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星期。
谢知南去迟家正式的登门拜访过,有时送迟意回来,也会被薛素琴留下用晚餐。
迟建华起先并不太看好谢知南, 接触后发现他确实如妻子所言,是一位极其有教养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清。
迟意牵着谢知南的手, 走在香照山上的山路上。
她手里拿着一根捡来的枫木树枝,上面挂着几片霜红细叶,回头拿着在谢知南面前摇晃,“要过年了, 阿南。”
视线被枫叶隔断,谢知南看向孩子气的她,“嗯。”
“过年你要回宿永吧?”
“要回去几天的。”谢知南并不是不要谢家了,选择来曲州不意味着此后谢家与自己无关, 作为现在的谢家独子, 他身上一直肩负着家族的责任。
迟意手指微微用力, 握住谢知南的手,“你父亲会生气吗?”
因为谢知南确定出演《归途》, 迟意无意在门外听见谢知南与他父亲通话,谢晟睿了什么她不知道, 但是谢知南的回复中可以得知,父子俩就电影本身, 产生了巨大争执。
迟意偷偷询问过宿永本地人兼好闺蜜央书惠, 这是怎么回事。
央书惠本不想,但怕迟意脑瓜子胡思乱想,还是了:谢伯父的身份和地位,并不希望他儿子继续当戏子。
谢知南抬手摸了摸迟意的脑袋, 带着她往白雾笼罩的山顶上走,林间空气湿润,沁人心脾。
“曲州除夕要守岁吗?”
迟意点头,晃着手里的枫木枝,“会啊,我记得时候过年可热闹了。”
“是么。”谢知南轻轻地笑了声,他记得时候过年,也很热闹。
“那时候香照山上一大帮孩子 ,我们家、言家、盛家了算。”迟意想起作威作福的那些年,语气轻快地描述起来。
“但是我们三家过年都是凑在一起的,每年都会轮流去一家聚守岁。去言家守岁是最热闹的,他们家有三个儿子,可供玩闹的地方也大。我和盛轩、言白修经常躲在楼上阳台放烟花,有次烟花被盛轩绊倒了,正对着言伯父最爱的梅花树,咚咚咚的炸了个满树开花,精彩万分。”
迟意想起旧事忍不住笑了起来,长辈们在院子里看梅花,结果烟花对着梅花树冲去,噼里啪啦的一顿光炸开。盛轩母亲的狐狸毛坎肩瞬间烫出了几个大洞,噗呲噗呲冒着鲜红的火光。
之后盛轩在家,从初一躺到了十五。
好好的梅花树被炸劈开了,好在言白修出面保下了迟意,自己站出来受罚,也没比盛轩好到哪去。
“是别角晚水吗?”谢知南问。
迟意瞳孔惊讶的一颤,转过头声音微高了些,“你怎么知道?”
“言承行院子里种有一棵一百一十岁高龄的别角晚水,知道这事也不奇怪。”
迟意两眼闪烁着明亮的星星,她站在石阶之上,回身看向台阶下的男人,微微俯身凑到他身前,一字一句的问道:“阿南,这世界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
“有。”谢知南点头。
“比如?”迟意问。
“一百多岁的别角晚水,和十年的别角晚水开出的花朵,花瓣与香气上会有差别吗?”
迟意蹙眉思忖,余光瞥向四处,发现无人。
冬日清的山里,少有人冒着清寒去登山顶。
她抬手搭在谢知南肩上,俯身点头间,樱唇落在他嘴边,似花瓣轻柔的触碰,贴了上去。
淡淡香气意蕴鼻息,交换软绵的呼吸,丝丝细细的缱绻,缠绵却不艳丽,风一吹就散了炽烈。
迟意手用力地握紧悬在指间的枫木枝,枝上霜叶微微颤抖。
她气息紊乱地松开了谢知南,唇色泛着红润的水光,气还没喘匀便继续朝前走去。迟意脚下步子轻快,蓦地停在一块青色石阶上,回身看仍留在原地的男人。
她眼中徜徉着明亮的笑意,晃了晃枫木枝,一手拈着枫木叶缓缓道,“亲二十多岁的谢知南和亲三十岁后的谢知南,好像没有差别诶。”
谢知南失笑,她在捉弄自己。
两人继续朝山顶方向走去。
—
日出的霞光照透山林,金红色的光芒将林木和屋子都镀上了金边,宛若童话世界般浪漫。
迟意刚拉着裙摆在霞光中转了个圈,跟谢知南:“你看,我像不像误闯仙境的公主?”
迟意浑身上下被充盈的日出笼罩,泛着薄薄的光芒,未施粉黛却明艳俏丽。
“汪,汪汪!”凶狠的狗叫声传来。
熟悉的狗叫声,迟意侧目望去。
“哟,什么风把你和谢知南吹上山了?”盛轩一手牵着狗,一手牵着迟遇。
这两天迟遇被接回盛家住了,薛素琴虽然舍不得,但架不住盛母抹眼泪,都是情同姐妹的好闺蜜,做不成亲家还能作孙女的好奶奶。
“妈妈,谢叔叔!”迟遇激动的喊道。
迟意开心走上前,抱住女儿,蹭了蹭迟遇水嫩的脸颊,“遇又长高了。”
“废话,难道跟你一样?”盛轩冷笑。
迟意白了他一眼。
迟遇皱起秀丽的脸庞,仰头看向盛轩,“不可以这样妈妈,要有礼貌。”
顿了顿,迟遇笑盈盈地望着不远处清贵俊美的男人,“盛叔叔要跟谢叔叔一样,温柔有礼貌。”
盛轩咂舌,望着一旁的谢知南欲言又止,他就有礼貌了?跟温柔又半点关系。
孩子就是孩子,容易被假相蒙蔽双眼。谢知南在商界的几个案子,都是出了名的没礼貌,杀人诛心。
谢知南从兜里掏出一颗糖,递给迟遇。
迟遇和迟意一样,喜欢粘着谢知南,就算谢知南话少也没关系。
盛轩牵着狗,瞧着对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有些想笑,又觉得很操.蛋,妈的。
他的狗十分懂事,替主人出言狂吠:“汪,汪汪汪!”
迟意拿着枫木枝逗起狗来。
迟遇则仰着脑袋跟谢知南讲话,“上次谢叔叔给我买了好多书,我已经看完了。”
“《阿普四世》也看完了?”谢知南问。
迟遇乖巧得意地点头,不自觉地目露哀伤,“看完了,但是这个故事为什么没有结局?阿普最后找到了亲人吗?”
书中的阿普四世是一个国家的储君,因为战争失去了所有亲人,后来从占卜师那里听了一个秘密,他在世上还有最后的亲人,渴望亲情的阿普四世踏上了寻找至亲的流浪冒险旅程。
谢知南看了眼盛轩的狗,礼貌地回答孩子的问题,“占卜师就是阿普四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
迟遇惊讶地睁大双眼,她看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这个细节?她急忙追问,“真的吗!那她为什么没有告诉阿普,阿普一个人流浪好可怜啊。”
姑娘着着就红了眼眶,扑在迟意怀里,手抹眼泪。
如果占卜师就是阿普的亲人,那他们就彻底地错过了。书中占卜师的国家发生了洪水,许多人都离开了废墟的城镇,阿普与占卜师再没有相逢。
迟遇到底还是年纪太,一时间不能接受这么难过的事实,她一直幻想着阿普会在未来的冒险中找到亲人,就和自己一样。
“谢知南!你把我女儿吓哭了!”盛轩沉下斯文隽秀的脸,绷着线条凌厉的下巴,试图将迟遇从迟意怀里拉出来。
迟遇脸挂着金豆豆,可怜巴巴地看着盛轩。
盛轩心都要碎了,哄着女儿,“别哭,公主一哭天上的星星就会流泪,以后陌生人送的书一律不看!”
迟遇撇嘴,纯真无暇的眼眸蕴着婆娑泪水,声音哽咽着抽泣,“阿普好可怜,他和占卜师错过了,好可怜。”
可怜个锤子,占卜师自己不跟阿普相认,害怕阿普会为亲情停留而放弃复国。盛轩心如明镜,嘴上却哄着女儿,“别听谢知南瞎,阿普的亲人在他冒险的路上还没出现呢,才不是狗屁占卜师!”
迟遇眼眶兜着的泪,着嗝儿问盛轩,“真的吗?”
盛轩乖巧点头,“爸爸能骗你?”
迟遇将信将疑地看向谢知南。
盛轩朝谢知南不耐烦地挤眉弄眼,唇语暗示:是的。
谢知南一笑,淡声开口:“他的也是一种可能,阿普四世的亲人一直在路上寻找他的踪影。”
女孩窝在迟意怀里破涕为笑,想了片刻后,似乎从两个大人口里的法中明白了什么,她突然从迟意怀里退开,转身抱住了盛轩的胳膊。
盛轩面上表情一愣,呆呆地看着姑娘,都忘了做出反应。
迟意莞尔浅笑,什么都没,站在谢知南身边。
在盛轩牵着迟遇手离开后,迟意同谢知南道:“盛轩的背影,闪烁着父爱的光辉?”
“这,或许吧。”谢知南平淡作答。
“阿普最后找到了家人吗?”迟意也看过这本奇幻冒险的外国,但她看到的结局与谢知南、迟遇、盛轩的都不一样,她怎么记得阿普在一次冒险中死了。
“盛轩不是了吗?”谢知南道,“一直在路上。”
“可能版本不一样吧。”迟意若有所思,不过遇的亲人和阿普的亲人不一样,他们会重逢,会珍视她,护着她长大成人。
谢知南看着她的侧脸,他曾经也是阿普,与迟意错过,却找回了她。
一个简单的通话故事。
爱你的人,会长途跋涉,一路风霜,期待重逢。
“对了,迟遇的事情你父亲也知道吧?”迟意看着云海翻腾中涌出的太阳,侧目看向同样注视着日出的男人。
谢知南点头,“知道的。”
“他会介意吗?”迟意心有忐忑,她知晓谢知南不会介意,但是谢家那种家庭,她不澄清迟遇的身份,在外人看来就是谢家娶了个未婚生子的女人,给了外人去诋毁谢家的由头。
会介意,但是也没办法,这种事情迟意本就没做错什么,不澄清是保护孩子。谢知南道,“总会理解的。”
迟意伸手抱住了他,“我跟你一起面对。”
“没关系的。”谢知南低声一笑,眼底是被霞光晕染的淡淡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