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冗长的交流会, 枯燥的宴会仿佛才刚拉开帷幕。
不少业界有名气的明星看似碰巧走来了颜辰和盛轩这边,毕竟桌上坐着掌控曲州市娱乐圈半边天的男人。
再者,这一桌的颜值委实高。
女人艳压满座宾客。
迟意素来有内娱貌美如花第一人之称, 央书惠可以靠脸吃饭非要靠才华写剧本,白珊珊有江天媛之称。
掰扯完女人,再看这桌男人。
程颢鹅蛋脸英俊非凡, 被网友怒称千年难得一见美男子;姜御也外形健硕帅气;盛轩这张脸可以是资本界的扛把子;颜辰瓜子脸美则美矣总少了些英气。
谢知南没什么好的,公认的内娱颜值第一人,与生俱来的冷清贵气,不似人间凡物。
迟意不着急去应酬, 晃着手里的红酒杯,不知什么时候香槟换成了红酒,反正喝什么都一样,她也不会醉。
偷偷量起谢知南, 一些迟意没见过的老板主动过来同他话, 态度不似看后辈, 言语之间很是客气恭敬。
而谢知南脸上永远淡淡的,没什么波澜, 也无丝毫情绪流露在外。
不会无聊吗?迟意心想。
又喝完一杯。
靠在程颢身上的颜辰了个嗝,从迟意开了酒后, 他就全程盯着她。
现在迟意手边空了两瓶了,颜辰朝她竖起大拇指:“你至少可以, 可以喝倒三个壮汉!”
迟意舔了舔唇上的酒水, 挑唇轻笑,“你这样的我可以喝倒二十个。”
“吹牛。”颜辰嗝儿,转头看向央书惠,“惠惠, 迟意在吹牛。”
“大概率不是吹牛。”央书惠跟迟意在家里聚时喝过,她自己约等于10个颜辰酒量,喝不过迟意。
“那我呢?”与颜辰孩子酒量不同,程颢还没有醉意,亮晶晶的眸子望着迟意。
迟意倒了一杯,掐指数了数,“你等于三十个颜辰吧。”
“什么鬼,为什么我成了计量单位?”颜辰拍桌子叫板,“惠惠,给我撑腰!”
桌上女孩子都笑了。
一向喜欢挑事的盛轩此刻却安静地坐在一旁,摸下巴思考。
有一一,他喝不过迟意,就跟自己父亲喝不过迟意父亲一样,这个认知是在高中时代产生的。
他跟职高的人因为慕安而约架,在烧烤店拼酒,快输时是迟意跑过来,替盛轩接着喝,桌上地下全都是空酒瓶。
迟意甚至还很清醒的将不省人事的盛轩送去了医院,住了一周,挨了两家大人的责备。
盛轩食指敲桌面,早就发现迟意喝酒抬下巴时,目光总是时不时地看向自己这边。
还能看谁,看谢知南呗,出息。
瞥了眼冷漠高贵的谢知南,盛轩好奇的插了句:“那等于几个谢知南?”
迟意一口酒卡在喉咙,上下为难,原本雪白的脸被酒气熏红。
她瞪了眼盛轩,余光却不由自主望见他旁边光风霁月的年轻人。
迟意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桌上的人看向全程没怎么话的谢知南,表情淡然。再转头望着迟意,好奇她会什么。
谢知南平平淡淡地看着迟意,见她窘迫,目光如水般扫过她的连家,转向他处。
迟意有些牵强的假笑,撑着桌子站起身。
优美的肩颈线宛若洑水的天鹅,高挑的身材匀美白皙,迟意拿起旁边的手拿包,浅粉透亮的长裙在华丽的灯光下摇曳生姿,雪白的羽毛披肩衬的她娇艳无比。
不想回答盛轩的问题,所以暂离片刻。
“迟意你去哪?”央书惠见她离座直接叫住她,虽知迟意酒量不错,还是有些担心。
迟意闻声回头,脚下迈出去的步子还在往前走,瘦削的下颌线朝外面阳台一指,笑得眉眼间风情万种:“去跳舞。”
朝央书惠wink完,她刚转回视线去看脚下的路,不想与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大杯红酒全泼洒在她左肩上,被酒水染红的羽毛瞬间失去了蓬松,软绵绵的黏在她肩上。
迟意被冷得一颤,左肩淡薄的袖子都湿了,酒水顺着她胳膊往素白的指尖淌,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
“诶呀,不好意思,姐姐不会生气了吧。”
迟意抬眼,对面站着的清纯佳丽是何清越,一袭金粉色鱼尾裙包裹着一点都不清纯的身材。
自从卢一峰入狱后,何清越也受到波及,捞不到什么资源,金主连夜跑了。
想来是卢一峰明年一月出狱,所以何清越也敢来自己面前蹦跶了。迟意心有所感。
她余光故作微醺,懒懒地量四周,何清越身后不远处是朝这边走过来的江天媛。
旁边的艺人也都看向从摇曳生辉的女神,瞬间变得狼狈不堪的迟意,老实都怀疑何清越是故意。
“姐姐,你脸色好可怕,是生气了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没想到姐姐走路还顾着回头跟男人话,怪我。”何清越一副惊恐怯弱的语气。
迟意朝何清越优雅的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没事,以后仔细些。”
何清越以为迟意会生气,毕竟迟意什么脾气,在卢一峰入狱的时候她就见识过了。
眼见迟意没被惹怒,旁边的艺人都催促何清越跟迟意道歉,之前在网络上买热搜内涵迟意和盛轩,现在还直接将红酒泼迟意身上,又蠢又坏。
何清越怎么可能跟迟意道歉?当年《远渡》大热,作为女主的自己明明可以拿最佳女演员。一定是迟意背后资本运作,营销迟意演技精湛,让迟意拿到了最佳女配,而自己失去了去竞争最佳女演员的机会。
而迟意不知收敛,为了针对自己,还不惜将自己最大的靠山卢一峰送入监狱。何清越觉得自己如今越混越差,全都是迟意的嫉妒心在作祟。
迟意哪知她有被害妄想症,今天这事也不想跟何清越计较,毕竟方才走路也没仔细看前方的路,以为宽敞撞不到人的。
算了,何清越过得也挺惨的。
何清越瞪了眼多管闲事的艺人们,轻蔑地哼了声,与迟意擦肩而过时叮嘱道:“你得意不了多久了,我一定会撕下你虚伪的面具。”
完,白花便扭着露在外面的蛮腰离开。
迟意回头接过白珊珊跟央书惠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吸了酒水的披肩,没什么用,湿之后又厚又冷,粘着肌肤上。
她准备提前回酒店,原本跳舞也只是想去外面吹一下风。
不想江天媛叫住了准备跟众人道别的迟意,款款走来。
“你好,有事吗?”迟意问。她没注意到,自己问话的冷漠口吻与谢知南越来越像。
不远处的何清越被侍应生强行带出了会场,央书惠朝谢知南看了眼。
江天媛跟迟意争锋相对,瞅着她肩膀上脏兮兮的羽毛披肩,半开玩笑地开口,“你现在就像一只落汤鸡,脱了吧,看上去也挺脏的。”
桌上的人都听到了这句挑衅,亮了眼。
盛轩玩味地拍了拍手。
迟意抬手紧了紧松开的披肩,冷然不屑道:“跟你有关系?”
江天媛笑容完美,望向迟意时眼神故作怜悯,声音娇软:“没关系咯,好心提醒你罢了,其实你没必要对我有敌意的,我挺喜欢你的性格。”
“我从来不会对一个陌生人怀有敌意,这是常识问题。”迟意从容一笑,怀疑对方对自己怀有敌意,本身就在主观上让自己站到了对方的对立面,处于弱势的一方。
伶牙俐齿,江天媛似笑非笑地勾着唇,与抓着披肩的迟意擦肩而过,放弃扯下她真身鸡毛的想法。
江天媛低声道:“你这样挺难看的,想装可怜博谁的同情呢?谢知南吗,都要和盛轩结婚了,收敛一些吧。”
江天媛嫣然娇俏,朝央书惠旁边的空座走去,准备问问她下部电影的事。
她刚转入电影行业发展,第一部 有宿永的名导和资本撑腰,第二本如果能拿到央书惠的本子,虽然江天媛不想承认,但是央书惠连着两部电影票房都不错,想试试咯。
谁让央书惠自己——我期待跟闺蜜的合作。
抛出的橄榄枝,不接不是可惜了?江天媛笑容满面。
迟意了个喷嚏,视线朝桌上的人看了遍,点头致意后同央书惠摆摆手,“我先回去了。”
程颢起身,“我送你。”
“不用,韩雅在外面等我。”迟意谢绝程颢,左肩凉嗖嗖的,又了个喷嚏。
程颢已经起身,拉开了身后的座椅。
谢知南食指叩了下桌面。
就一下,声音很是清脆。
程颢看向谢知南。
两人视线瞬间撞上,程颢迈出去的步伐一顿,他明显地感觉到谢知南眼神里的压制。
迟意长裙曳地,披肩虽是狼狈,脸上是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抬头挺胸的气质令人惊叹,每一步都走出了典雅婉约的美感。
程颢被央书惠训斥了句,沉着脸没话。
谢知南起身离座,与江天媛擦肩而过时微微侧身,避开了衣服上的接触。
他步履轻快地跟上迟意,顺手脱下暗沉的橄榄色外套,动作自然地披在了迟意身上。
裸露在外的脖子最先感受到温暖,紧接着鼻息间嗅到熟悉的海盐柠檬香气,迟意茫然,不可置信地朝旁边的人看去。
谢知南道:“松手。”
迟意放在胸前抓着披肩的右手听话的松开,谢知南将毛茸茸的羽毛披肩扯了下来,而迟意左肩的疤痕躲在了带有温度的西装里。
谢知南将披肩搭在自己臂弯间,声音冷清:“我送你。”
“不用的。”
谢知南还是陪她一起离场,尽管迟意不想成为这场晚会的焦点,还是引起了周围人声的议论。
为什么不是盛轩送迟意?
为什么不是程颢送迟意?
为什么不是央书惠送迟意?
谢知南走在迟意左侧后方两步的距离,迟意轻微侧目就能看见他。
阿洛塔两年前停战,国内百废待兴,也许如谢知南所言,国的矛盾和地区狂热思想在历史的进程中重复着周期运动。
知道联合国撤回维和部队后,迟意就没再过多关注那个国家,本身对阿洛塔也没有过多感情在里面。
如果不是再次遇见谢知南,在萨林镇数着星光度过的日子,像是她镜花水月的前生。
如果不是现在身披谢知南的外套,而谢知南臂弯搭着她的披肩。两个人仿佛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相对无言,和最后一通电话里如出一辙的沉默,让迟意本能的渴望回避。
她快步走到电梯前,还是没赶上刚下去的一趟。
另外五部全都在不同层往下降。
迟意望着电梯出神,就和当初怎么也赶不上的回国航班一样,总是差那么一点就能离开,不至于互相尴尬。
谢知南平静地看向电梯镜面反照的画面,视线与迟意在镜面中交汇。
两人都没有避开。
谢知南眼神是自雪山留下的冰水,一路经历繁多,藏于心口,无风无波,冷清清的淹没孤寂。
迟意眼里没有了往日爱笑的温柔,成年人的回避不加掩饰,疲倦的很明显。
依旧沉默,直到电梯门开。
好在里面没有人。
迟意松了口气,她走进去按了负一楼。抬眸见谢知南穿着单薄的衬衫在外面,她往旁边让了让,再次看向他。
谢知南站在电梯外,将脏乱的披肩递给了迟意,等着电梯门合上。
他不走吗?迟意心中自问,花瓣娇艳的唇微抿,随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她的目光一直没有改变,静静地望着电梯外如青山巍峨的年轻人。
素白衬衫,挺拔玉立。
好久不见。
电梯门合上后,谢知南没再回会场。
遇到上前搭讪的艺人,他极为冷漠的回绝,刷卡上了专用电梯去了顶楼套房。
—
迟意到了负一楼,宽敞的楼道里没有遮挡物,冷风呼呼直行,拂面吹开裙摆,迎风迈不开步子。
迟意在风里着寒颤,在楼上还不觉得冷,两根细胳膊从长袖里钻出来抱紧自己。
韩雅在电话里要等五分钟。
迟意没催,想找个避风的地方,甚至都不知道风从哪儿灌来的,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韩雅跟司机在负一楼找到迟意,她眼尖看见了瑟瑟发抖的女人,“姐,这边。”
上车后搓手哈气,冻得嘴唇泛白,迟意道:“回酒店。”
韩雅接过她手里那件被弄脏的羽毛披肩,看了看、嗅了嗅,心疼地摇头叹气,暴殄天物。
迟意也觉得可惜的,这件披肩挺好看的。
韩雅叠放好披肩,细心的发现迟意穿身上的外套,料子、做工走线和纽扣都极为精细。暗沉低调的橄榄色,不起眼却别致,细节处的奢华仿佛透露着衣服的主人地位不一般。
不是程颢今天穿的银灰格子纹。韩雅心中思考。
迟意从来没有披过男性的外套,她仿佛嗅到了粉红色的泡泡。
韩雅抿嘴偷笑,看着车窗外豆大的雨,随口了句:“还好姐有外套,不然下这么大的雨得感冒吧?”
迟意垂眸看了眼腿上华丽的裙摆,手从柔软温暖的袖口露出一截,视线顺着手背,自然而然地过度到袖口。
如同她偏爱绿色,谢知南喜欢橄榄色。
窗外风雨如注,瓢泼乱撒霓虹灯火,视线和飘远了的思绪一样模糊,看不清经过了哪,又到了哪儿。
在厚重的雨声冲刷里,迟意隐隐约约地听见了雪白的墙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迟意心上猛地一抽,她止住思绪,连忙开了车窗,尝到了寒风冷雨的味道。
才十一月,已经这么冷了吗。
—
谢知南在房间内轻声咳嗽,皮了件外套后便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直到房间内座机响起,接到来自楼下专线的电话。经理称有人送来了一个礼袋,特意交代是送给二十九楼会场中的谢知南先生。
谢知南走至窗边,拉开紧闭的窗帘,视线跟随刷刷大雨朝下坠去。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后座车窗开了着,风雨无情钻入车内,女人靠在窗口,脸上沾了雨,朦胧的恰到好处。
素白婉约的容颜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谢先生,这个礼袋怎么处理?”经理客气的询问。
侍者懂事的没有接韩雅手中递来的礼袋,请她稍等。
“收下,送上来。”
“好的,谢先生。”在谢知南挂断电话后,经理亲自走出去接下韩雅递过来的礼袋,礼貌的道谢。
迟意脸上都是雨水,看见韩雅空手快步走回来,松了一口气。她手上的礼袋应该是交给负责人了。
合上了车窗,隔绝了风雨,迟意未多停留。
睦月酒店三十六楼。
谢知南收到了黑色银边的礼袋,外面被雨水湿了边角,里面装着四四方方的盒子,纯色防水礼盒,典雅大方。
里面是一件橄榄色的羊毛大衣。
看上去很温暖,摸着很厚实。
迟意回了入住的酒店,连夜收拾行李飞奔兰泽机场。
韩雅劝她等雨停了再走,迟意一反常态的坚决。
上次走这么急是在金酉时花奖的颁奖典礼上,同样是遇到谢知南。韩雅可以确定,自家仙女跟谢知南之间有九九!
迟意坐在去机场的车上,望着车窗外出神。冷不丁了个喷嚏,她转头就看见韩雅朝自己露出促狭的笑容。
“没有,别猜。”迟意直接回绝。
韩雅揉揉婴儿肥的脸蛋,朝迟意眨巴眨巴眼。
“明后一段时间,有你忙的。”迟意朝姑娘一笑,这次晚会幺蛾子太多,盛华和山海传媒也不一定能压的完。
韩雅立即苦着张脸,“……姐。”
完美的转移了韩雅的好奇心,迟意也回答不上来,她看见谢知南时会产生一种微妙复杂的情绪,不是喜欢也不是讨厌,单纯地想离他越远越好,心虚的尴尬。
为什么会亲自挑选大衣。雨滴仿佛不是砸在车窗上,而是砸在她脆弱的心上,顺着玻璃往下落。
因为愧疚吧。迟意不想找什么酒喝多了的借口。
她很清楚,自己就是愧疚。
成年人的感情,不应该一味的逃避。
至少现在的谢知南,给了迟意一种——他是面朝自己的错觉。
正是这一抹错觉,让迟意心如止水的日子,再也恢复不了平静。
—
在谢知南回国前,迟母劝迟意相亲或者与盛轩复合,迟意都拒绝了,她看所有的男人都一样,不会心动,不会有强烈的感情,更谈不上喜不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甚至,远不如在茜思泽恩综合症下,自己对谢知南的感情来的强烈又鲜活。
她想将自己对异性的好感缺失归咎于茜思泽恩痊愈的后遗症。
言白修明确表示,没有这种后遗症。
那就当我不喜欢男人。迟意如是。
盛轩表示:那你和央书惠是天作之合。
迟意望着这一夜大雨轻笑。在没厘清自己的心意之前,不该着好感的名义去挥霍感情,满足了自己的臆想,折腾了两人最好的年纪。
如今谢知南三十三,自己二十九。
这种蠢事做过一次,就不想心怀歉意地尝试第二次。
—
曲州市。
凌,刚回到江北公寓,迟意就接到了央书惠的电话。
迟意跟她报了平安,关于不告而别随便找了个理由。
她能听见央书惠那边有些吵,隐约是程颢和颜辰起了争执,具体为什么吵起来也不清楚,今晚这两人都喝了不少酒。
“迟意,是因为谢知南吗?”央书惠问。
“什么?”迟意手里的睡衣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没想到会被央书惠直接询问,更尴尬的是一路上关于自己和谢知南的感情思考中,她并没有考虑过作为与谢知南有婚约的央书惠的立场。
这让迟意感觉到一丝羞愧。她下意识反驳,“没有,以前只是谢知南的粉丝,他没作品后,我早就脱粉了。”
“你不该这么早走。”央书惠道。
迟意没听明白电话里央书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好像有些责备,因为自己走早了?是离场早了,还是飞回曲州早了,后续还有什么活动被自己错过了?
央书惠在程颢的吵闹声里,挂断了电话。
央书惠脸色微沉,寡淡冷漠地看着程颢。
迟意不知道金酉时花奖那天谢知南为什么会在会场;
不知道今天晚宴为何在谢知南外公的酒店举行;
不知道三年前谢知南留在阿洛塔想确认的其实是感情;
更不知道她悄悄从柏林医院的走廊离开时,谢知南按着出血的肺止住咳嗽,透过窗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如果迟意走得慢一些,多为谢知南考虑哪怕一点。
都不会是这样的重逢。
央书惠不欲多言,她不想迟意和谢知南在一起后,回忆这段感情时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过多的插手和推波助澜,更容易蒙蔽两个人可贵的心意。
再,从三年前确认了迟意手上的希瑞夫雪钻后,她插手的就够多了。
央书惠拿着手机出神,程颢挣脱了颜辰的手腕,红着眼眶朝央书惠冲走来:“凭什么我就要退出!我就要给谢知南让道!这次我不会让的!”
酒店套房里,央书惠声音平淡,“感情总有先来后到,这几年给过你机会的。”
“你就是不想我跟迟意好上!”
“迟意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迟意。”央书惠平静地看向失去理智的程颢,或者从迟意披着谢知南的外套离开时,程颢就怒不可遏,急于找个发泄点。
迟意未披过任何一个男人的外套,拒绝过程颢数次,这是第一次当众披一个男人的衣服。
为什么是谢知南!
程颢失去了自制。
一拳猛得朝央书惠挥去。
窗外风驰电掣,大雨洗礼着城市,程颢挥拳的速度与闪电一样快。
“程颢你疯了!”颜辰酒醒了大半,忙得跑过去将央书惠拉到身后。
程颢也没想砸央书惠,他只是想发泄心中怒火,这一拳狠狠地砸在墙壁上,手背破皮的骨节上刺目鲜红。
央书惠从颜辰背后走出,直面程颢。
过去她明示暗示过程颢多次,不要喜欢迟意,没结果的。迟意对他的感情,再直白点,得亏他是央书惠的弟弟,不然迟意压根不会搭理他。
“你是我姐,就不能盼着点我好吗?”
央书惠走到沙发旁,从包里掏出一盒烟,点上一支。
程颢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子,而央书惠父亲是入赘央家的,按理程颢根本没资格进央家的大门。
央书惠母亲去世的早,央父虽有意将程颢接回央家,但央家宗亲无一不反对。是央书惠看程颢可怜,流落在外受尽欺负,她将人带回了央家,顶着背后一片非议责骂声。
“为了一个女人,跟我翻脸。程颢你出息了。”央书惠吐着烟圈,慢悠悠的出声。
央书惠是央家的接班人。程颢脸色一白,眼中血色翻涌着无奈的怒火,最终还是不肯退让。
“我知道我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但你休想用身份压我!”
眼见姐弟俩要撕破脸,颜辰皱眉,“程颢,别了!”
程颢不管不顾,“就算是一无所有,我还是会爱迟意!”
如果不是与程颢有一层微薄的血缘关系,央书惠压根不会在意他是死是活,更不会干涉程颢对迟意飞蛾扑火的感情。
这三年还是太纵容他了。
“回来公司上班,你不用拍戏了。”央书惠淡然抽烟,神情与谢知南有几分相似的冷漠。
“呵,你以为我真的不懂你是怎么想的?”程颢推开颜辰,有些话他在心里憋了两年多了。
自己明明有机会跟迟意拍电视剧,被央书惠直接换了男主。他一次次忍让,早知最后还是会撕破脸,从一开始就该据理力争,是自己错了,是自己顾着她是姐姐的身份!
央书惠夹着烟,转头看向程颢,眼神凉薄而清醒。
“你还不是因为自己心虚,你背弃了谢知南!”程颢终于吼出了这句话。
“所以你费尽心思地把迟意推给谢知南,让她去替你恕罪,弥补你对谢知南的亏欠!那迟意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迟意要按照你的计划去喜欢谢知南,你毁掉的不仅仅是我的爱情,也是迟意的人生,我不服气!我怎么能看着迟意被你自私的毁掉,我做不到!”
央书惠手里冒着金红色火光的烟直接朝程颢脸上砸去,“你住口!”
燃着的烟撞在程颢白色衬衣上,留下黑色烟灰印记后,弹飞出去,滚落在了毛绒地摊上。
颜辰一脚踩灭,这是很危险的动作,不推荐孩子学习。
“你在和谢知南有婚约的前提下,还义无反顾的爱上谢寻北,管不住自己感情的人,又凭什么来质疑我对迟意的一心一意!”
颜辰从背后狠狠地给了程颢一拳,这死孩提谢寻北就未免失了分寸,不知好歹。
程颢怒火中烧,反手就回了颜辰一拳,“没你的事!”
颜辰跟程颢扭在了一起,两人得鼻青脸肿。
央书惠又点了一根烟,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程颢,眼角青紫,嘴唇破裂。
“明明谢寻北死的时候你恨谢知南,恨不得他去死,怎么如今你又可怜谢知南了,哈哈。”程颢吐了口血水,悲切失望地看着从容优雅的央书惠,朝她咧嘴大笑。
“你既然可怜他,亏欠他,你自己跟他在一起啊,为什么要祸害迟意!”程颢怒骂,“你当编剧就是为了编排别人的人生,你就是个控制欲强到变态的女人。”
“我跟谢知南之间从来谈不上亏欠。”央书惠冷沉如雪的眸子明亮似刀,盯着失去理智的程颢。
“如果你觉得我不拦着你更好,从今以后你随意。”
不会再因为你是我弟弟,所以想护着你。也许人在年轻的时候都应该经历一场头破血流的感情,体验撕心裂肺的疼,才知道能待在温室花房里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央书惠拿着烟走到窗前,推开了窗。
满城风雨瓢泼,在白色的烟纸上,火光忽明忽灭。
眼角的眼在无人的区域滚落,留给两人冷漠的背影。
程颢满身酒气地砸了桌上的烟灰缸,愤怒地离开。颜辰看向窗边对着冷夜凄凉的央书惠,想什么,却不出口。
这样的央书惠他没办法去安慰,颜辰离开房间,去追程颢了。
谢寻北的死,央书惠跟谢家的婚约,是他们圈里的禁忌。
—
迟意洗漱完将头发吹干,躺在床上失眠了。
开手机播放钢琴曲,放了七八首,她跟着旋律哼了起来,丝毫没有睡意,脑中都是……谢知南。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掀开被子光脚下床,她找到那件橄榄色的西装外套。
就闻一下,就一下下?
迟意将衣服抱在了怀里,早就失去了谢知南身上的温度,但是有淡淡的香气。
她好喜欢这个味道,回国后不管怎么寻找,都没找到可以替代的香氛。
将衣服放在床边,脑袋枕在胸口位置,迟意闭上了双眼,唇角微弯。
梦里,回到了大雪纷飞的柏林。
她无意中听顾远征起了谢知南的病情,才明白央书惠为什么突然放下手里工作飞往欧洲。
‘…南哥之前肺部中枪…阿洛塔医疗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
迟意顾不得想其他问题,连夜飞往德国,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国家不会随时爆发战争。
根据顾远征给的线索,她很快找到了谢知南所在的医院。
迟意担心会遇上央书惠,虽然找到了借口,还是想尽可能的避开。她一般会在晚上过来,偷偷在谢知南门口坐一会儿,心里没什么想法,或者想法太多想逃避。
墙后会传来谢知南的咳嗽,是她的噩梦,撕心裂肺的疼。
她靠在走廊的长椅上,穿着臃肿的羽绒服,戴着口罩,听着房间里他声嘶力竭的咳嗽,一次次想推开门走进去,一次次压下心里的痛苦。
门口医生询问她是不是房间里谢先生的朋友?
迟意摇头,着流利的法语:不是,我拉姆的朋友,他在另一间病房。
医生好奇:那你为什么总坐在这儿?
迟意道:因为我总是哭,拉姆会不高兴,我晚些心情平复后才能去看他。
医生心疼这个懂事的姑娘。
连续一周,柏林都是暴雪天气。
迟意依旧夜里过来,坐在门外的靠椅里。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冷白灯光下来,寒风四起。
缩在羽绒服里依旧冷得彻骨,风一直吹,刮在她身上。迟意戴着帽子,前几天不心感冒了,头重重的,靠着墙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好像看见了谢知南,又好像没有。醒来时在病床上,询问是谁将她送过来时,被告知是值班的医生发现她睡着了,身体发热。
感冒好了后,她依旧每晚都会去谢知南病房门口,安静地坐着。
路过的医生和护士只是笑笑,再也没过问她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是要探望谁。
她是来探望……谢知南的,她朝每一位经过的医生默默道。
她担心谢知南,充满了愧疚。
迟意猛地惊醒,额头覆着薄薄的汗滴,她又梦见谢知南了。
在床上缓了许久才聚起精神,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钟,才凌六点。
曲州市。
央书惠请假了,颜辰也没回来。
程颢倒是第二天就回了曲州,还约迟意去爬山。
迟意拒绝了,建议等央书惠跟颜辰回来后,大家一起去爬山。
最近微博上都是关于她的讨论,在风波平息前不想跟程颢有单独的私下接触。
#一生颢意#,#南风知我意#,#轩意#的热度居高不下。
而程颢不知是手滑还是有意为之,关注了#一生颢意#CP超话,掀起了全网对迟意和程颢恋情的讨论,什么时候公开!!!
迟意只觉得他孩子气,像极了当初追着谢知南跑的自己,好在程颢没有跟她一样下场粉CP,做出写CP作文这种丢人的事来。
在宿永那晚遇到的大雨,让她着了凉,生了一场富贵病。
也让央书惠和自己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迟意明显感觉到这段时间央书惠再没主动找她聊过天,每次都是她主动。
主动发消息的次数多了,话题也有聊完的时候。迟意觉得尴尬,又不好直接问她,两个人之间为什么生疏了。
奔三的年纪里遇到了谈得来的朋友,比不上年少时的单纯热烈,但曾经两人互相鼓励、支持彼此的工作还历历在目,在这个圈子里拼时不再孤独。
迟意很在意央书惠,但央书惠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复她消息了。
迟意顺了把头发,和晚会结束后有关吗,央书惠在电话里自己走早了?央书惠还在电话中主动提起了谢知南。
可如今的迟意早就没了奔赴谢知南的心思,对谢知南更多是愧疚。
她是真心实意地祝福央书惠跟谢知南二人,百年好合。
毕竟年龄都不了,再这么下去就是高龄产妇。作为朋友,她希望央书惠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有了沉重心事,迟意的病情不见好转,渐渐严重了起来,一连休息了七八天都不见好,加上盛轩时不时地登门拜访,整个人都心力交瘁。
她有想过要不要回香照山躺着养病,还可以跟女儿亲近亲近。
可隔壁山头的盛轩也惦记起了她的乖女儿。迟意便消了回老宅养病的想法,老老实实躺在公寓里等病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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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轩常来看望她,进门第一句听起来充满了善意,还有阴间关心:“给你买早饭了,今天体温四十几度。”
离开时,他总是气急败坏地扬言让迟意吃牢饭。
“你跟迟阿姨的行为就是在刑法上拉着提琴跳芭蕾,判的最轻也是拐卖儿童,我也不为难你,养病的时候动动你这个蠢脑袋,好好想一想,你跟迟阿姨谁去蹲局子?”
盛轩狡诈的找到了当年的领养合同,发现了合同中存在的漏洞,以及署名是薛素琴三个字。反复在迟意雷区上蹦迪:我不想告阿姨,你也不想阿姨这么大岁数去蹲局子吧?所以你去吗?
谁家还没点关系,迟意问了律师,进局子倒也不至于,但撕破脸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