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我成了死对头的师尊[重生] > 第313章 子夜(一) 下辈子,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屋子里,叶长青牵着弟弟坐下,扫了眼那满桌子的狼藉,略微尴尬:“呃,阿宁,你先坐着等一下,我把屋子收拾收拾。”

    着,他召出一道“涤水”,把桌面抹了干净,空酒盏摆到旁边的柜子上,整整齐齐地码好,末了还嫌不够,给自己身上的酒气也一并除了去。

    其实,阿宁早已是个死人,嗅觉味觉都不灵敏,根本闻不到什么味道,但他就是一厢情愿觉得,弟弟还,得细心呵护。

    一切收拾妥当,叶长青坐下,伸了个懒腰,伸手捏捏对面团子的鼻尖:“两个月不见,想我了?”

    “嗯呢。”阿宁点头,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想念。

    “哪里想了?”叶长青笑着逗他。

    “唔……”阿宁歪着头思索,认真道,“心里想了,脑子里想了,眉毛想了,眼睛想了,鼻子和嘴巴也想了,反正——”

    他噗嗤一笑,郑重宣布:“就是全身都想了!”

    “哈哈哈!”叶长青忍俊不禁,在他软软的头发上呼噜一把,很自然地,就看到了他怀里抱着的纸牌。

    “怎么,在家待得无聊,没人陪你叶子戏了?”

    “是啊。”阿宁两条眉毛一塌,蔫哒哒的像丝瓜一样,叹息,“山上人们都不跟我玩,我年龄太,以大欺,赢得没意思……”

    他不服气地嘟囔一句:“谁我了,我明明就和你一样大。”

    叶长青哑然失笑:“是,我们阿宁早就是大人了。”他接过来那副叶子戏,唰唰唰变魔术似的在手里洗了洗,然后就熟练地你一张我一张发起了牌。

    “别听他们扯淡,根本就是因为得太菜,赢不了你所以才这么,来,今晚哥哥陪你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手。”

    叶子戏,是之前秦箫教给阿宁的,原也就是个发时间的玩具,谁想短短一两年,他就得折梅山上下无敌手,好些玩儿了半辈子的老家伙,都在这东西的手底下折戟沉沙,无怪脸上挂不住,找借口不想跟他玩。

    叶长青抽出一张牌,扔进河里,心想阿宁果然是个极聪明的孩子,若是有机会修道,一定是个可塑之才。

    多年前,当他拖着竹制的车停在钟氏医馆门口,低声下气只为赊一副三十文的退烧药时,绝想不到自己与阿宁这一对双生兄弟,并非普通的凡人,而是上界赐下的冥火,在人间北境燎原十载,于人魔两界之间,筑起了一道天堑般的烈火长城。

    后来的事,叶长青都已想明白了,那个受制于元子夜的昭华散人,不知从什么途经找到了阿宁的尸体,扔到恶鬼堆里夜以继日地残害,终究是养成了蛊,靠着先天血脉的吸引,在临海之战中,诱惑修为尽失的他再度入魔。

    而他和阿宁身上的所谓“魔血”,八成就是元子夜的魂魄之类,一位上古魔神,以己身为祭,做两个黄泉之子出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

    叶长青眼皮一跳,不心就出错了一张牌,对面的阿宁非常机灵,立马逮着了他的失误,占去上风,坐在那喜笑颜开,手里的牌一张接一张地往外溜,眼看就要溜干净了。

    “哥哥,你要输了哦!输一把十文钱,不许赖账!”

    “……”

    叶长青默然无言,只望着自己手中一把出不去的残牌,怔怔地发呆,视野里,纸牌上张牙舞爪的各色花纹,竟一点一点变得模糊,终于化成了一个名叫命运的无底洞,撕扯席卷着他,永世无法翻身。

    那一刻他明白了,世上真的有因果这种玄机,手染鲜血的人,注定不得好死。

    ·

    两个时辰前,天枢峰剑庐。

    “什么?”花辞镜坐在铸剑炉外室的石桌边,抚摸着眼前一弓一剑,在听到“离火”二字的瞬间,讶然地抬眼,“朱雀南明早在十几年前就燃尽精元,一下子到哪去找离火?”

    叶长青也是犯愁,望着那昔日威名赫赫,如今已熄灵化作一摊废铁的“龙城”与“北境”,直揉眉心:“子城主就是这么的,这两把神兵当时是取了天地菁华,由离火锻造而成,想要复生,自然也非得离火重铸不可……”

    他一筹莫展,站起身来,绕着石室转:“花兄,这该如何是好?决胜的关键好容易取回来,难道就要废在这离火上?”

    花辞镜稍作沉吟,以清瘦的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放在一万年前确是如此,铸造时用什么火,复生时也得是什么火,但以本门无数前辈高人和我自己多年铸剑的经验来看,这事也不一定。”

    “是吗?”叶长青脚步一停,喜色顿上眉梢,“花兄,莫非你有什么别的办法?”

    花辞镜道:“离火至阳,是锻造兵器的极品,但世上应还有一种至阴的冥火与之相对,也是炼兵的稀世珍宝,因为只有鬼族才有能力驱使,古籍中关于冥火铸剑的记载几乎绝迹,不过依我看,若能找得到一丝冥火,应该也能唤醒这两把神兵……嗯,叶公子,你怎么了?”

    几步外,叶长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脸上的惊喜好像凝固了,再也动不了分毫,半晌,才强笑着张了张口:“什么意思,若是有冥火的话,该怎么……”

    花辞镜不知他身世,自也不知他所想,就事论事地接了一句:“很简单,殉剑。”

    ……

    殉剑。

    叶长青脑袋里木木的,完全没在乎现在在做什么,也不在意自己已经输了多少把牌,只想着,神兵认了他为主,自然不可能由他本人去殉,那么——

    他目光一寸一寸,艰难地移到了对面男孩的身上,只见对方天真无邪,一双幼的桃花眼里满载着开心,专注于手里有望赢得的一把牌,不知危机将至。

    恍惚中,叶长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清,又回到了自己还是男孩阿青的时候,从破道观到城里,拖着被狗咬伤还没复原的腿,来回狂奔三十里路,怀里紧紧兜着一把来之不易的糖果。

    “阿宁,你等着,等我以后有了钱,有了势,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糖,一罐子那么多,一水缸那么多,一栋房子那么多……要多少有多少,吃到你腻,再也不想吃了为止……”

    那时的想法好天真,以为有钱有势就是人生的天花板,就能保护得了自己最在意的人,可如今实现了,又能怎么样?

    纵然,他可以在醉梦楼一掷万金,在天下诸门中一呼百应,曾经男孩阿青唯一的心愿,却早已化作了泡影。

    生离死别,接踵而至,让人一丝防备都来不及。

    “耶!哥哥,我又赢啦!”耳畔阿宁兴奋的叫声飞来,将他游离的神思唤了回来,眼望去,正逢那子出光了硕果仅存的最后一张牌,神清气爽,得意洋洋地跟他炫耀,“三百文,三百文哦!我可以拿出去买好多好多桂花糖了,嘻嘻~”

    “嗯,三百文。”叶长青点点头,笑意很浅,到不了眼底,“阿宁想要多少糖,哥哥就给你买多少。”

    “嘿嘿。”阿宁掏出个本子,认真地记上了钱数,眼睛里像碎了星星,闪闪发亮,本子上的字体歪歪扭扭,蚯蚓一样,和他不工书画的哥哥一个德行。

    阿宁写完了,抬起头,咧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哥哥,我买了糖,给你吃,甜甜的,就不会不开心了。”

    什么?叶长青没反应过来,少倾才眨了眨眼,明白对方赢了他一晚上的钱,竟然是为了……

    “哥哥,你别不高兴了,书里,借酒浇愁愁更愁,不光愁,还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昆仑山的葡萄酿,很烈的,会伤身。”

    阿宁双手托腮,笑意盈盈地瞧着他,一双眸子像琥珀似的,炯炯有神,晃得人直发怵。

    时过境迁,孩贴心解意的性子一点没变,依然像当初病弱的时候,躺在粗陋的竹车上,扯着哥哥的袖子,轻声叮嘱,不要去偷去抢,受伤了他会心疼。

    “……”

    叶长青默默地侧过脸去,借着烛光的掩护,极轻极轻地了一句:“阿宁,对不起,是我没用,我……保护不好你。”

    屋子里沉静了片刻,男孩跳下凳子的簌簌声响了起来,阿宁跑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双手勉强勾住他脖子,将他拥进了怀里。

    “哥哥,”阿宁没有体温的手贴着他后颈,像两块冷冷的玉,明明声音就在耳边,却同样察觉不到呼吸的烫热,“有些话可能你不喜欢听,但我还是要。”

    叶长青僵直了身子,像等审判似的等着他接下来的内容。

    阿宁声:“你照顾我照顾惯了,可能不心就忘记了,我其实不是你的责任,更不是你的累赘,我也是一个独立的人,有我自己的想法和追求,我在折梅山这七年,大家都教我要一心向道,惩恶扬善,坏人来的时候不能一味躲藏,如果有余力的话,要去保护比自己更弱的人,这样才能世代平安地传承下去。”

    “我之前……做了很多不对的事,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也真的伤害到了无辜之人,他们恨我,是理所当然的,我能躲在折梅山的庇护下整整七年,已经足够幸运了。”

    “阿宁,你……”

    “哥哥,你不必因为我而感到为难,毕竟,我也想为大家做些什么。”

    孩子的心思虽然单纯,但直觉却是最敏感不过,不必叶长青主动开口什么,阿宁就已经猜到了七八,松开手,将一根细嫩的指尖贴在他紧锁的眉心,轻轻压下去,像晕染纸墨一样,帮他将那浓浓的忧愁化了开来。

    一晚上的踌躇都失去了意义,叶长青不知接什么,轻飘无力地道:“好吧,你想通了就好。”

    正聊着,门外有人来了:“长青,我回来了,可以进去吗?”

    “可以。”

    得了应允,房门象征性地叩了两下就开了,温辰一身白衣,乌发束起,发尾上沾着一点深冬的雪,手里拎着两包蜜饯,披星戴月地进来了。

    他看了看桌上还没来得及收的纸牌,笑道:“你们了一晚上叶子戏?谁赢了?”

    “当然是我!”阿宁骄傲地一挑眉,从模样语气到动作神情,都像极了身边坐着的青衣人。

    “哦?长青叶子戏很厉害的,你能赢得了他,很了不起了。”温辰夸了一句,把蜜饯放桌上,随意一望墙角的淬灵沙漏,道,“亥时五刻,不早了。”

    他拿过一只茶杯,从怀中取出一包醒酒的花茶,飒飒撒进去,顺手热了下壶里的水,冲泡好,递给叶长青:“喝点去去劲儿,当心明早上头疼。”

    “谢了。”知道喝闷酒又被抓包,叶长青也不装了,双手接过来端着,乖乖听话。

    温辰左手轻提,撩开了他额边的一缕碎发,为他挽到耳后,柔声道:“今天你早些休息,剩下的不用管,我会处理好。”

    “……”叶长青身形未动,握着杯壁的手指却难以控制地抖了一下,少倾,轻叹一声,,“知道了。”

    温辰放心地笑了笑。

    二人举止亲近,并没回避着阿宁,只因对方在阮凌霜言传身教的熏陶下,早就明白辰哥哥就是自己的“嫂嫂”,和哥哥腻歪一些是正常的。

    温辰转身,牵过好奇宝宝一样盯着他们看的孩,好声乖哄:“好了,别赖着你哥哥了,他从扶摇城回来,万里奔袭,累得很,走,辰哥哥带你回去睡觉。”

    “……好。”

    阿宁嘴上着好,眼睛却恋恋不舍地直往回看,一只脚都跨出门槛了,他忽然一用力甩开了手,跑回去抱住叶长青,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哥哥,晚安。”

    ·

    回去的路上,薄雪初下,给世界铺上了一层浅浅的白。

    温辰牵着阿宁,一高一矮,徐徐漫步,阿宁抬手掬了一把轻缓飘下的雪花,噗地一下吹开,看雪精灵们在夜色里漫天飞舞,洋洋洒洒。

    “辰哥哥,我哥哥他心情不好,是因为我吧?”

    温辰“嗯”了一声。

    阿宁继续问:“你就实话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温辰无甚波澜地道:“为了摧毁不死鸟的时间源头,正道要重铸北境和龙城,须得冥火殉剑。”

    “哦。”阿宁一点都不惊讶,像是早就猜到了似的,脚一抬,踢飞了一块藏在雪中的石头,然后像尘世里无数七八岁孩子一样,高兴地欢呼起来。

    温辰静默地站在一边,神色平淡如初,细密的雪花落在身上,逐渐凝成一层晶莹的薄冰,像覆雪苍山,无声无息,酷冷无情。

    刽子手,总得有人来做。

    他不介意。

    一丈外,阿宁捧起一抔雪,在掌心揉成一个圆球形,趁他不察嗖地扔了过来:“辰哥哥,接招!”

    孩儿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是飞升剑仙的对手?

    温辰微一侧头,就让过了那雪球,心下一动,抖落了一身冰晶,折腰捞了一把雪,笑道:“家伙,长点心,牌我不过你,雪仗可是不会客气的。”

    朦胧里传来两声嘻嘻的笑,阿宁身影一闪,躲到了一座假山后。

    夜深人静的雪地上,他俩你一下我一下扔得开心,身上衣服都湿漉漉的,沾满了雪水。

    半个时辰后,两人累了,并排坐在一株石榴树粗壮的枝干上,面朝着远处连绵雪山,絮絮聊天。

    “辰哥哥,你见的世面比我多,你,人有没有下辈子?”阿宁话的时候,满眼憧憬。

    “下辈子么……”

    这问题不好回答,温辰抿着唇细细琢磨,视线自由自在,追随缓缓下落的雪花,忽然间,就定格在了一段熟悉的山路上——

    雪后的路很明净,一条长长的石阶如玉如银,只有寥寥几行脚步,从山顶孤单地蔓延下来。

    他记起,前世的某一天,也是从这里走下来,独自一人,戴着一顶白斗笠,望着远方群山环绕,长空渺渺,发誓待诛灭魔君,就永远不再回来。

    那时,他也曾以为自己无药可救。

    “有的。”温辰笃定地点头,像相信昆仑山一定会有下雪天似的,微微低下头,对满脸期待的孩子,“阿宁,就当真的有来生吧,你想做什么?”

    阿宁不假思索:“我想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听闻的一刹那,温辰目光变得万分柔和。

    眼前的孩子,脱胎于黄泉海恶念,前半生残喘于人世,后半生厮杀于鬼林,他的愿望非常简单,若有来生,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长青长宁兄弟俩是很相像的,生于泥泞,满身狼藉,凭着一根击不垮不碎的脊梁骨,硬是一步一步,从黄泉攀上了碧落。

    温辰想,抛开苍生与大义,自己之所以心甘情愿入他麾下,随他肆意挥洒,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答案吧。

    ……

    夜雪渐消,乌云蔽月,高高的石榴树上,一问一答的对话如清风过境,散入头顶岑寂的夜空——

    “辰哥哥,明王子夜长什么样子,很厉害吗?”

    “嗯……长得,怎么呢,挺斯文的,让人看不出多少威胁,但厉害,也确实是很厉害。”

    “是吗,那和你相比,谁更厉害?”

    “唔,大概还是他更胜一筹吧,毕竟上古魔神,不是我等凡人能比肩的。”

    “妈呀,连你都不过他?那我们能赢吗?!”

    “能,有什么不能的?我不过,不还有你,有你哥哥,师兄师姐么?别忘了,天塌下来,不是你我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扛,而是天下许许多多的同道中人。”

    “嗯哦,阿宁记着了……对了,辰哥哥,你去过的地方好多吧,可不可以趁着今夜,都给我讲讲?”

    “当然了,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你就天南海北地随意讲吧,我都喜欢听。”

    “那好,我就先从南明谷讲起吧,十六岁的时候,和师尊去过一趟,传那里是人间与幽冥的交界,一群上古巫国的后裔以朱雀羽为圣物,镇守着最后的阴阳界,一旦穿过去,对面就是永夜无边的幽冥,鬼城酆都中,有个很出名的琴师玄黄公子,一身红衣,容貌艳丽,千年来被困在一间方寸大的院里,日复一日,为鬼王抚琴……”

    *

    作者有话要:

    最近比较迷茫,希望……能有始有终地写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