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我成了死对头的师尊[重生] > 第311章 子曦(四) 春城红雨
    从那天起,元子就多了一个身份,巫国少君的贴身佩剑侍卫。

    他九岁稚龄,因血脉问题,修习对灵气要求极高的巫咒比较困难,但鬼族善战狠厉的一面,在他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除了与鬼族有十分尖锐的冲突时,元子夜会刻意避嫌将他留下,其余几乎时刻都带着他。

    转眼八年过去,当初茫然无措的少年君王,已长成了在战场上游刃有余的战神,身边那个阴郁寡言的半鬼子,也成为了他最锋利骇人的一把剑。

    一日,人鬼两族交战,鬼族撤退的途中,坚壁清野,一脸摧毁了好几个城镇,沿路撒下了疫鬼阴毒,感染了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道两旁尽是病殁的死尸,暴露于荒野,被毒辣的太阳照射着,无人收敛。

    子夜、子兄弟二人,走过一排排难民棚,看着黑袍巫师们坐在其中为受伤的平民诊治,眼眸里不约而同地都黯然失色。

    “子,疫鬼阴毒无孔不入,空气里水里,到处都是,凡人的身躯太过脆弱,稍微一沾就会染病,这可如何是好?”

    望着兄长火烧火燎的眉间,元子一时也没什么主意,摇摇头:“北方魔族也不甘寂寞,近些年时不时就骚扰,再这么两线拖下去,迟早酿成大祸,当务之急,还是要联合各部族,尽快弥合阴阳界,将鬼族一网尽。”

    见元子夜忧色不减,他镇定地道:“兄长,这是釜底抽薪之策。”

    “……”元子夜低低地叹了口气。

    身旁,正巧有几个难民抱着孩路过,许是被病魔折磨得走投无路,亦许是看到了巫王眼中的垂怜之情,忽然不顾侍卫阻拦,哗啦都跪了下来——

    “陛下,求您救救我们吧!孩子年幼,早早就没了父亲,只剩我和孩子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谁想到鬼族过来,逃得慢了染了一身疫病,就快咽气了……”

    跪求的是个老妇,骨瘦如柴,风尘满面,她身边还有衣不蔽体的年轻儿媳,女子没话,只低着头不停地拭泪,泪水一滴一滴,砸入了怀中抱着的破布包裹。

    “呜,呜,呜……”婴儿啼哭的声音很弱,猫一样,气息断续不匀,一看就是命不久矣。

    一尺外,元子夜僵直地站着,目光微颤,迟迟无法从那病弱婴孩的身上移开。

    元子知道他在想什么,俯身扶住那哭求的老妇,五指冰冷的皮甲触到对方手臂的瞬间,一阵战栗传来,他没在意,淡淡地劝:“老人家,请起来吧,我们的巫医已经在救人了,每一个染病的百姓都会照顾到的,你放心。”

    “可,可是……”大约是冥界洪荒王族本身的戾气所致,老妇非常害怕他,瑟缩着挪了挪膝盖,把攻势再次对准年轻巫王,“陛下,巫医的诊治未必就一定见效,那么多人怎么救得过来?而且,这病,这病毒得很,专挑孩子收割,我孙儿病成这样,估计也就这么半天的功夫了,求您,求您发发慈悲!”

    咚,咚,咚,咚……

    老妇不要命地磕着头,鲜血从她苦树皮一般的额头上迸发出来,染红了脚下的一片土壤。

    元子眉头微蹙,一步上前想要隔开,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子,只是个孩子,救了也便救了,没关系的。”元子夜虚浮地笑笑,神色中透着一丝没底,明明他才是王,可话时却近乎哀求,“九州战乱,放心吧,我有分寸。”

    元子没话,冰凉的手扣上了腰间佩剑,戒备之心昭然。

    自古以来,夜良国是人间灵气最盛的一脉,被奉为天神之子,族中有古训,为保血脉纯净,地位稳固,不许族人与外人通婚,亦不许传授巫术给外人,如若违背,以极刑处之。

    这孩子病入膏肓,药石无医,真想救他,非得以巫族灵气净化其血统,如此一来,巫国千百年来坚守的灵气之源,岂不是就泄露了出去……

    元子还想阻拦,可不及开口就蓦然想起,自己有什么立场话?本身就是巫族血脉被玷污得最彻底的产物,最应该被处以极刑的,难道不是他么?

    于是,冷厉的玄甲人向后撤了一步,默许了巫王以非常手段救治凡人婴儿,他一言不发地跟着,心中所想却是另一码事。

    八年前,兄长力排众议将他留在了身边,是为护己身安全,但转念一看,又谈何不是在保护他的周全?

    废君之子,半鬼之身,无论哪一个理由都足以让他被口诛笔伐上万遍,兄长仁慈,见不得凡人痛苦,遂破了夜良国百代以来的禁令,长此以往,怕是……

    元子眸色沉了沉,决定不能再被动地受人保护。

    ·

    几个月后,昭明宫大殿里,争论声沸反盈天。

    “什么?南疆阴阳界还没解决,又要抽调人手去北境魔族?这不是自断其臂,左支右绌吗?!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那你倒是提出好的办法来,北边战事吃紧,魔族已经越过了北冥海,一天百八十里地往南蚕食,你真以为那些东西会比鬼族更友好?”

    “呵呵,你厉害,你去呗,在这阴阳我有什么用?”

    传闻北境极寒,千里冰封,折胶堕指,越境而来的魔族,又是巫国人从未大规模交过手的异类,谁都没有退敌的把握,兼之各大家族辛苦下的根基都在九州中原,一旦撤离,再想挣回来可就难了。

    一时间,鸭叫鹅叫乱作一锅粥,吵得王座上的元子夜焦头烂额,恨不得将自己一切几份,南疆留一个,北境去一个,妖族蠢蠢欲动的东边,再安置一个。

    忽然,殿前阶下传来一阵骚动,侍卫兵戈声还未响起,就被强制压了下去。

    一个浑身焦黑的人踏上殿来,手里提着一个血糊糊的头颅,所过之处带起一阵腥风。

    咚一声!元子将那头颅扔到大殿中央,环视一圈被惊得散开来的各族长老,冷冷道:“九幽暗狱的守狱鬼将,在这了。”

    周遭一片倒抽的凉气,大抵不是为了这守狱鬼将有多难得,而是为了他这一身面目全非的烧伤。

    “子,你……”

    元子夜从王座上站起来,脸色苍白,那副咒术师特有的、比战士更单薄些的身躯不住发抖,僵持了片刻,才慌乱地跑下来,抓着他伤势严重的手臂,根本不敢用力:“你何苦,你何苦非要去拿这东西?是怕我保护不了你吗?不,不,全毁了,全都毁了,你,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我们不是好的吗!”

    当年好了,等自己研究出洗去鬼纹的咒术,还他一副崭新的面孔,可一直忙于战事,无暇分心,如今,如今……

    抚过幼弟被冥火烧得万劫不复的疤脸,元子夜心中大恸,险些就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可又死命咬着牙,告诉自己现在是诸族议会,你是王,你不可以这样!

    “陛下,北境镇守我来做,我有冥火傍身,鬼族血脉已被清洗干净,你大可放心地交到我手上。”元子侧了侧脸,不大想被他触摸到,视线也躲避着,不与他通红的眼睛相交汇,“我要的人不多,三千即可,明日出发。”

    元子挣开扶持,冷眼扫射着那些从敌视、轻蔑他的王臣,腰间雪剑缓缓出鞘,惊出一连串刺啦的火花声。

    “各位大人,元子戴罪之身,自觉无颜立于玄都,明日便赶赴北境边疆,终生不会再踏入王城一步,诸位有异议吗?”

    他话的音色很特殊,像有兵戈龙吟,金铁交鸣,混杂着浓重的鬼魅戾气,让人光是听着就不寒而栗。

    往日冷嘲热讽的那些人,现在哑巴了似的,一言不发,讪讪地别过脸,为躲过一次冻死在雪原的无妄之灾,而感到庆幸。

    元子一回身,单膝飒然跪下,双手将银雪般的剑刃捧过眉峰,沉声道:“陛下,元子一生臣服于你,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从明日起戍守北境边疆,望九州早日一统,人间尽得清平。”

    ·

    翌日傍晚,夕阳西下,斜照的红光穿透花海,将人的影子抻作长长一条,投射在青砖枯败的城墙上。

    元子一身玄黑皮甲,将烧伤的疤痕掩得严严实实,正牵着一匹炽烈如火的魂马,在城门下逗留。

    他对面站着的,是眼睛肿如核桃的年轻巫王,鼻梁上佩着那副观星用的单片琉璃镜,稍稍遮了一丝丑。

    元子夜性格仁善,极容易与他人共情,因身份所限才逼自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昨晚彻夜为他疗伤,疗了多久,就哭了多久,好像大殿上硬憋回去的眼泪,在无人时又变本加厉地讨了回来。

    元子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知兄长为自己难过至此,心中也浮上几分愧疚,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陛下,千里相送终须一别,你——”

    “陛什么下,我是你兄长!再乱叫就收回成命,不许你去北境!”元子夜气恼他的疏离,上前一步,张开手想抱抱他,不料却被无情地避开了。

    元子垂着头,轻声道:“兄长,我该走了,大家还在城外相候,不好耽搁太久。”

    “……”元子夜伸出去的双手僵了僵,终是寡淡无味地放下了。

    “罢了。”他摇摇头,同样后撤一步,拉开些距离,露出个自我服的微笑,“为君者,总得习惯孤独,你是鹰,终要出去翱翔的,我也不能一直把你锁在身边,那样太自私,对你不公平。”

    元子目光一震,有心想为自己辩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他这么认为,也好。

    元子夜从袖中掏出一枝竹笛,像二人少年时一起在芳华林乘凉时一样,轻轻放到唇边,折柳般柔和的眉梢挂满笑意:“这枝竹笛,一向会带来好运,阿玄出生那日就是,我吹首曲子为你送行吧。”

    言毕,他垂下眼睫,唇笛相触的一瞬,笛音清扬如飞,幽幽散入王城。

    玄都的春天,桃花开秾艳,在夕阳的烘托下,瑰丽旖旎如霞帔,清凌凌的风一吹,满城落英,梦幻缤纷。

    元子牵着那匹火红的魂马渐行渐远,并未回头望一眼,这今生再也不会归来的春城。

    他抬起手,任一瓣玫红色的桃花潇潇地落在指尖,稍微一撚,就见五只清新的花瓣中,深红色的桃蕊,娇柔地向内卷曲着,像极了某种想却不能的心事。

    元子抚了抚身畔魂马的脊背,贴近马首,轻笑着道:“从今日起,红雨,就是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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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不是我吹,我觉着,自己现在对支线字数的把控,越来越到位了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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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我能不能卑微地求一个评论……啥都行,按爪撒花卡(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