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轻语敢向季潇问出这个问题绝非莽撞。

    她本来以为季潇的对自己的这样大的态度变化是因为那天晚上陈霖骥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约见了她, 就像上次在医院贩卖机前那样。可是这些日她暗中观察旁敲侧击,并没有发现任何陈霖骥跟季潇见过面的痕迹。

    她以为她握住了正确答案,推开那扇门却依旧是一个死胡同。

    生满青苔的幽深甬道将她的希望吹灭, 向她发出沉重的绝望。

    魏轻语是真的想不明白, 为什么季潇对自己的态度会突然转变成这样。

    她字字着不该,却对“不喜欢”三字闭口不提。

    魏轻语觉得这里面绝对另有隐情。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制衡着季潇,让她无法接受自己喜欢她这件事, 也无法面对她喜欢自己这件事。

    “你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沉默了良久,季潇才开口反问。

    可能是习惯了季潇用冷漠掩饰的回避,魏轻语继续直白的讲道:“我不相信那天亓琪去世时的话只是其言也善。”

    那声音冷静坚韧, 青绿色的眸子里是S级的Oga才有的压迫性。

    季潇不免又想起了亓琪去世的那天她站在桥上吹过的寒风, 还有她那口作为惩罚喷出的鲜血。

    狭义相对论,速度达到光速时间就会静止。

    可那也是止步于静止了,没有人能扭转命运早已在本子上写下的结局。

    渺的生命想要挑战这个世界既定的规则, 世界便轻松的抓住了她的弱点。

    想来季潇可能真的是一个运气不好的赌徒,输了亓琪,不敢再拿魏轻语作赌注。

    窗棂将幽寂的夜框住, 静止不动的云安静的呆在窗户的左上角,注视着房间里即将上演的揪心戏码。

    季潇被魏轻语按在手下的五指微微握紧,将床单揪起一道褶皱。

    她看着魏轻语,声音苦涩:“这个世界不是你不相信就不会运转了的,反而会因为你的这般离经叛道, 对你引咎惩罚。”

    “魏轻语,我是为你好。”

    魏轻语听到季潇这句话, 眉头紧蹙。

    像是有无数情绪在她心中翻涌冲击,这种看似是为她着想的话,让她心里无比抵触。

    “呵。”

    一声轻笑在季潇的耳边传来。

    魏轻语俯身挡住了头顶的圆灯, 那双青绿色的眼瞳里全是令人心底发寒的凉。

    “你是为我好?”

    “你是为我好?”

    少女的声音急促,又带着许多失控的颤抖。

    季潇感觉自己被魏轻语控制着的手腕传来一阵紧缚的疼痛,视线上方的眼眶泛上了殷红。

    像是压抑许久的情绪被这句话点燃,魏轻语俯身紧盯着季潇,质问道:“季潇,你究竟是知道了什么,让你出这样的话?你又没有看到过我的未来,你凭什么你是为我好!”

    魏轻语略带失控的声音狠狠地砸进了季潇的心口,在她的心上砸出了一个空洞。

    相贴的肌肤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季潇似乎可以通过那波动的薄荷味道感同身受的体会到来自魏轻语悲伤的无力感。

    她正什么都不知道的喜欢着想要抛弃她的自己。

    季潇嘴唇煽动,她想对魏轻语,她就是看到了未来,你必须跟晋南风在一起。

    可是她刚艰难的出一个“我”字,心口处就突然传来了一阵绞痛。

    那藏着巨大悲伤的心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捏了一下,失去供血的心脏紧紧的揪在一起。

    季潇脸上的五官瞬间拧在了起来,放在心口上的左手青筋暴起,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的蜷缩起来,痛的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季潇,你这是怎么了?”

    方才还陷在失控情绪中的魏轻语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着就松开禁锢着季潇的手,俯下身去想要查看季潇的状况。

    可是还不等魏轻语凑近季潇,季潇就格外冷漠的抬起她的手挡住了魏轻语向她伸来的援助,故作无事的讲道:“我没事。”

    着,季潇就按着自己的心口,勉强的支起了自己的身子。

    她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剧透的话,如果自己不想死的话。

    魏轻语看着季潇的倔强,悬在空中的手不甘的收了回来。

    尽管受到了季潇的拒绝,魏轻语还是没有办法放下季潇不管。她看着她那惨白的嘴唇,问道:“你这一点都不像没有事情的样子,要不要我们还是上医院看看吧。”

    季潇透过魏轻语身后的镜子,也看到了自己现在脸上的苍白。

    少女那紧紧揪在一起的眉头是装不出来的,季潇知道魏轻语这是在真的紧张自己,可是她却高兴不起来,不上来的滋味缠绕在她的心头。

    季潇暗自狠咬了下自己的嘴唇,让它快速充血,不过几秒就看起来恢复了血色。

    而后她微微勾了下唇,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对魏轻语展示道:“我真的没事。”

    季潇着,就拿过了方才魏轻语用的次数最多的药膏,又道:“谢谢你今天帮我上药,药膏我留下了,以后我会自己上药的,按摩的事情也不麻烦你了,我会找吴姨她们的,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实验班不比平行班,你们任务重。”

    魏轻语知道季潇现在需要休息,自己不能再纠缠,便妥协这点了点头,“好,那你好好休息。”

    罢,她就收拾好药箱,转身走向了房门。

    只是在她扣下门把的瞬间,又转身深深的向季潇望了一眼。

    灯光和缓,少女唇瓣轻启,落下一声轻柔:“晚安。”

    只是直到门关上,季潇都没有回应。

    她就这样嘴唇紧闭的坐在床尾看着房门被开,又被关上。看着魏轻语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拥挤的房间变得空空荡荡。

    迟滞的痛感缓慢席卷到季潇的身上,甚至比方才还要痛。

    少女的左手青筋绷起,狰狞的压着自己的心口。

    柔软的布料被攥出深深的痕迹,那削瘦的肩膀肉眼可见的在颤抖着。

    季潇能感觉到那刚才被魏轻语砸出来的深洞又大了些,可是她别无他法,只能硬生生的受着。

    明明被喜欢的人珍视着,却还那样开了她的手。

    明明听到她那无比期待的“晚安”,却还是闭口不发。

    滚圆的泪珠子从季潇的眼眶里啪嗒啪嗒的落下来,混合着无法言喻的心痛汇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依然昏暗的心野。

    黑夜愈发浓重,沉寂的房间里传来一声轻蔑的笑。

    季潇苦涩的扯着嘴角,眼睛里全是水凝成的雾气。

    想来也真是活该,自作自受。

    .

    呼啸而至的冬风将秋日的慵懒赶走,孤零零挂在树枝上的枯黄的落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却又细微的“咔”,终于不堪重负从树枝上落了下来。

    冬天就这样悄无声音的代替了秋日,将寒冷的风笼罩在了这座城市上空。

    “季姐,您看可以吗?”一直站在季潇身后给她作发型的女人询问道。

    无聊刷着手机的季潇闻言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那柔顺的黑发被盘在了脑后,两侧脸颊刻意留出了两条着卷的鬓发将少女的青涩褪去。

    虽然季潇没有看出来自己的头发跟刚才女人帮自己更精细的理一下时有什么区别,依旧点了点头:“行。”

    坐在一旁沙发上等待的季青云却很准确的点出了季潇发型的点睛之处:“这个卷比刚才那个衬人。”

    女人认可点点头,“是的,季姐脸型本就很完美,刚才的那种卷有点不自然,反而衬得她没有那么精致了。”

    季潇看着季青云跟女人眼眉传出的情愫,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轻咳了一声,起身道:“那我去换礼服了。”

    季青云忙点点头,指挥着一旁的人道:“好,刘快陪姐去。”

    上流圈总是时不时会有宴会,感恩节这天在A市颇有地位的吴老举办了冬日宴,季青云也在邀请之列。又因为是周末,季潇不可避免的也被季青云拉上。

    只是这一次,季潇没有带上魏轻语。

    更衣室里的暖色灯光投映在季潇的头顶,她看着那温柔的布料落在自己的身上,神色落寞。

    魏轻语一早就按照常例出门去了图书馆,季潇直到下午出门都没有碰到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高定店里的熏香散发着清雅的花香,记忆中的薄荷香却不受控制的飘散了出来。

    季潇站在镜子前看着店员帮自己别上一颗精致的胸针,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今年年初自己帮魏轻语别上那只玫瑰胸针的场景。

    她知道她自己应该学会放手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

    “怎么了,季姐,是不喜欢这枚胸针吗?”一旁的店员不知道季潇走了神,只看到她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以为自己给她选的胸针她不喜欢。

    季潇闻言不动声色的回过了神,看着胸前这朵白色的花,摇了摇头:“没有,很好看。”

    “这是什么花?”季潇又问道。

    “荼蘼花呢。”店员答道。

    听到这个词,季潇平静的脸上掀起了一阵涟漪。

    她从她的手包里拿出了她的银行卡,递给了店员:“刷卡,我买下来了。”

    就像一个精致的拾荒者,在孤寂世界里搜集这些无关紧要却又意义非凡的东西。

    店员瞬间喜笑颜开,毕恭毕敬的接过了季潇的卡:“好的,季姐”

    季潇知道这枚胸针提成能抵得上店员一个月的工资,看着她连背影里都偷出来的喜悦,勾起唇角,也浅浅的笑了一下。

    这样平凡的快乐可真好的,真希望家里破产后自己也能这样。

    窗外的夕阳逐渐暗淡,季青云坐在车里,不由得又叮嘱起了季潇:“潇潇,这次参加晚宴的名额来之不易,待会你可要好好表现,明白吗?”

    季潇点点头,这种场合该怎么做她知道。

    季青云拍了拍季潇的手:“潇潇,家里的公司你该也上点心了。爸爸的公司日后是要给你的,这些交际场合以后要经常出席才行。你已经分化了,就可以开始接触这些了。其实今年才开始带你接触,爸爸都觉得有点晚了。毕竟家里不是过去了,日后爸爸合并了轻语家的公司,你要担负的担子就更重了。”

    季潇听着季青云这话,知道反驳无益,依旧应付点头。

    季青云是不知道他这背叛行为最终下场的,可季潇她自己知道。

    现在才算是进入原文中的时间线,自己的命在过去一年的自由时间里算是保下来了,那来到正式剧情中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变故,季潇在心中画上了一个问号。

    她实在是想象不出现在的魏轻语怎么下手将自己的腺体剜掉,怎么杀了自己。

    未知太多,可是拿到的已知线索也很多。

    男女主初遇,阻止,断臂,再次相遇,产生感情?安然无恙。

    亓琪去世,延续生命,她受折磨,自己吐血。

    季潇看着不断后退的路边有规律绿化,感觉像好像有很多通往正确答案的线头握在她手里,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穿起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就要能窥探到这个世界的规律,但每次却总差那么一点。

    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真的将自己喜欢的人拱手他人,可又畏惧这个世界带来的处罚。

    若这件事只是关于自己,季潇不介意拼死一搏。

    可是若还要搭上魏轻语,她实在是不敢。

    “季姐。”

    思考间,一个礼貌的声音传来,季潇这才发现已经来到了吴老先生举办冬日宴的酒店门口。

    侍童开了季潇这侧的车门毕恭毕敬的看着她,季潇也对他微微颔首,曳着裙子下了车。

    比上一次宴会还要璀璨的灯光铺了一路,季青云在侍童的指引下带着季潇来到了一楼宴会厅。

    季青云在A市的地位不容觑,父女二人刚进场就有不少人举着酒杯走过来恭维,季潇还从中看到几个她在学校里眼熟同学跟她的父母。

    只是,季青云在这里跟人如鱼得水的交谈,季潇却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她对那几位同学微微颔首示意后,默默站在一旁,环视起了这豪华的宴会。

    也是这时,她像是收到什么指引,穿过人海,鬼使神差的望向了不远处的香槟塔。

    金光给整个巨大的宴会厅都蒙上了一层纸醉金迷的朦胧。

    视线里穿着笔挺西服的晋南风正跟应该在图书馆的魏轻语站在一块儿。

    在周围人优雅的谈笑声中,少年的手缓缓的穿过了少女的头发,玉白的手指青丝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