人。

    谢寻北如果真的去过秋呐噶卫生院, 时间线上能的通的就是——他去见了等待孩子出生的哈利斯夫妇。

    之后的行踪没有人知道。

    而哈利斯夫妇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二年就搬去了东区, 重新开办了一家旅馆, 生意在难民集中的东区里越做越大,成了当地有名的酒店。

    谢知南以前推测, 或许是哈利斯出卖了兄长,导致兄长没有能及时返回部队, 发生了最后的惨案。

    —

    月光照不见从黑暗中挣扎走出来的人,哈利斯缓缓来到三人面前, 朝着石头的方向跪了下来。

    顾远征和郑怀新皆是惊讶, “哈利斯?你做什么!”

    哈利斯推开了郑怀新身来的手,双手撑在地面的碎石上,佝偻着身躯朝着不会话的石头。

    他声音收的很紧,呼吸的气流都在颤抖, 似花费了极大的勇气才能开嘴。

    “四年前的夏天,谢寻北去过秋呐噶卫生院,在下禹江。”

    —

    那是个阴天,外面刮起狂风,飞沙走石,城里到处都是灰尘。

    谢寻北来医院是上午,他衣服上还有血迹,身上也有伤口。

    哈利斯头次看见这样的谢寻北,被吓了一跳。

    谢寻北道:“昨天在东区莫名遇到袭击了,都是伤没事。”

    哈利斯道:“顾远征和郑怀新他们也还好吧?”

    “阿征腿中弹,人在医院。”谢寻北完,“你喊我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哈利斯眼神闪躲了下,飞快地点头道:“格罗迪市的难民和儿童被绑架了,卢锡的人为了逼退军方,已经彻底疯了。”

    谢寻北面色冷沉,褐色的眸子透过哈利斯看向他身后的手术室,亮着灯。

    他问:“阿布在里面?”

    哈利斯脸上表情沉重,闻声后露出了一条裂缝,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一样,没有回答。

    他低着脑袋,谢寻北看不到他的脸,问了句:“孩子还没出生吗?”

    哈利斯点头应了声。

    谢寻北问:“给孩子取好名字了吗?”

    哈利斯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谢寻北陪哈利斯站了一会儿,聊了几句。

    六月天气燥热,医院走廊透着一股潮湿的冷气,哈利斯额头不停地冒汗。

    谢寻北朝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一路上所有病房和诊室的门全都紧闭着。

    没去多久他便走回来。

    谢寻北拍了拍哈利斯的肩膀:“阿布和孩子会安全的。”

    哈利斯噙满泪水的双眼望着他,近似哀求的口吻:“你会去的对吗,那里有需要你拯救的人。”

    谢寻北走近手术室,这座医院都安静地不像话。

    哈利斯脸色煞白,连忙拦住他:“谢寻北,别靠近,医生需要绝对的安静。”

    谢寻北的手已经贴在门板上了,被哈利斯用力地扒扯到一旁。

    谢寻北看向拼命抱住自己胳膊的男人,他抿唇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问:“你不相信我吗?”

    哈利斯摇头,手从谢寻北的胳膊松开,抓着谢寻北的裤腿直接跪了下去。

    谢寻北在门前站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离开了医院。

    一个错误的消息,葬送了一条鲜活的性命。

    —

    顾远征和郑怀新从哈利斯口中听到了当年事情的始末,气得浑身颤抖,瞪大眼望向跪在石头前的男人。

    “我X你妈!”顾远征怒气冲冲得跳上去,就是一脚。

    郑怀新见势不妙连忙将顾远征拉住,“阿征冷静些,不能人!”

    “妈的,没有北哥你他妈早死了,他一直照顾你,你他妈怎么敢出卖他的!”顾远征挣扎甩开郑怀新,脸沉的可怕,“你放开!”

    “阿征你冷静!”

    “谢寻北跟你有仇吗,你害他!”顾远征怒不可遏,抓住哈利斯就,“你他妈良心被狗吃了是不是?你话!”

    “对不起,我真的很后悔,这几年。”

    哈利斯痛苦地低下头,任凭顾远征用阿洛塔话和中文朝自己嘶吼,承受拳头的痛击。

    从决定坦白的那一刻起,哈利斯就预料到是这个结果。

    为什么会想坦白,大概是因为谢知南——他是谢寻北唯一的弟弟,哈利斯不想谢知南因为谢寻北的死而长困阿洛塔,更担心谢知南跟他哥哥一样,死在这里。

    今天是个好机会,顾远征、郑怀新和谢知南都在,他们五个人跟过去的日子里一样,在萨林镇山坡下的河边聊着天南地北。

    哈利斯被倒在地,望着天上滚动的星星和月亮,眼角的鲜血和泪水混在一起,流进眼睛里刺痛难忍。

    顾远征也不记得了多久,被谢知南拦下了。

    谢知南蹲在哈利斯旁边,他问:“那时在手术室里的,是卢锡的人?”

    听到那个令人胆寒的名字,哈利斯绝望的点头。

    谢知南问:“你知道我哥那天原本要去哪吗?”

    哈利斯嘴角有血迹,没话。

    谢知南看了他许久,久到哈利斯实在坚持不下去,避开了他凉薄冷漠的视线。

    “真正的凶手不是你。”谢知南声音没什么起伏,“你作为我哥的朋友,不该跪下来求我哥去送死。”

    哈利斯羞愧的不能言语,当时的自己真的别无选择,他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死在手术台上,如果可以,他愿意替谢寻北去死,这句话是真的。

    可是卢锡点名要谢寻北去格罗迪市。是谢寻北自己太耀眼,在一次次与恐怖分子的对抗中给卢锡留下了深刻影响,卢锡想杀的人没有人可以救。

    哈利斯痛苦地弓起身躯,拿手、拿头疯狂地捶地面,发泄内心的懊悔。

    谢知南沉默地看着他的所有行为。

    直到关于黑色倒三角刺青的秘密被了解,谢知南明白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布切尔家族养寇自重。

    外界的法是卢锡集团的恐怖分子虐.杀了这名私自行动的维和军人。

    谢知南和谢寻北一起当过兵,深知谢寻北的品行,不会是私自行动的人,一定有更隐秘的原因。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杀害谢寻北的凶手是卢锡集团,想杀谢寻北的是布切尔家族。高门大姓之间的博弈游戏,没有立场的棋子想完成身上肩负的使命,还没触碰到最深处的真相,就已经被人记恨上。

    阿洛塔地方势力与权贵大族几十年往来,盘根错节之下,早都是熟人了。

    不就是宰了个人吗,算什么大事儿。

    谢知南看得太通透,心思太沉重。

    他将浑身血污的哈利斯扶起来,在哈利斯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了个问题。

    “我哥离开医院后,警察局的人来过对吧?”

    哈利斯浑浊的眸子一亮,抹了把脸朝谢知南看去,他为什么会知道当时的事。

    谢知南从他毫不遮掩的表情上已经知道了答案,“你不觉得奇怪吗,下禹江的警察办事效率会这么高?”

    哈利斯一开始没听明白他话中隐藏的意思,仔细回想那段不愿意记起的往事。

    在谢寻北离开后,警察来的非常快。有一个细节哈利斯至今都清楚的记得,被恐怖分子包围的秋呐噶卫生院并没有遭遇印象中的爆炸场面,甚至都没有发生流血冲突,那群面戴头巾背着长枪的人走了。

    之后警察将卫生院里所有员工组织起来开会,询问过程中,领队的男人从医生中找到潜伏的恐怖分子,击毙了三名。

    在之后的调查中,卫生院的医生全都否认见过谢寻北——

    实际上,医院也并不是完全见不到一个医生的。哈利斯可以保证,那天至少有三个医生见过谢寻北。

    哈利斯脑海清晰的记起被忽略的细节,迎着月光的瞳孔蓦地放大,他不可置信地吸了口气。

    那年下禹江警局的突击队队长是阿卜杜勒,而阿卜杜勒因为出警击退恐怖分子有功,而被提拔成了局长。

    哈利斯震惊地仰着脸,定定的望着谢知南。

    谢知南沉溺在无尽的长夜中,悲哀是永痕的叹调。

    顾远征和郑怀新并没有听清谢知南和哈利斯后面的对话。

    顾远征问谢知南算怎么处理。

    谢知南语气淡漠,“我哥的死在当年已经处理了,如今来看处理方式也没错。”

    顾远征发红的眸子盯着哈利斯,意思已经很明显。

    谢知南早几年对哈利斯动过杀心,但在找到谢寻北的内存卡后,他放弃了对所有人的憎恨,也不想复仇。

    只是一个人留在了这里,再也走不出平安夜的漫雪长夜。

    哈利斯跪着爬到谢知南的面前:“我有罪,是我害死了你的哥哥。”

    不需要重复的事实,谢知南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面前这一粒脑袋,克制住插在裤兜里的右手。

    谢知南问:“其实你也不喜欢这样的阿洛塔,对吧。”

    “但我不会离开这里。”哈利斯不断地磕头,额头砸在尖锐的石头上,在黑夜里发出沉闷痛苦的回响。

    “如果四年前你没有联系我哥,也许今天的阿洛塔依旧会陷入与卢锡集团的战争,也许已经在去年结束了动荡。”

    哈利斯动作一止,顿了片刻然后继续磕头道歉。

    谢知南道:“我没办法原谅你。”

    “我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哈利斯声音沙哑,三十多岁的男人放声哽咽,无助的哭嚎。

    “我一边希望联合国的人可以给阿洛塔带来和平,一边又痛恨联合国派来的人太少了,在恐怖分子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依靠外界力量的阿洛塔没办法获得自由与和平,而依靠内部力量,更是不可能。”

    顾远征走过来,垂眼看着昔日好友,就在几个时前他们还在谢知南家里吃过愉快地晚餐。

    “我们是一支没有战场的军队,甚至不存在敌人,”顾远征无情的陈述哈利斯的无知,用阿洛塔话一字一句地背出印刻脑海中的条例:“在执行任务时,除进行自卫外,维和军人不得擅自使用武力。必须严守中立,不得卷入冲突任何一方,更不能干涉所在国内政。”

    哈利斯所代表的的一群人,简直是异想天开。

    哈利斯摇头不信,“可是你们袭击了卢锡集团的恐怖分子。”

    “那是因为我们在执行任务时遭到了攻击,一名新西南士兵被当场炸死,部队请求回击后才展开的交火。”而那个新西兰人就死在郑怀新面前,他永远忘不了血肉模糊是何等残酷的四个字,再也不是简单的字面形容。

    顾远征道:“现在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哈利斯闭上眼,再次道:“杀了我。”

    没有人理会他。

    谢知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与哈利斯对视良久后,道:“下禹江白沙照相馆的老板跟你是什么关系?”

    哈利斯脸上的惊讶已经因为痛苦而看不清楚,“你已经知道了?”

    谢知南从怀里掏出一张老照片,在月光下隐约能看清上面五个年轻人,他们站在下禹江的一家超市门口的合影。

    “挂在白沙照相馆里的照片。”谢知南道,“谁去了都不给,只有我亲自去才能取走。”

    哈利斯没话。

    “老板是阿布的叔叔,”谢知南看向哈利斯:“封在相框里的内存卡,你自己也不知道内容吧。”

    谢知南猜测内存卡里的内容应该是谢寻北到医院后发现不对劲,他偷偷去卫生间录制的,从声音上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有轻微回音,结合哈利斯所言和录音交待的内容,一目了然。

    2023年了,还在使用内存卡的手机很少见。

    谢知南之前的手机被炸毁后,新买的手机恰好是能放内存卡的老式手机。他点开文件,从谢寻北留下的内存卡中找到一段录音。

    是没有风的夜里,熟悉清朗的少年音,在沙沙的电流声里响起。

    “……任务更多是民事任务,帮助在战争中失去家园的人民,你的选择我明白,我不接受,但会尽可能保护阿布和孩子。格罗迪市的情况我会回报给部队……

    我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如果回来了肯定要狠狠揍你一顿。

    如果没回来,那就是时间到了,我要回祖国了。

    我好久没见父母和阿南了,书惠也在等我回去……

    算了。

    ……

    不知道录音可以存放多久,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听,作为朋友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至少为了还没起名的孩子的将来考虑,不要再和那群人来往了,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还有。

    我原谅你,这是我的任务……”

    后面还有几段,分别是给国内亲人和战友的。

    谢知南暂停了播放,胸口涩痛,侧目看向面前沉默的河流。

    哥。

    哈利斯泪流满面,趴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他记得谢寻北从手术室离开前,将内存卡给了自己,与谢寻北最后的对白。

    谢寻北递过去:“这张卡很重要,比我的性命还要贵重。”

    哈利斯担心这张黑色的卡引来祸端,摆摆手不愿意收,“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应该自己收起来。”

    谢寻北深深地望着他:“就是因为重要才要交付给你,你是我朋友。”

    完,男人戴上手里的贝雷帽转过身去,高大挺拔的背影,哒哒哒的脚步声,在白的刺目的走廊里终于消失不见,留下了死一般的压抑。

    哈利斯无法原谅谢寻北原谅了自己,早在四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