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意在老宅子休养了半个月, 不少媒体收到风声,都尝试联系她。
关于她为何没有与《远渡》剧组一起撤侨,为什么这么久才从法国回来, 为什么不回到剧组继续拍摄,一系列足以引发争端的问题等着迟意出面答复。
比起迟意是否安全回国,他们更希望得到的是‘一个被剧组抛弃在动乱地区的女明星’的互联网娱乐价值。
用新手机卡久未登陆的微博, 迟意搜索着自己的名字,日期最近的是#迟意归国#,下面的薏仁开心的宛若过年。
隔着屏幕的字眼没有温度,迟意依旧能感受到温柔的力量。
时间再往前推的tag吸引了迟意的注意。
#迟意远渡#, #迟意被抛下#,#迟意消失#。在tag下面总有一些自诩一手资料的营销号搁这儿瞎猜,挂着几张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截图。
迟意点开一张,是豆瓣组的聊天, 标题很普通:细数迟意片场拍摄耍大牌, 砸饭碗行为之二。
发话题的人叫茉茉公主。
评论里几张片场拍摄的图, 过分的模糊,压根看不见全貌, 迟意从评论里猜测出一二,是她在阿洛塔的最后一场戏, 卢一峰为报私仇安排了假戏真做的QJ。
那晚拍摄时在戏片场的人不多,有心人的狐狸尾巴抖得真快。迟意顺着去豆瓣找, 发现自己和远渡相关的话题全部搜索不到。
看样子是资本下场清了。
迟意看了会, 便觉得无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山景,什么事情都不想做,连思考都不想保留, 心上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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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时间相较于夜晚,算是过的轻快了。
看看《远渡》后续剧本里自己的戏份,陪母亲去盛家、徐家走动,会儿牌,或者听遇拉拉琴。
迟意总不会让自己空闲下来,害怕一个人独处,更害怕四周安静下来后,再也压制不住血管之中放肆喷张的焦灼思念,情绪会在一瞬间崩溃。
最近央书惠、程颢每天微信固定找她聊天外,何清越、徐瑾这些剧组的熟人也都纷纷以微信的形式向她致以亲切的问候——实则八卦。
央书惠和程颢的消息,迟意回复的比较频繁,可以发时间。
她很清楚回国之后,生活被自己过得两极分化。白天的行为看不出毛病,夜里仿佛又回到了萨林镇的屋,她在等着谢知南回来。
这种隐蔽的心思,迟意不想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窥见。
渐渐地,她不在陪母亲出门,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也谢绝了盛轩多次登门拜访的请求,不允许佣人放盛轩进老宅。
盛轩吃了两回闭门羹,直接回家在他爸书房里找了一通,搬了张花梨木太师椅溜去迟家,一米八五的身高,踩着太师椅,直接翻上迟家后园的三米多高的院墙。
得亏翻了十几年掌握了精髓,盛轩利落地蹲在院墙上,得意地瞧着迟家大院子。
他屈膝往下一跳,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钻过花丛,走入雕梁画柱的曲廊。
一路上遇见不少佣人,也都不敢真去拦他,纷纷去找江管家过来。
怎么呢,江管家是看着盛轩翻迟家院墙长大的。伙子就算当不了迟家的姑爷了,至少也有几十年情分了。
“好久没见迟意了,过来看看她。”盛轩道。
见他不像是来闹事的,江管家直接跟盛轩了迟意在哪,然后继续吩咐厨房的人准备点心,姐的朋友要来家里作客。
迟意人在后山的玻璃花房。
前几日在网上订购的花盆和鹅卵石已经送到了,她站在水池旁,将透明花盆洗干净后倒扣着放在一旁,又找来一只大盆开始清洗鹅卵石。
连换了好几次脏水后,才将沙子清理干净。
迟遇蹲在她身边,手在水盆中摸着大不一的鹅卵石。
灰蓝色的,橘色的,白色的,还有少见的红棕色,椭圆形状摸着粗糙并不算光滑。
“妈妈洗石头做什么?”迟遇口吻天真,手在水里摸来摸去,献宝似的攥拳递到迟意眼前。
“送给妈妈。”短的手指慢慢开,迟遇掌心躺着一颗洁白无瑕的鹅卵石。
迟意睫毛猛地一颤,回过神来,接过那块石头,轻声道,“谢谢乖乖。”
绕过了大半个宅子,盛轩才摸到边角落靠山的花房。
想当年,明月归泉居里可是没有洋气的玻璃花房。
上初中那会,迟意跟班上女孩子偷偷看了《薰衣草恋人》,非要整个跟梁以薰同款的玻璃花房,但她真跑去跟迟建华了‘我也想和梁以薰一样,有个玻璃花房’。
迟建华与薛素琴研究了一下这部剧,一致认为,迟意是不是早恋了,竟然偷看偶像剧?谁带坏的!
玻璃花房泡了汤,被迫多了一节练琴课。迟意哭唧唧的失落了好久。
后来全靠盛轩能会道,忽悠薛素琴——迟意练提琴也需要氛围。
想起以前爱哭唧唧的迟意,再看如今,盛轩只觉得过往几十年的照顾都他妈喂了阿黄,什么玩意儿。
盛轩已经走到花房了,开门对着山上的溪,房子一半建在苍翠的山上,远瞧着就跟童话书里的仙境无差别。
他怎么就这么得意呢,那会儿才高二就帮迟意设计出这么个好东西。
盛轩冷着脸推开藤蔓装点的门,长腿迈进花房,植物芬芳拂面而来。
不耐烦的视线透过各式各样的绿植与花卉,他走了几圈并未见着迟意的人。
倒是在后排绽放的牡丹花丛旁,看见了蹲在水盆前洗石头的女孩。
迟遇一抬头就望见又高又臭脸的盛轩,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地上,瘪嘴奶凶奶凶的眼瞪着他。
盛轩扭头朝其他方向张望,“迟意?”
没有得到回应,花房里就这一大一。
迟遇手撑着地板站起来,拍了拍心爱的花裙裙。她伸手去拿桌上的玻璃瓶,准备装洗干净的石头。
盛轩却朝她走过来,眼中尽是不屑与厌恶:“你妈跟你一样大的时候还在路边捡垃圾,你倒是比她有出息。”
“砰次——”盛轩突然走近将迟遇吓了一跳。
手里的圆口花盆掉落在地,玻璃碎渣四处飞溅,一片摔在了盛轩锃亮的皮鞋上。
迟遇嘴朝下,大大的眼睛都是惊恐,瞪着对面的盛轩。
“笨手笨脚。”盛轩不悦。
迟遇本就紧张,被他凶得直接哭了。
“你哭个屁,不许哭!”盛轩一对张扬的长眉紧蹙。
迟遇低头,晶莹的泪水跟屋檐滴下的雨水一样,啪嗒啪嗒的朝下砸。
她边哭边蹲了下.身去捡碎片,破了妈妈的花盆,要把垃圾收拾好,盛轩叔叔好凶,她最讨厌盛轩叔叔了!
“让你不要哭了!听不懂吗?”盛轩解开衬衫扣子,莫名其妙烦躁的很,他看见迟遇就恶心,厌恶!这个死孩象征慕安的背叛,象征慕安从来没有爱过他,妈的!
他真的想不通,迟意把这个孩子捡回来想干嘛,刺激他?傻逼!白瞎几十年来对你这么好,盛轩沉着脸。
迟遇手去碰碎的玻璃,尖尖的碎片看起来十分锋利。
盛轩长眸一紧,飞快地俯身推开迟遇伸出去的胖手,自己手背被尖锐的碎片划出了五厘米长的细血痕。
常年坐办公室的人不见光,手背白的跟刚粉过的墙一样干净,细长的一条红痕起先只是暗红色的口子,没冒血。
迟遇被推的一屁股坐地上,好在没摔倒,对上盛轩皱眉不爽的表情,女孩委屈巴巴的不敢哭,也不敢话。
盛轩深深地看了眼迟遇,眼神极为复杂,连手背上刺痛的伤口都毫不在意。
他语气不满,警告女孩:“别跟我哭来哭去的,你妈不哭,就是被死也不会哭的性格,别他妈什么都跟迟意学。”
迟遇被他凶的瑟瑟发抖,手用力捏着裙子。
盛轩垂眸,发现迟遇坐着的地方漫出一滩水迹。
“得了,又尿裤子。”盛轩这次直接笑了,“你都上上学了,迟意是不是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教过你?那她在我这里装什么大好人?”
“你,你不要妈妈。”迟遇朝他吼。
“哦,我想就,有本事跳起来我?”
迟遇一看见盛轩就害怕,因为盛轩总是吓她,欺负她,骂她。她越紧张越告诉自己不要尿裤子,不要出丑,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认贼作母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去捡垃圾,,鬼你是吧?”盛轩满眼讥讽,是迟遇怎么也看不懂的仇恨。
懒得跟个孩子废话,盛轩单手拎起迟遇的后颈,将她当做鸡仔似的拎起,朝外走去。
迟遇裙子上还在滴水,羞愤害怕。
盛轩将迟遇丢给路上遇到的佣人,冷声质问,“怎么把迟遇一个人丢在花房?”
女佣年轻漂亮,满脸笑容地朝盛轩问好,接过尿裤子的女孩,手摸到湿透了的裙子,嫌恶地皱了皱眉。
“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有这么好看的人。”盛轩问。
女佣目露喜色,朝他眨眼娇羞道:“我叫李雪菲,盛少好。”
“哦,”盛轩记下她名字,话语气开始阴阳怪气了起来,“鬼尿裤子是不是挺烦的?”
“这么大还尿裤子真少见。”李雪菲早就将迟遇放在地上,拿纸先擦了擦自己的手。
盛轩低眉朝迟遇一笑,再抬头看向面前漂亮的女佣,他开口道:“嫌脏啊,嫌脏就不要出来工了,你什么态度啊你?”
李雪菲一脸懵逼,盛少变脸?
“回头就把你开了。”盛轩完,单手将迟遇夹在臂弯里,继续往前走。
“放我下来,你坏人,放我下来 。”
“再吵把你丢河里喂金鱼。”盛轩口气凶着,走在石拱桥上故意停下。
迟遇面朝着河里的金鱼,要是被丢下去的话——“哇呜呜……”
叽叽喳喳哇呜呜的哭了一路,吵得盛轩头都疼了,他走的飞快,正巧迎面撞江管家。
盛轩将烫手山芋丢给江管家:“江叔,迟意呢?”
江管家在迟家做管家三十多年了,关于迟遇的事也略知一二,自然不可能嫌弃迟遇,抱着可怜的女孩轻声安慰了几句,他才看向盛轩道。
“盛少实在不好意思,之前跟你姐在花房,刚完姐就从花房回来了。”
盛轩点头,“她现在在哪?”
江管家面色略有疑虑,“姐的朋友来了,今天恐怕不便见盛少。”
“哦?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盛轩的脾气是,盛、迟两家三代人的情分是大。江管家知道拦不住盛轩,所幸直接明白了:“是姐工作上的朋友,一个编剧一个明星。”
编剧?那可不就是央书惠,盛轩心如明镜。离开前跟江叔道,“李雪菲当着迟遇的面勾引我,记得开了。”
不让迟遇在公众面前露脸,这件事迟意和盛轩都达成了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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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二楼客厅。
传统的中式建筑,一砖一瓦都是精挑细选的,古色古香的家具和陈设,一些摆件都是从拍卖会拿下来的,比拍古装剧里的素材还要典雅奢华。
央书惠与程颢今天抽空来探望迟意,聊了聊最近圈里的趣闻,询问迟意是否愿意签约山海传媒。
就算迟意不愿意签约也没关系,央书惠表示后面还会有合作机会,希望迟意能赏脸就OK。
不签约山海迟意怎么混上二线?不混上二线什么时候才能跟自己拍甜甜的青春偶像剧???程颢用手肘怼了一下央书惠,朝他姐使眼色。
央书惠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程颢轻咳一声,“迟意,我觉得你要是来山海传媒挺好的,我姐和我都是你粉丝,直接把你送成顶流不成问题。”
“这,就顶流了吗?”迟意一愣,失笑道,“有点离谱了啊程颢。”
央书惠靠在沙发上,拿着笔杆撑着脑袋思索,“不算离谱,你要对我们山海传媒有信心。”
“吱呀——”木门发出特有的轴承转动声。
门外男人挡住了阳光,只穿了一件白衬衫,衬衫领口的扣子松开,落出修长的颈线,黑色长裤勾勒笔直的腿,清俊斯文极了。
盛轩左手插兜,右手推开门,待看见屋里还有个男人时,惊讶地掀唇一笑。
“我来的不巧?”他看向迟意。
你出现在门口就是最大的不巧。迟意脸上笑容一扫,面无表情地看着想来闹事的人。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是巧了!”迟意不欢迎他,盛轩自己欢迎自己。
他走过去坐在棕色的真皮沙发里,舒服的调整好好坐姿,视线在对面两人身上一扫,“大家又都是同行,就聊聊?”
央书惠五官精致的略显刻薄,她先开口:“今天周一,不管是盛华还是盛世,都应该忙着呢,盛老板这是自己给自己放假,放习惯了?”
盛轩拍拍手:“那还是央老板会过日子,山海传媒挂在颜辰头上,《远渡》丢在陈青山手里,懂不懂脑子都能名利双收。”
“毕竟只是个编剧,能做的不多,”央书惠勾唇,优雅的恰到好处,“跟着公司混口饭吃。”
“不了,宿永央家,大名鼎鼎。”盛轩斜睨了眼央书惠,单手递了根烟过去。
央书惠接过,点了。
盛轩朝程颢看了眼,压根没考虑给他递烟,长得跟他妈未成年一样,教唆未成年抽烟会犯法。
盛轩跟央书惠聊了几句,便开始吞云吐雾。
他转过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迟意。
她白着张近似透明的脸,看起来比机场那日还要清瘦,眼下挂着一圈青黑,垂着鸦青色的睫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又做什么亏心事了?盛轩嗤笑了声,移开视线,“你们刚才聊什么在呢,怎么我一来大家都不话?”
央书惠翘着二郎腿,两指夹着香烟,笑笑不话。
程颢从心底不喜欢盛轩!
第一,这个盛轩是迟意前未婚夫;
第二,这个盛轩不尊重迟意,不仅仅在采访时口头DISS成瘾,与迟意出席活动从来不关心她;
第三,这个盛轩出轨劈腿一样不落,没有作为女神未婚夫的自觉;
第四,这个盛轩长得也很令人讨厌,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
“我们在聊工作,后续拍摄的问题。”迟意无奈开口,暗示盛轩识趣地走人。
“工作啊,这种问题外人就不好参与了。”盛轩略显遗憾的道,只要他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会是其他人。
盛轩勾唇:“换个话题,我们四个人一起。”
迟意不知道盛轩想掀什么风浪,皱眉朝央书惠与程颢看去,“要不今天就——”
算了两个字还未出口。
“我先来起头?”盛轩在烟灰缸上抖了抖烟灰,漂亮的桃花眼看向迟意,“你刚从阿洛塔回来,时差倒完了吗?”
迟意憔悴的脸上乍现愕然,眼睛睁大,他怎么知道?
盛轩觉得如果只是单一的关心迟意,央书惠和程颢岂不是很无趣?他吸了口烟,吐着烟圈儿,朝烟圈吹了口气,白色的烟雾瞬间一丝丝抽散开。
盛轩随口:“程颢,别跟你姐学抽烟,抽烟有害健康。”
他怎么知道自己和央书惠的关系?迟意的吗,应该不是她。一个曲州人,手再长能伸到宿永内圈里去?程颢挑眉,眼中多了几分被挑衅的不悦。
盛轩转头看向央书惠,“你算什么时候结婚?”
三人表情都不好了,央书惠就算笑,笑意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我最好奇的,还是迟意。”盛轩低笑了声,“谢知南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