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凤终于跟花满楼见上了面, 陆凤听着花满楼起金鹏王朝和上官飞燕的事情,觉得特别难以置信。

    他摸着自己的胡子, 一双自带笑意的桃花眼望着眼前温润如玉的花满楼, 叹息道:“我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姑娘会得到你的喜欢, 她一定很美, 又温柔。只是我一直忘了提醒你,长得美又还温柔的女人,其实是最危险的。”

    花满楼闻言,微微一笑:“你现在提醒我,也还不晚。”

    陆凤笑了,“我还担心你一直在强自忍着心中的痛苦和难过,如今看来,你心中虽然并不好受,但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

    这是陆凤第一次听花满楼他喜欢上一个女人, 可这个女人却骗了他。

    陆凤这辈子也被女人骗过, 他觉得那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一晌贪欢过后,就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逍遥自在似神仙。

    可花满楼跟他不一样,花满楼不是江湖浪荡子, 他是个真正热爱生活的人。陆凤有很多的江湖朋友,可是没有哪个朋友能像花满楼这样善良体贴,并且热爱这人世间的一切。

    陆凤从来没有想过, 有人会舍得伤害花满楼这样的人。他满腹想要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不出来,因为花满楼看上去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陆凤安慰的话半天闷不出来,干脆一只手搭上花满楼的肩膀,笑着道:“走,我们喝酒去。”

    花满楼身体一偏,避开了他搭过来的手,人已滑到前方的椅子上坐下。

    他拿起桌面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只见他手轻轻一送,那杯茶就往陆凤飞去。

    陆凤抬手,将飞过来的杯子扣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而那杯中的温茶水面平静,一滴不漏。

    花满楼嘴角微扬,“没有酒,茶倒是有不少,你将就吧。”

    陆凤看着手中的温茶,忍不住叹息:“花满楼,你变得没以前可爱了。”

    陆凤在有酒的时候,绝不喝茶。这不代表他真的一滴茶都不喝,毕竟这还是花满楼给他倒的。

    将杯中的温茶牛饮似的一口喝完,手一扬,已将空杯稳稳当当地送回了桌面上,陆凤跟花满楼:“走吧,我们去找岁忧和乔峰。”

    旧也叙了,茶也喝了,该要谈正事儿了。

    金鹏王朝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此事本来出面的人是上官飞燕,可上官飞燕如今又被杀了。

    杀上官飞燕的人毫无疑问是背后主谋所为,可那主谋到底是谁?

    难道神雕扒拉出来的青衣楼的玉牌信物,真的是杀上官飞燕之人留下的吗?杀人就杀人,凶手为什么还要易容成千岁忧的样子?

    事情分析起来,只觉得处处都是谜团,只因我方在明,敌方在暗,所以问题都是未解之谜。

    但不管怎样,在金鹏王朝的事情上,青衣楼已经不可避免地牵扯其中。

    当务之急,是先弄明白青衣楼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陆凤他这两天在老板娘那里也听到了一些道消息,有青衣楼的楼主是珠光宝气阁的阁主,也有青衣楼的楼主是当今峨眉的掌门独孤一鹤。

    老板娘并不是开客栈的,她也不是做买卖的,只是因为她的丈夫是朱停,江湖人称朱停为老板,因此他的妻子就被人称为老板娘。老板娘虽然是女流之辈,可认识的人很多,各路的人都认识一些,消息自然也比较灵通。

    千岁忧听完陆凤的话,觉得两个消息很不靠谱。

    千岁忧:“我听过珠光宝气阁的,关内的珠宝生意几乎都被珠光宝气阁包揽了,他们的阁主天天忙地脚不沾地,怎么会有那么多精力去建一百零八座楼?至于独孤一鹤,他已经是一派之主,剑术又高,人家名声在外,何必搞一个神秘兮兮,空有坏名声毫无建树的青衣楼?”

    江湖中人心中神秘又可怕的青衣楼,到了少女那里,就变成了空有坏名声,并且毫无建树,这让陆凤有些哭笑不得。

    陆凤:“也不是这么的,据青衣楼主很有钱,否则怎么能建一百零八座楼,而且还养得起每座楼里的一百零八个人?”

    千岁忧哦了一声,然后道:“珠光宝气阁的阁主很有钱或许养得起,但是独孤一鹤应该是没那么多钱的,你还是别去招惹他吧,我怕他一剑把你捅了。”

    陆凤:“……”

    在旁的乔峰听着千岁忧和陆凤两人的话,不由得莞尔。

    “岁忧。”男人喊了千岁忧一声。

    少女回头,朝乔峰露出一个笑容,应了一声。

    乔峰:“陆兄弟既然这么,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先别急,听他把话完。”

    千岁忧闻言,弯着眼睛露出两个深不见底的梨涡,“好吧,你怎么,我就怎么做。”

    乔峰:“……”

    轻咳一声,转而跟陆凤道:“陆兄弟,你继续。”

    陆兄弟默了默,也有些没趣儿。因为刚才千岁忧的他都想过,他本想卖个关子再的,谁知被少女夺得先机。

    陆凤轻咳一声,“不用继续了,岁忧的也有道理,不知丐帮弟子在青衣楼之事上有何收获?”

    乔峰:“丐帮这边得到的道消息也颇多,大多数是道上对青衣楼的传闻,但是有个传闻我听了倒是觉得可以查一查。”

    陆凤:“什么传闻。”

    乔峰:“青衣楼第一楼的楼主,姓霍。”

    陆凤愣住了,很有钱的楼主,姓霍,而且武功应该也很高。

    花满楼感觉到陆凤的一样,微微侧首,转向陆凤所在的方向,“难道你认识的朋友里,有姓霍的人?”

    陆凤点头,“有的,你们应该也听过他的名字。”

    千岁忧坐在乔峰身旁,眨巴着眼睛望着陆凤:“我们听过?是霍休吗?”

    陆凤有些意外地看了千岁忧一眼,“不错,确实是霍休,就是那个天底下最有钱的霍休。他随随便便坐的一张椅子,卖来的银两足够普通人挥霍十辈子了。”

    花满楼笑道:“确实,我曾有幸去过他所住的木屋,用的都是古董。”

    千岁忧:“他这么有钱,那你们有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会这么有钱?”

    陆凤:“不知道,我从不知道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千岁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你跟他是朋友。”

    陆凤笑着抬头,摇了摇食指,“岁忧,你这么就不对了。其实朋友可以分很多种,有一起架的朋友,一起比赛挖蚯蚓的朋友,也可以有一起喝酒的朋友。霍休只是可以和我一起喝酒的朋友而已!”

    千岁忧闻言,忍不住叹息:“原来你都只跟人家一起吃喝玩乐,并不过问其他的事情。难怪你会有这么多朋友,又还总被那些朋友坑。”

    陆凤:“……”

    这话的可太扎心了。

    千岁忧和陆凤一话,就容易把话题跑偏,花满楼又是个十分擅长聆听的人,大概是千岁忧和陆凤天上地下乱扯一通,他都有耐性等他们扯完了之后再继续谈正经事的。

    鉴于花满楼很随和,而千岁忧和陆凤总是容易离题十万八千里,在场的乔峰只好主持大局,担负起不让话题跑偏的重任。

    乔峰:“霍休此人,我倒是有听。他在成名之前到底在什么地方,谁也不清楚,可以确定的是他并非关内人士,因为他话还带着一些外域的口音。虽然霍休并非关中人士,但他一开始便是端着高雅之姿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品味不俗,家财万贯,偏偏还有一身好功夫,所以很快就扬名江湖。”

    花满楼微微颔首,补充道:“不止江湖武林有他的传,古玩商人对他也津津乐道。但凡他用腻了什么东西要卖出去,都引来许多人争相去买。”

    陆凤摸着下巴上的两道胡子,叹息着道:“这样的人,要是跟青衣楼扯上关系,那可就太奇怪了。他到底图什么呢?”

    千岁忧眨了眨眼,“或许他并不是图什么,而是那些青衣楼的人,本就是他从关外带来的。或许他的本名并不是霍休,他到来这个地方只是为了隐姓埋名而已。别忘了,上官飞燕,金鹏王朝的财富分成了四份,金鹏王手中的,不过是其中一份而已。”

    陆凤听了千岁忧的话,再度无言以对。

    千岁忧侧头看向乔峰,问道:“难道我的没有道理吗?”

    乔峰赞许点头:“挺好,很有道理的。”

    虽然千岁忧的角度清奇,但在乔峰看来,确实有道理。上官飞燕之死如果真是青衣楼所为,那就只能明青衣楼杀了上官飞燕,是想断了她跟青衣楼的联系。

    乔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青衣楼跟上官飞燕勾结,如果只是为了金鹏王朝的财富,可以理解。可为何上官飞燕的计谋落空,青衣楼就要杀了她?”

    千岁忧:“我原本以为上官飞燕是青衣楼的人,可她不是,她是红鞋子。那么她会跟青衣楼联系,唯一的可能是青衣楼的楼主可能就是她跟我们提过的旧臣。她的舅舅金鹏王让她去向旧臣讨回属于他们的财富,可她本就不喜欢金鹏王,转而跟叛国旧臣勾搭在一起,害了金鹏王也没什么奇怪的。”

    眼前的少女和男人一唱一和,十分有默契。他们的推断看似荒谬,可细细一想,又好像很有道理。

    陆凤怀里抱着一壶还没开封的竹叶青,并不话。

    这时芦舵主拿了几封请帖来给乔峰,请帖上的字体还是凸起来的。

    陆凤看到了请帖,十分惊讶,“真是什么来什么,霍老头怎会知道我们在丐帮的大智分舵?”

    请帖有四张,内容是邀请几人明晚到霍休在当地的水阁相聚,希望陆凤等人赏脸。

    乔峰将其中一封请帖给了花满楼,花满楼接过请帖,指腹扫过表面,就已知道了请帖上的内容,他将请帖合起来。温声道:“虽然富甲天下,但他是个十分周到的人。”

    只是,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他们正在青衣楼第一楼的楼主到底是谁的时候,霍休送来了请帖。

    陆凤将请帖放下,看向乔峰。

    陆凤:“乔峰,这是否只是巧合?”

    乔峰:“若是巧合,怕且也是人为的巧合。”

    陆凤:“如果只是人为的巧合,我觉得我有必要去请朱停陪我一起去。”

    花满楼:“为何?”

    陆凤:“你不了解霍休,那个老头子虽然拥有金山银海,美酒多到喝不完,武功更是高得我不过他,可他总觉得有人会对他谋财害命,他住的地方,设下了无数的机关,进去的和出来的机关全部不一样。如果他真的有可能是青衣楼的楼主,我们这么去了,大概就是去送命的。”

    陆凤觉得不怕一万最怕万一,就像千岁忧的,他老是被朋友坑。

    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心里就直发憷。

    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得去找朱停陪他一起去,毕竟,天底下没有朱停破不了的机关。

    陆凤一不二,把原因跟几人解释了一遍之后,就要去找朱停。

    然而千岁忧显得有些担心:“可我听你跟朱停已经绝交了。”

    起这事儿,陆凤就很生气,他板着脸,“胡扯,我跟他不可能绝交,他只是不想见我而已。”

    千岁忧:“他既然不想见你,难道你去了,他会陪你一起来?”

    陆凤点头,“当然。”

    千岁忧用十分怀疑的眼神看向他。

    陆凤今天在千岁忧这里得到的轻视已经足够多,多到他看到少女这眼神,心中就像个毛头子一样冲动,想令她刮目相看。

    陆凤:“朱停虽然不想见我,但他有克星。你知道老板娘吗?天底下最漂亮的老板娘。”

    千岁忧点头,“知道啊,我还听朱停不理你,不想见你,是因为你勾引老板娘。”

    陆凤:“……”

    陆凤很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神情认真的跟千岁忧道:“老板娘确实比较喜欢跟我一起喝酒,但我是讲义气的人,我从来不会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话音一顿,陆凤觉得自己没事干跟少女太多也不是明智之举,于是掐了掐眉心,很是心累地道:“我先去找朱停。明天傍晚我们在霍老头的飞燕水阁会合。”

    话音刚落,人走了,搭在椅背上的红披风也不见了。

    花满楼见陆凤走了,也站了起来。

    一袭白衣的男子双手背负在后,叹息着道:“得知自己的朋友或许将会成为敌人,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千岁忧看着花满楼消失的方向,眨了眨眼,转头看向乔峰。

    乔峰正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请帖,男人五官英俊硬朗,透着刚毅之感,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乔峰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看向她,问道:“岁忧,怎么了?”

    少女朝他笑得灿烂,道:“没怎么,我就是觉得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乔峰:“……”

    花满楼从乔峰和千岁忧所在的屋里离开,还没到院子,就听到一个孩童跟少女的笑声,中间还夹杂着神雕嘎嘎嘎的声音,好不热闹。

    花满楼院子的门口之外停了下来,并没有进去。

    忽然一个姑娘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为什么不进去?”

    音色冷清,却十分悦耳。这个声音,花满楼认得的,是木婉清的声音。

    花满楼转头,脸上带着笑容,“木姑娘。”

    木婉清并没有话。

    花满楼心里狐疑了一下,随即往旁边偏了偏,温声道:“是我挡了你的道吗?不好——”

    “没有,你没挡着我的道。”木婉清上前两步,她的目光落在花满楼的脸上,然后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见吗?”

    可是看着完全不像,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像是失明之人。

    花满楼颔首,微笑道:“许多人跟你一样问过我这个问题,我的眼睛确实看不见。”

    木婉清愣住,她站在原地望着花满楼半晌,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虽然你看不见,但你比许多看得见的人强多了。花满楼,你为什么停在这里不进去?是因为上官雪儿在里面,会令你想起她的姐姐吗?”

    花满楼摇头,“不是因为雪儿,我虽然没有进去,可我站在这儿听着他们嬉闹的声音,心里也同样觉得快乐。”

    木婉清看着花满楼的模样,忽然心软,她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跟花满楼道:“其实难过也没什么,自己喜欢的人被杀了,人人都会难过的。即使她曾经骗了你,并不是一个好人,可你曾那么喜欢她,为她的死而难过很正常。岁忧和乔峰都不会觉得你不该难过的,我也不会。”

    “我的师父养了我十几年,我到半年前才知道原来她是我的娘亲。她一直隐瞒我的身世,跟我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人。她也从来不离开幽谷,像是惩罚自己,又像是惩罚别人。她的很讨厌男人,痛恨男人,可她心底,还是很喜欢那个令她伤心难过的男人。”

    “喜欢一个人,或许跟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并没什么关系。”

    木婉清仰头,望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神色有些不解,“岁忧,你是一个从来都不会让别人为你担心的人。可你心里分明也会难过,别人又怎会不为你担心呢?”

    或许,自就生长在山林中,并未经历过多少人情世故的人,内心才会更纯粹。许多事情在她的眼里看来,并没有那么复杂,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快乐或是难过,都分得清清楚楚,并没什么似是而非的界限。

    这是花满楼第一次接触到这样单纯又直接的姑娘。

    夕阳下,男人俊雅的眉目染上了几分温柔笑意,他微微笑着,跟木婉清道:“其实我现在感觉比昨晚已经好多了,多谢你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