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
林有乐怔怔的回过神，齐瑾已经走了，转头从窗户中往外看，大门被好好的关上只是没插门拴，而房间门则开着，鸡蛋正在门口喵呜喵呜的叫。
他低声喊：“鸡蛋，过来。”
猫听见，踩着优雅的一字猫步慢慢的走到他面前，仰着毛茸茸的脑袋，又喵呜了一声。
林有乐弯腰想抱起它。
鸡蛋还，身子灵巧柔软能延展拉伸，一下就从他手中“滑”走，偏偏它走开几步，又回头“喵呜”叫了一声。
像是有什么要带他去看。
林有乐看了鸡蛋一会儿，见它停在那不走，还间或回头喊了两声，到底是站起身。
这个时间点，哪怕村里有路灯的地方也都快熄了，何况林有乐家因为比较偏远没有路灯，差不多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
林有乐跟着鸡蛋走了几步。
又走几步。
等听到哭声，林有乐才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不自觉中已经离家有一段距离。
他左右看。
附近大多都是农田，地处偏僻也没什么左邻右舍。
大概是知道不用担心会扰民，所以齐瑾那撕心裂肺般的嚎啕哭声没有压抑，就像是要靠力气把身体里所有的痛苦都变成眼泪哭出来一般。
林有乐没看到齐瑾，只听到声音。
鸡蛋还在不远的前方带路，家伙很有灵性，察觉到他不跟了，就回头来看，等了半息后又走到他脚边，抬起前肢爪子温柔的碰一碰他脚后跟，再仰头看，似乎是叫他继续走。
但林有乐不再走过去。
冬天夜里气温本来就低，大山里既没有扎堆的汽车排放尾气，也不像城郊建许多工厂，三更半夜，寒风凛冽到连残存的虫鸣都停歇了，只山风呼啸，针刺一样钻进人领子里，袖子里。
路里横侧放着根电线杆，是村里准备往这边搭路灯的。
林有乐走过去，坐下。
齐瑾还在哭，那哭声真切，伤心到极致，让听见的人也跟着眼眶一热鼻子发酸。
林有乐微红着眼，表情怔怔。
他从没见过齐瑾这样。
上辈子从高中认识到后来在一起两年，他甚至从来没看到齐瑾伤心之类的情绪。
齐瑾连困扰和烦恼都不会太多，大概是遗传了父母的经商天赋，学生时期是个学渣也不妨碍他把公司管理的有声有色，也可能是因为有那么厉害的一个哥哥保驾护航，而齐家又是屹立不倒的参天大树，注定他一辈子不需要经什么风浪。
所以齐瑾乐观，开朗，对一切都抱有最美好也最善良的期待。
像是一个永远不会熄灭的发光发热的太阳。
至于他自己，苦日子里摸爬滚里出来的，最喜欢的就是看到齐瑾这精神气十足的样子，有时候累得都只想瘫倒了，看一眼齐瑾后又会觉得动力十足。
老天爷把齐瑾送给他，把他经年的暗恋和执念送给他，已经对他这样好……
再对生活有什么抱怨和怨怼，都是对这份恩赐的亵渎和辜负。
而被生活和工作折磨得疲惫的身体“充电”方式，也从单纯可爱的抱一抱，到贴贴亲亲，再最后发展成去床上滚两回。
齐瑾朝九晚五上班，每天接送他去法院，双休日他不上班，齐瑾那家伙闲得也没应酬，两人就腻歪，出门约会也好在家窝着也好，相处的每一分钟好像都能挤出蜜来。
他们在一起的那两年，真的太黏糊太黏糊……
林有乐走神，他开始回想重生后齐瑾。
齐瑾做的事，的话……
特别是刚重生时，那张年轻活力十足的帅气面庞，不避生的伸手来撩他头发，站在办公室外走廊上拍着篮球露出势在必得的侵略眼神。
他们之间还有事没清楚的。
包括又不限于齐瑾忘了又想起来，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如果一开始没想起来，为什么又会无理由的缠着他。
还有那挂在嘴巴上像是玩笑话的“一见钟情”。
齐瑾对他一见钟情？
怎么可能。
齐瑾又高又帅，在篮球场上是个风云人物，周围女生们的尖叫都能震破耳膜！而他，只不过是个又矮又黑刚从乡下进城读书的木讷内向的书呆子。
只可能他对齐瑾一见钟情，齐瑾怎么会对他有意思？
可是，齐瑾哭的太伤心了，而且还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这让林有乐难受到不想再一味的以自己的角度去全盘否定掉对方的感情。
他试着想，上辈子高一，齐瑾一天跑他们班几乎有三五次，每次都是找的庄梓俞，可带的零食玩意又都会给他多准备一份，约庄梓俞出去聚会什么也要亲自来顺带想起来再约一约他。
可就像齐瑾曾反驳的那样，如果他找庄梓俞有事，两家那么近彼此又有手机，信息交互方便得很为什么非要跑一层楼来到教室当面？
如果是因为喜欢庄梓俞忍不住要时时刻刻见面，那又为什么高二他跟齐瑾冷战之后齐瑾就来的少了？
不至于对他的厌恶盖过了对庄梓俞的喜欢。
还有。
庄梓俞分明也是喜欢齐瑾的。
两个人如果互相喜欢，一层窗户纸而已，为什么七八年了还没有捅破，以至于到最后发展成庄梓俞跟其他人订婚。
似乎是有迹可循。
可在这段感情里他太自卑了。
从出身那一刻起，他跟齐瑾的身份就注定是天壤之别。如果不是他为了奖学金和南泽校领导给出的优渥待遇，或许一辈子到老到死，都不可能跟齐瑾那样的人有一眼的交集。
齐瑾还在哭，声音明显嘶哑了，而且已经在渐渐远去。
是齐淮派来接的人到了吗？
林有乐恍惚一阵，回过神已经继续跟上了。
派人来接？
呵。齐瑾根本没在卫生院什么电话，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接他。
他只是哭得几乎已经累到发不出声音，才觉得差不多够了。
够了。
已经够惨了。
走在悄无人声的道，齐瑾觉得哭久了的嗓子传来麻痹的钝痛。
人真的奇怪。
手明明是自己同意放开的，却又能委屈到天塌下来，像是世界末日。
眼睛酸痛。
人好累。
头好晕。
今晚怎么办，走回去吗？
走上一天一夜能不能走回N市？
齐瑾不想睡觉，也没地方睡觉，像一条被士人丢弃的狗，再带满身狼狈的去敲已经关门的卫生院也太凄惨可怜。
齐瑾不知道。
他的确没给他哥电话。
但来接他的人这会儿已经抵达亚山镇，并且正一刻不停的继续向这边行驶，最多二十分钟就会抵达村子。
甚至于七八分钟后，车上的齐淮就会看到路边那辆他送给他弟弟当做生日礼物的车撞在山体上面目全非的样子，并且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齐瑾还不知道，所以他在黑夜中，一脚一脚的走到了贯穿村庄的马路边，再幽魂一样，一步一步往离开村子的方向走。
山里的风不仅冷冽刺骨，还干。
扎得人皮肤疼。
林有乐鸡蛋一人一猫停在路口，看齐瑾的身影在夜幕中渐行渐远。
齐淮真的快吓死了！
车里没看到人，他让司机开灯去断崖下面找，现场明显不是两两相撞，而是齐瑾一脚油门撞山上，他怕三更半夜没其他人，齐瑾从车里爬出来又晕头转向的摔进田里。
司机去找人，齐淮电话，手心里全是冷汗，一颗心卡在嗓子眼，122那边接通询问时，他嘴边的话险些失声不出来。
用力捏了捏山根，他竭力冷静，询问对方有没有接到亚山镇这边任何行驶的求助电话。
答案是没有。
于是齐淮又其他几个报警电话询问。
最后，他再次拨齐瑾的手机，依然是无法接通。
齐淮用力攥着手机，深呼吸进肺里的冷风，刺得他器脏疼，如果……如果他弟弟真出了什么事，他会让林有乐，让林家所有人……
“齐总，底下都看过了，没有。”司机回来，又转头远眺，“但我刚刚看远处好像有灯，应该是个村庄，您会不会少爷出事后被村民救走了？”
齐淮声音发干，“先进村。”
他转头林有乐的电话，跟之前几次一样，仍然是通了，却没有人接听。
刺眼的远光灯迎面照来。
齐瑾很迟钝在几秒钟后慢慢抬头，他双眼通红，眼睛可能哭坏了，看到的光是模模糊糊的，直到车子停下，他被人一把用力抱住！
齐淮想要破口大骂，爱之深责之切，所有化恐惧为怒骂的言辞都堆在嗓子眼了，在把浑浑噩噩冻得像是冰棍一样的弟弟抱进怀里时，又全然化作心酸艰涩，连忙轻顺着背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哥来了，哥带你去医院，没事了别怕。”
车内开着暖气，齐淮把身上带体温的衣服脱下来给弟弟套上，又用掌心反复轻搓他的脸，“瑾，瑾，看哥，身上有哪里痛吗？”
齐瑾看向他，轻轻动了一下嘴唇。
齐淮立刻凑过去听。
“痛。”
“哪里痛？”齐淮：“瑾，你，哪里痛。”
齐瑾不了，他想靠向车窗，却被齐淮反抱过去搂在怀里。
齐瑾怔怔的睁着眼睛，但酸痛感让他已经没办法继续，他缓缓合上，只一合，就彻底沉睡了过去——
“阿瑾吗？”
齐瑾眉头一皱，有些不太开心的转头看身旁的人。
“哎呀，只是随便叫一下嘛瑾哥。”庄梓俞笑，轻轻的撞了他一下，“那么气的呀，只给你们家宝贝乐乐叫？”
齐瑾有些被“你们家”和“宝贝乐乐”取悦到，：“那是！爱称，独一无二，懂吗？等你跟你老公在一起了，也会有。”
庄梓俞神色微微一僵，不过很快就：“我们才不会那么腻歪。也就是有乐宠你哦，什么都听你的。”
“也没有。”齐瑾本来想客气一下，但想起什么后，英眉拧起，“真没有。今天同学会怎么求都不肯带我来，他越不带我来，我就……”
“你就越担心是不是？”
“是……”
齐瑾咳嗽一声，当然不会承认，“当然不是，我们感情那么好，我那么相信他，担心什么？只不过身为家属，我得保驾护航，省得你们灌他酒，乐乐酒量不好，喝一点就醉。”
“瑾哥，你这话骗骗别人可以，我可是高中看着你们过来的，也算是红娘了吧，我你都瞒？”
齐瑾看向庄梓俞。
庄梓俞也看他，笑盈盈的样子，又挑了一下眉，“你是担心有乐在同学会上碰见初恋吧？初恋可是最难忘怀的噢，我还记得有乐当时形容的，很优秀，很温柔，学习很好，很帅……”
齐瑾抿起唇，不爽的断：“没很帅。”
庄梓俞眼里嫉恨和幽暗一闪而过，下一刻就一脸疑惑的：“咦？是吗？”
“当然是！我当时也在，你不是看到我了吗？”
“忘了。”庄梓俞无辜的眨眨眼，但又：“不过我本来就是为了你问的呀！我知道你偷偷喜欢他，就有心帮你试探试探、好话嘛……可惜你们之间差距太大，也没有任何共同话题，而且更重要的是有乐挺仇富的自尊心也很强，我记得我看他没什么衣服穿，都很旧了，就特意买了一些我觉得很好很喜欢的衣服给他，但他一次都没穿过，还给扔了。”
齐瑾稍有些不悦，不再话。
庄梓俞看他神色改变，又笑了下缓和气氛，迎合对方心意的：“但现在好了嘛，他现在事业有成，年轻有为，跟你在一起也不会有人什么闲话。不过，我们班上的人应该都还不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吧？以前你来班上的时候，有乐反应还是挺大的，当着你的面没表示，你走之后总会跟我发一些脾气，毕竟我们是同桌关系又好，他有什么情绪都不会瞒我的，后来你们两个彻底闹僵，班上大家都知道。”
完，庄梓俞注意着齐瑾的神色变化，试探心的：“瑾哥，你……”
——“你有乐他不肯带你来同学会，会不会是担心被大家取笑？觉得高中翻脸都闹成那样了，现在又在一起，还担心被闲言碎语，比如你家世好权势大、觉得他贪慕虚荣攀附你，甚至会认为他在N市有现在这样的成就，都是靠你的。班上都是当初南泽学习成绩最好的，现在前途当然也不差，他身为成绩最好的那个，一旦背上这样的偏见误会，对有乐来是很严重到不能忍受的侮辱吧？”
齐瑾心沉了又沉，几乎沉到见不到底，“你的意思是，为了乐乐着想，我今天最好不要去？”
“没有啦。”庄梓俞笑了下，：“我的意思是，今天同学会反正你是跟着我一起来的，那一开始就不要跟有乐太亲近了，先看看他的态度，如果他不避讳跟你亲昵，那明是我想多了，你们该怎么秀恩爱怎么秀恩爱，如果他不太高兴，给你冷脸什么的，你千万别凑上去。”
“不然……”庄梓俞眯起眼笑，用揶揄的表情掩盖住一切真实情绪，“你心今晚回去睡沙发噢！”
亚山镇太，但齐瑾已经昏过去了，抱着体温忽冷忽热的弟弟，齐淮一直催司机快一点，起码要去近水市的医院。
市区的医疗条件多少会好些。
齐淮庆幸自己来得果断，哪怕没联系上任何人，站在龙门名邸前吃闭门羹后他突然转过弯来——他这偏执到一根筋的弟弟，不在家里，会去哪里？
只可能跟林有乐在一起！
他立刻给齐瑾的班士任陈彤去电话，只一句话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林有乐不在学校，而是生病请假回家了。
林有乐回家了，他这倒贴的弟弟当然只可能跟着一起。
这才一刻不停的直接过来。
毕竟齐瑾还带着一身输群架隐瞒家长的伤，他不可能只让司机来，再，光凭司机不一定能把齐瑾带回来。
“乐乐……”
怀里子又发起高热，嘴唇苍白干裂，梦呓中喊出人名。
齐淮手盖在他烫手的额头上，心里焦急又无可奈何，恨铁不成钢的：“等等就把你的乐乐找来！”
齐瑾觉得庄梓俞的有道理。
在感情方面，他承认自己比较迟钝，也比较怂，林有乐是他的第一个喜欢的人，这一喜欢就喜欢到了不想跟别人谈任何感情的地步。
问起来就是没兴趣……
表现给大家看的永远都是清心寡欲，再光棍两年都可以去灵源寺出家敲木鱼去的地步。
但私底下，他珍藏了好多好多林有乐的照片，别二十好几的年纪，看着照片DIY这事儿他十几岁就做，简直熟得不能再熟，还能自己编花样。
年纪做什么不好，做一个痴汉，还是又专情又没胆量的痴汉。
真是丢人……
也正因为此，他没任何感情上面的经验，不知道做什么是对的做什么会惹人生气，他都需要去尝试，然而风险太大了。
就好比睡沙发……
怎么可以睡沙发？！怎么可以放着香喷喷又好看又好抱的老婆不睡，去睡沙发？！！
齐瑾按照一开始的计划行事，幸好同学会的气氛还过得去，乐乐也只一开始对他冷了会儿脸，等会所里破完冰大家重新熟稔起来后，转战餐馆，乐乐已经会吃他剥的虾了。
这明什么？
明不生他的气了！
两口子能生什么气？这样一想，一直以来都悬着的心终于松快了，齐瑾不再战战兢兢心翼翼的偷看老婆，而是去跟老婆的同学们豪迈的喝成一片！
好日子，今天是个好日子。
如果好日子真的是个好日子，那辆失控的车辆没有撞过来，或者他没有喝那么多酒，他没有反应不及时……能在庄梓俞大声的惊恐的喊出那一声“阿瑾”之前，紧紧的抱住他已经要护住的乐乐。
就不会让迟钝的大脑在听到那一声后本能的做出错误指令。
硬生生把已经要伸出去的双臂转向另一侧。
那样狭的出租车空间，充斥着浑浊的酒精味，他甚至还在庆幸，在那样危机的时刻自己及时抱住了乐乐。
他摁着对方的头在自己胸口，恨不得张开身躯完全的包裹住，不让一丝一毫的伤害落在对方身上。
他一点都不怕，哪怕天塌下来了，爱人在自己怀中，在自己庇护下毫发无损。
那就算自己受伤又怎样？
身上留下的伤疤就是他的勋章！！
可是，这要他怎么。
要怎么样才能把这样荒唐可笑让他痛苦到极致，报复庄家又绝望到反复自.残最后逼得父母走投无路下让人催眠让他彻底忘记的真相出口。
作者有话：
这就是车祸的真相了。
前文一直有强调齐瑾在意称呼，两辈子都在乎，甚至重生后没回想起来就提要求了。
而且第一章 有，乐乐车祸时一声都发不出来，而齐瑾是很确定对方大喊了自己的。到后面齐瑾有回想起来参加同学会之前，庄梓俞喊了自己导致自己有些不愉快对方又改口等……
没印象的同学可以往前翻一翻。有点明显其实，只是零散，你们没法儿串联起来，但如果早早就能看出来应该是失败的伏笔了吧……orz
其实这章后面还写了乐乐追的部分，但那个有点甜，感觉这章还是断在这儿情绪好一点，明天章节字数多点儿（后面不虐了，最后会甜甜甜大结局！）
（万字更折，看在快要大结局的份上原谅我叭！）
ps：关于同学会庄梓俞其实盘算的要更多，在正文里不会，因为在主角几人视角里都是不知道的，感兴趣的同学到时候可以买庄梓俞的番外来看，那个已经写一半儿了，成品看起来应该会是又酸又爽的那种em（第三人称叙述，基本没对话的那种）。
正文还有几章，那现在可以点番外了！！
目前番外一个是上辈子大哥视角的（代表齐家，算另一个角度看齐瑾跟乐乐的感情，这个是以一个时期一个时期的故事组成的番）剩下一个是两口上大学番，一个是结婚出国度蜜月番，还一个是在领养孩子上面出现分歧后齐瑾争宠番（暂定是这几个，有想看的快点单！上一本没经验没写番外还挺遗憾的，这本有了！……但如果没有点单，我就写这几个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