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段舒回到宴厅时, 结婚仪式刚好结束,四周的顶灯与水晶吊灯皆被点亮,新娘和几位伴娘正从舞台侧面的门离开, 酒店服务生推着推车为各桌宾客上菜。
班长眼神好,又是第一个看到段舒, 他挥挥手, “怎么去那么久, 还以为你提前走了。”
段舒:“没,身体不舒服,出去透透气。”
话间, 班长注意到段舒身后的孟泽川。
男人着一身熨帖妥当的西装,白衬衣两侧微收,勾勒出精瘦的腰线,下摆没于笔直的西裤之间,肩宽腿长,好似刚从T台下来的男模,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班长本来以为是受邀宾客,但见对方站在那里迟迟未走,这才反应过来, 冲段舒挤眉弄眼,“这你男朋友吗?才分开多大会儿, 这就过来接你回去啊,腻歪。”
因为旁边有孩儿嬉闹, 话声偶尔会被压制, 段舒隐约听到“朋友”二字,便点点头,纠正他后半句话, “刚才在外面凑巧碰上。”
段舒没听清,但孟泽川听得一清二楚。
见段舒没有任何解释的肯定,他愣住,耳旁再次响起孩的尖叫声,孟泽川明白段舒如此的原因,理智告诉他应该提醒段舒这个误会,内心却可耻的窃喜着。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对话已经接上。
班长露出了然的笑容:“行行行,凑巧凑巧。”
段舒皱眉,古怪的看着班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这时候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孟泽川抿唇,将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班长看向孟泽川:“你好,我是李润,段舒高中时的班长。”
孟泽川:“你好,感谢之前对段舒的照顾。”
班长摆摆手,引着孟泽川朝他们那桌走去,“哪里哪里,互相帮助罢了。你还没吃饭吧?我让人加把椅子,你坐段舒旁边。”
眼看着孟泽川被忽悠走,段舒忙攥住他手腕,将人拽停,“别了,我们不吃饭,很快就走。”
腕骨上方是温热的掌心,彼此体温短暂交融,孟泽川垂眸。
班长不乐意了:“急什么,不差这一顿饭的时间,平时约你一次比登天还难,现在刚露面就准备溜,想干嘛啊你。”
段舒噎了下,下意识看向孟泽川。
孟泽川反手捏了下她手指,给予安抚,温声道,“不好意思,我们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有朋友在等着,有机会再约。”
班长表示理解:“我这人就随口,你们有事先忙,别耽搁了。”
方才去卫生间之前,段舒将挎包留在椅子上,她过去取东西,准备在外面等会儿。旁边那个女同学见到她,又帮忙转达,辛瑶瑶发了微信,问段舒方不方便去化妆间一趟。
段舒有些疲惫,实在不懂她与辛瑶瑶见面的必要。
但到底过来参加婚宴了,也不差那几分钟。
从宴厅出来,段舒抬手别了下散在脸侧的头发,指尖触碰到耳朵时,她动作微顿,忽然想起方才在里面的事情,好像就是这只手……
牵着孟泽川好久好久……
白皙的手指在空中无措的悬放着,随后微微蜷起,尴尬的垂在身侧。
段舒懊悔的咬着下唇,胡思乱想着,试图赶走单方面窘迫,但想来想去,画面却在脑海逐渐清晰重现。
好在前往化妆间的路程不远,段舒并未纠结多久。
她站在门外正欲敲门,房门突然从里开,有人正要出来,段舒差点和对方撞上,是旁边的孟泽川拽了她一把。
“段舒?”
声音温柔清冽,似林间山泉。
段舒抬眸,表情淡了几分,冲对方点头。
宗城不以为意,唇边挂着笑意,“很高兴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瑶瑶在里面等你。”
段舒:“嗯。”
没有人注意到,在宗城出现的那一瞬,孟泽川微变的脸色,以及眸底划过的一丝晦色。
宗城侧身,为段舒让出位置。
段舒回过头:“我进去讲几句话,很快出来,你稍等我一下?”
孟泽川极温柔:“不用着急,我就在旁边等你。”
宗城投去视线,孟泽川也望去。
目光相触,无波无澜的平静,刹那便又错开。
段舒轻“嗯”了声。
孟泽川突然抬手,在宗城的注视中,轻轻揉了下段舒的头顶,“去吧。”
门外只剩下宗城与孟泽川,两人并不相熟,再次对视上,宗城温声询问,“你是段舒的男朋友吗?刚才没听到同学他们提。”
孟泽川只答后半句:“刚刚过来,准备接段舒回去。”
没有假话,但只有一半的真话,不了解实情的人无疑会被误导。
宗城点头:“晚点还要敬酒,我先回更衣室整理,失陪了。”
……
绛红色墙壁,暖橘色光影,圆形墙镜中倒映着正在被化妆师摘取白色头纱的新娘,梳妆台上有一盒匆忙间被翻的珍珠首饰。
段舒进来时,新娘从镜中看到,她回过头,“舒,你来了。”
和一个人待久了或许真的会有同化现象,笑容温柔,和宗城有几分相似。
段舒默了瞬,同样回以微笑,“新婚快乐。”
辛瑶瑶和旁边的两位化妆师了声,她们放下东西离开,房间陷入安静。辛瑶瑶似是没有注意到这称不上愉悦的气氛,她自顾自的邀请,“那里有椅子,舒你坐。”
段舒依旧站在门边:“不用了,你时间紧张,就几句话而已。”
“也行。”辛瑶瑶望着段舒几秒,感慨道,“好久没见,舒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真好。”
“……”
“你也没有变化。”
段舒生硬道。
“我变了好多呢,不过都是朝我希望的方向改变。”辛瑶瑶笑,她低头整理着婚纱裙摆的褶皱,语气更加温柔,还带了些许怀念,“舒,我现在很幸福。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也不觉得抱歉,因为宗城一直喜欢的是我。你能理解我吗?”
“……”
之前过,段舒是一个拥有很强烈分享欲的女生。
不仅仅是对ZC,对身边的朋友亦是如此。
从和宗城交换上名字那天,段舒就有在温羡和辛瑶瑶面前提过他千千万万遍,夸他名字好听,夸他数学成绩好,夸他连穿校服都非常好看……
每每这时候,温羡都嫌弃的和段舒拉开距离,只辛瑶瑶认真倾听。
段舒可以理解宗城对其他女生有好感,也可以理解辛瑶瑶回应宗城的喜欢。
美好的事物那么多,段舒喜欢,但那件东西并不是属于她的,而且除了她其他人也会注意到,也会去喜欢,这都很寻常。
但段舒无法接受的是,辛瑶瑶在第二天早读开心的和她讲昨晚收到宗城的好友申请,既然宗城有段舒所的那么那么好,她就同意添加了,之后更是时不时与段舒和温羡提及她与宗城的聊天对话,一如曾经的段舒。
“你觉得幸福就行。”
段舒沉默片刻,声音冷冷,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或许是时间与空间的分割,人总会为记忆裹上一层甜美滤镜,以至于记忆中的人或物总是完美无瑕的。
这一瞬,段舒忽然明白她当初为什么没有努力争取。
不知何时,她内心已经自行将ZC与宗城分割为两个人,她的心动是因为ZC,她的糟糕情绪是因为宗城。一直以来她记忆中的少年、她所有的感情悸动,都是那个在深夜中与她隔着一层未知虚无交流的ZC。
理智提醒她,ZC与宗城是一体的。
但段舒接受的心动的只是ZC,所以不若将他放在记忆中,以最美好的模样永恒存在。
她的念念不忘、她的不甘,是一个虚假的映像。
……
从化妆间出来,段舒在走廊迎面碰上几位伴娘,她道别离开。
这时,不远处的孟泽川望过来,露在口罩外的眉眼隐着阴翳,他声音很沉,“聊好了?”
段舒“嗯”了声,没注意到他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状态。
孟泽川:“还有其他事情吗?如果没有我们就回去,饿不饿?”
“有一点。”
没走几步,段舒鞋子的绑带突然松掉,脚步顿住。孟泽川看了眼,单膝半跪着蹲在她身前。段舒尴尬:“我自己弄。”
孟泽川看了眼她的裙子:“你确定?”
显然,段舒也意识到这个事情,她更尴尬,“谢、谢谢。”
孟泽川低垂着头,声音喊着笑意,“我的荣幸。”
“刚才那个是叫段舒吧?”
“应该是,我听瑶瑶提过。她长得挺漂亮的啊,怎么那么想不开。”
“什么什么?有八卦?”
“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别在瑶瑶面前啊,就那个段舒以前跟瑶瑶是好朋友,后来不联系了,因为宗城喜欢瑶瑶……,这么你懂了吧。”
“天呐,这也太那个吧,也是瑶瑶大度,愿意邀请她来婚礼。”
“宗城那么好,也就瑶瑶能配得上吧,有人怎么那么没有自知之明。”
……
走廊空荡,话声低低回荡着。
段舒与孟泽川并未走远,那段不长的对话清清楚楚传到他们耳中。
孟泽川动作微顿,仰头看向段舒。
段舒窘迫摇头,无声着“没有”两个字,不清在解释哪一个。
孟泽川低头,认真系着带子。
段舒松了口气的同时,抿起唇,心情变得糟糕。
很快,孟泽川站直,仿佛要望进段舒眸底,他问,“我和新郎,谁更好?”像是一句玩笑话,可又能寻出其中的认真。
段舒不解看他,回答没有半分迟疑,“当然是你啊,你可是万千少女的梦。”
孟泽川轻笑,好看的眉眼半弯,显然有被愉悦到。
段舒微微皱眉,因为她捕捉到孟泽川的“怪异”。
好像一个不是孟泽川的孟泽川,不是温和内敛,不是圆润周到,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甚至还能寻出几分桀骜与疯狂。
就在这时,孟泽川突然牵过段舒,朝身后方走去。
段舒“诶”了声,神思回笼,来不及反应,她与孟泽川便出现在几位伴娘面前。
细碎嘲笑的聊天声戛然而止,对方尴尬不已,目光躲闪。
孟泽川将段舒拉至身侧,手臂虚环在她腰间,姿态亲昵,他视线轻淡的从那些伴娘脸上掠过,漫不经心道,“有件事舒忘记了,我们最近在选举办婚礼的日子,到时候会和新郎新娘邮寄邀请函。麻烦帮我们转达一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