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绷带吊着手进出学校的事，齐淮下午开完会才知道。
他没找齐瑾，而是一个电话到家庭医生那。
齐瑾的医保账户没动，明没去公立医院，齐家在N市投资的私立医院有好几家，一点风声没有明也没去私立医院。
如果伤口被专业处理过，那么知道情况的只可能是家庭医生。
齐淮都查到自己头上来了，医生当然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把齐瑾的伤势详细了——
少爷身体健康身板结实，大问题没有。
只是肩膀被扎出个三四厘米的伤口，缝了四针，过两周拆线，半个月就能好。
齐淮挂掉电话，又给学校。
这事儿其实闹挺大，毕竟一群人都给送进警局了，尽管没指名点姓是了齐家少爷，学校高层是清楚情况的。
但是，这要通知家长的事硬生生被齐瑾一句“我自己负责，不要告诉我爸妈还有我哥”给压下来。
而齐家掌舵人和齐家少爷两人之间……
孰轻孰重。
南泽校长心里明镜儿似得，一接到齐淮来电，果断把齐瑾卖了。
齐淮像跟家庭医生交代一样，同样交代校长：这事不要外传，别人问起也不要，这个“别人”包括他父母。
校长连声应允。
挂掉电话，齐淮让助理去一趟警局处理事，自己则开车去龙门名邸逮人。
晚上下起雨。
毛毛细雨落在车窗上，不到开雨刮器的程度，却把城市的霓虹和汽车尾灯晕染成一片。
齐淮扑了个空。
龙门名邸这边漆黑一片，按铃敲门也没人应。
他听到的是“齐瑾受伤回学校拿课本，拿上就走了”。既然都离开学校了，不在这区能去哪？
齐淮拿出手机给齐瑾电话。
电话没通。
Ｎ市身为南泽省最繁华的省会城市，晚上只下了雨，而远离Ｎ市的偏远山区近水市亚山镇，却因为晚上气温低，已经飘飘洒洒下起雪。
的县城，道路狭窄，摊子直接摆在两边路上，逛街的行人任你怎么按喇叭该怎么慢吞吞还是怎么慢吞吞。
人行道和红绿灯统统没有。
但这还不是最难的。
齐瑾开出城区，驶入山间省道，道路弯曲各种急转不，没有导航没有路灯，黑黢黢的看不到更多路况，只有车子前头一双车灯顶用。
他有十年驾龄，这要是个新手，时速上个三十码都得心惊胆战。
齐瑾来之前给林有乐发过消息，但他显然还在对方屏蔽的黑名单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肩膀上还有新鲜的伤，齐瑾从Ｎ市开出来到现在将近四个时，加上前一晚没睡好，实在不敢再在陌生的路途上疲劳驾驶，就选了个视野开阔的路段停下来休息。
雪就是在这个时候下大的。
原本是的雨夹雪，霰子落在车玻璃上还会发出细的清脆声，但现在，一撮一撮的雪掉下来了，落在玻璃上，又很快被开着空调热烘烘的温度融化。
这样不行。
温差再大下去车玻璃要起雾，视线受阻，开车更加不方便！
虽然不确定雪会不会下大，齐瑾还是找出了林有乐的手机号码，给他去电话想知会一声。
电话是通了。
不过没人接。
是还在生气吗？齐瑾这样想着，等铃声结束冰冷的女士声音提醒他稍后再拨，就挂断重新再拨一次。
又是冗长的铃声过后无人接听。
齐瑾开始有些担心，陈彤老师跟他林有乐因为生病才请假回家，刚了针吃了药，身体应该是最不舒服的时候，竟然那个时候就要回家……
他给林有乐发了条短信，然后挂上档，慢速往前开。
他没看到消息发送许久后显示了一个红色的叹号，系统提示信号原因发送失败请重新发送。
道路崎岖且陌生，照明条件还不良，齐瑾起十二万分精神开车。
幸好偏僻的山村路难开，会车情况不多，一路过来也就他这辆车，而且公路就这一条，一边靠山体另一边是断崖都是些种着农作物的田野，不用担心开错路。
齐瑾将车开在道路最中央，几次回过神来都觉得意识有短暂走神抽离，他摇摇头，开雨刷器刮掉车玻璃上的雾气和落雪。
快到了……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一些昏黄的错落的房屋灯光。
齐瑾明显松了口气，收回视线，远光灯下，等他注意到前方情况时瞳孔猛然一缩，条件反射的猛踩刹车同时急方向盘避让。
再然后就是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的撞击感。
汽车安全气囊弹出来，一下把他震晕过去。
差一点就要被撞到的老人也吓了一跳！
他本来就很沿着山体这边骑了，眼看要撞上，忙拉上三轮车的手刹，寒冷安静的夜晚里发出金属划过的尖利声音，然后前车轮不可避免的撞上了靠山那一侧。
相比于整个车头都撞废在山体上的汽车来，他这情况已经好很多，人毫发无损，三轮车也就前车轮撞歪了。
车灯还刺眼的亮着，车头冒起白烟。
老人把三轮车扶起来，犹豫了会儿，害怕的走过去看。
但汽车这种东西他不懂，车膜太黑了，一点也看不见里面情况，他在外面喊了喊，没听到任何回答，心里吓得很，抓起三轮车车把慌慌张张往回骑。
安全气囊缓缓扁了下去。
齐瑾觉得自己快死了。
上辈子是车祸，这辈子也是车祸，像是老天爷跟他开玩笑，但上辈子他没在车祸中死掉，之后活下来的多少年里生不如死，现在这辈子他可能要死了，却一点都不想死。
他要活下来。
他已经找到了自己要守护的人，有自己一定要做的事，所以不能死……
靠着这股求生欲，齐瑾解开安全带，推不动面向山体这边撞变形掉的门，就撑着身子越过操纵杆区，从副驾驶这边下。
推开车门。
夜里天寒地冻。
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只觉得头晕和恶心想吐，歇了会儿，又返身回车上找手机。
手机屏幕已经碎成蛛网，但还能摁亮。
齐瑾把手机放进口袋，走到车头前，用车灯的光来检查身上有没有流血的伤口。
他现在触觉和痛觉都很迟钝，如果有地方在流血，或者比较致命的伤处没做紧急处理，不等他走多远，就会死在路上。
但幸好，腿能走，手没断，胸腔摁一摁，肋骨也没折。
齐瑾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凉，昏沉感稍微被镇压了些，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睫毛上，他眨了一眨也不擦，就这样，靠着手机那点微弱的光，沿路慢慢走。
他撑过一段，呼吸频率开始变得急促琐碎，一步一步，离村子里那些明亮的灯光越来越近……
我来了。
齐瑾昏昏沉沉的想，其实如果真的要死掉，一定要走得远远的，不能让乐乐看见。
乐乐嘴硬心软，越表现的无动于衷其实越代表内心动摇。
上辈子他经历过的痛苦和绝望，绝对不要让他的乐乐去感受一点点……
但他还没死啊。
能离得近一点，就再近一点。
马上就要到了……
但齐瑾感觉自己可能坚持不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出现了幻觉，不是自己在走动，而是那些明亮又伶仃的灯光，在朝自己这边移动。
撞歪了的三轮车车头前绑着个手电筒，后面车斗里坐着的两个人手里也拿着。
齐瑾倒下的时候，老人刚好停车，车斗里村里唯一一家卫生院的医生父子也连忙跳下来扶住了他。
在野外想要无菌不可能。
医生把他当场放平，做简单的全身检查。
没有明显外伤，四肢健全安好，额头撞出了个包，右手的指骨折。
医生用老道的手法帮其骨折处复位，等回卫生院再用夹板固定就行。
齐瑾醒来的时候在病房里躺着。
房间四面封闭，却还是很冷。
他坐起来，抻到手的时候发现到了手指异样，再皱着眉，虚碰了下很痛的肩膀。
“你醒了啊？”卫生院老中医的儿媳是卫校出身的护士，前些日子刚嫁过来，看齐瑾醒来，怕他紧张立刻安抚：“肩膀上的伤没事，就是有点出血，不用重新缝针。既然醒了，我给你煮个粥吧，早就听到你饿了。”
齐瑾沙哑的问：“请问这是哪？”
二十多分钟后，齐瑾走出了卫生院。
他一点胃口都没有，所以婉拒了护士要给他煮粥吃的好意，来这是找人的，也认得路。
顺着国庆期间的记忆，齐瑾在下雪夜里走上道。
村子很安静。
人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物钟准时得很，这晚上十点多，当然都已经睡下了。
齐瑾停在那栋黄泥盖起的房屋外，不意外的看到林家的房子也黑着，里面半点灯光都没有。
他没喊，走了几步台阶上去，坐在大门的半边台阶上。
冷。
轻搓了搓胳膊，长手长脚的也缩不到哪里去，他试图躲盲区在让大条石挡挡呼啸的夜风。
——不知道明天林叔叔林阿姨开门看到他会做什么反应。
齐瑾想。
他总不至于冻死。
如果真的太冷受不了，他就回那个卫生院的空病房睡一晚，尽管那也很冷，病床垫着草席，薄薄的被子，没有空调但起码不漏风。
不然回车上也行，车上的空调好像没坏……
正迷迷糊糊要靠着睡过去，突然听到一声什么动静，齐瑾瞬间又清醒过来，睁开困乏的眼皮，转头看了看，然后又听到一声。
这次很清晰。
他抬起头，对上一双幽绿的圆眼，以及两个尖尖的耳朵。
“喵呜。”对方又了个声招呼。
鸡蛋。
齐瑾勾起嘴唇笑了下，这有两幅面孔的情敌，他手指僵冷，朝着猫招了招，声：“鸡蛋，过来。”
也不知道猫听没听懂，齐瑾看到它扭头走了，正有些失望，不多会儿就看到它已经从屋檐顶跳下，从房屋墙体挖出的洞口钻出来。
走到齐瑾面前蹲下，鸡蛋趾高气扬的喵呜一声，然后舔舔爪子，再看他一眼。
似乎是落井下石看笑话来了。
齐瑾不跟个猫计较恩怨，嘴里着“好久不见胖了没”伸手就抓起鸡蛋的后颈皮，把毛茸茸的东西捞到怀里。
那瞬间，就抱着个火炉一样。
齐瑾舒畅的叹了口气。
鸡蛋不爽的拿出爪子扒在他手臂上，想要钻出来，嘴里喵喵叫。
齐瑾抱着它，嘘来嘘去让它别叫。
——“鸡蛋？”
齐瑾嘘不住正算放它走，结果还没松手，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叫声。
是乐乐。
乐乐还没睡！
齐瑾心里一激动，没注意到怀里的猫听到主人叫后，原本挣扎不满的喵喵声音调也变了。
随即，门后有动静，门栓拉开。
林有乐下午开始，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林自华那番话又或者是前天晚上噩梦的影响，但他没想到，回家后会在门口看到齐瑾。
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揉了下眼睛。
“乐乐。”齐瑾喊他。
怀里抱着的鸡蛋也喵呜喵呜叫得可爱又温顺乖巧。
林有乐仍然不确定这事真的。
这太荒唐不可思议了。
他伸手接猫，不心碰到齐瑾的手指，从来都体温高的齐瑾跟冰块似得，而且手指上还夹着夹板，他终于皱眉，抬头看齐瑾，“怎么回事？”
“不要紧，来的路上不心撞了下。”齐瑾没事人似的一言带过，但很快随寒风了个哆嗦，立刻快速：“你快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林有乐身上穿着冬天的夹袄睡意，不觉得多冷，反倒是齐瑾，估计外套落车上了，只穿着一点儿不御寒的毛线衣和衬衫。
耳边又响起林自华的那些话，林有乐越想越头痛，可没办法对千里迢迢赶来又孤身一人的齐瑾视而不见，只能侧身，：“先进来吧。”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