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窃君欢 > 第73章 .相忘于江湖……
    封承瑾的目光在与她相对后,戾气渐渐散去,他踏进屋中,将门合上,语气自然道:“我正好路过,听侍郎皇后娘娘在此,便过来瞧瞧。”

    正好路过?

    阮瑶心里存疑,但显然此刻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淡淡瞥了他一眼:“肃王既然已经瞧过,那还是先离开吧。”

    “怎么,难道只有皇后娘娘才能审问犯妇孙氏吗?”封承瑾半点没在意她的逐客令,反而一脸坦然地在她身侧坐下。

    “本宫是得了皇上的特许来询问孙氏一些事,王爷这样贸然加入进来,怕是不妥吧。”

    “咦。”封承瑾单手支颐,脑袋一歪看着她,“皇上没有和你,一直以来刑部是由本王掌管的吗?我过来旁听也是职责所在啊。”

    阮瑶:“……”

    “罢了,肃王既然想留下,那便留下。”她不愿再与他做口舌之争,重新正过身子看向对面的淑妃。

    “肃王和皇后不愧是做过夫妻的,就算起争执也别有看头。”淑妃笑得意味深长。

    阮瑶正要开口让她不要扯开话题,身侧的人却发出极短的一声轻笑,道:“多谢夸奖。”

    阮瑶:“……”

    这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吗?

    “淑妃,回到我们先前的话题吧。”她正了正神色,“其实在先后的事上,你承认与否并没有太多意义,我今日过来,虽是着希望你认罪的名头,但实际上我更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害我姐姐?”

    淑妃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重新笑起来,“皇后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我从未害过先后,何来原因?”

    阮瑶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下颌轻轻一点,继续道:“一个人害另一个人的原因很多,可放在这狭隘的后宫之中,无非是为争宠又或是争位分。”

    淑妃的神情因阮瑶的无视骤然一变,她冷冷地看着她,几乎没有任何掩饰。

    “可我不解的是,论争宠,就我所知,皇上待众位嫔妃的态度并没有太大差别,而争位分,皇后的地位从来不是靠争就能夺取的。你以为害了先后的命,自己就能代替她吗?”

    阮瑶心里确实不明白,害了她姐姐的命,面前这个人到底得到了什么?

    宠爱吗?封承珏对她们仍旧如往日一般,甚至因为阮柔的事,这么久来再没有去任何一位嫔妃那儿。

    位分吗?就算没有她,这皇后的位置也不可能落在淑妃的头上,封承珏很可能宁愿此位空置。

    她淡淡地望着淑妃,“你到底得到了什么?”

    屋里陷入一段很长时间的静默,外头冬风忽地变大,吹得窗户扑扑作响。

    淑妃便是在这个时候开了口,但她视线对着的却是阮瑶身边的那人,“我能得到什么,这个问题,肃王应该也很了解吧。”

    这个变相承认的回答并没有让屋中气氛变得轻松,封承瑾蹙起眉,抿唇不言。

    阮瑶轻瞥了他一眼,重新看向淑妃,道:“这与肃王有何干系?”

    “皇后真当不知?”淑妃秀眉一挑,扫了眼封承瑾后道,“这世间有一种东西能让人疯,让人狂,让人变得卑劣,让人迷失自我,变成自己曾最厌恶的人,而这个东西,我有,肃王也同样有。”

    没等阮瑶话,封承瑾却先嗤笑着开口:“凭你也配拥有它?”

    “肃王不必对我敌意这般大,在某种程度上,我与你可是同个阵营的啊。”

    淑妃丝毫没有因他的话气恼,反而盈盈一笑,似在回忆什么,道:“还记得皇后刚入坤宁宫的那段日子,皇上可是几乎夜夜都留在娘娘的寝殿,宫里无处不在感叹帝后情深,甚至都忘了他们原先都有各自的妻子与夫君呢。”

    “我日日听着这些话,可我从不制止我宫里的人谈及这些,肃王,你可知为何?”

    她嘴角勾得愉悦,也没有要等人回答的意思,轻笑一声又继续:“我要时时刻刻记得那种心痛,这样才能让我的心更坚硬,我想做的事才能达成。”

    “不过显然王爷没有我这样的痛苦,你比我幸运一些,你看不见他们恩爱的样子,心里或许还能给个安慰,欺骗自己他们……什么也没发生。”

    “只是,”她目光朝着阮瑶腹的方向瞟去,“有些东西的存在会将你从自我编织的幻想中拉出,让你看清这个真实的,对你来很是可笑的人世间。所以,毁了那个东西,只有这样,你才能继续活在快乐里。”

    淑妃喋喋不休地着,终是见到对面的男人变了脸,她笑意更甚,细声问道:“肃王,怎么了,是不是被我中了心思……”

    “真是可笑。”

    突然,一直沉默的阮瑶断了淑妃的洋洋自得,她抬眼直视向对方,目光冷静而又澄澈。

    淑妃嘴角落下,语气冰冷道:“可笑什么?”

    “可笑一个人自甘堕落,偏偏还以为旁人与自己一样。”阮瑶眉头一挑,“你刚才了这么多,无非是想你爱皇上,对吗?”

    “我竟然一直没发现,哦,对了,皇上他应该也没有发现吧,否则,他一定能察觉到你心底最阴暗的一面。”

    淑妃的目光冷了下来,唇角紧紧绷着。

    阮瑶注意到她的变化,不动声色地继续道:“爱而不得确实可悲,但你给自己害人的手段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种自认为感动的行径比爱而不得更加可怜。现在的你不仅没人爱,而且还是一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你觉得这样一个你还能得到皇上的喜爱吗?”

    “呵,你这些是想激怒我吗?”淑妃像是彻底撕下了伪饰的面孔,温柔恬静在她的身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郁、冷漠,还有仇恨。

    阮瑶将她目光里的情绪一一看尽,平静道:“激怒你,现在我有什么必要激怒你,你已经默认自己害了先后,我激怒你又有什么意义。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谈,是因为我并不认同肃王与你是同一类人。”

    封承瑾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面上一僵,侧头朝她看去。

    阮瑶的余光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但她并没有给出回应,仍是直视着对面的人。她不紧不慢道:“你爱皇上,可你为了爱他做了什么,你杀害他的发妻,他的孩子,甚至还要继续杀害他第二任妻子以及孩子。你爱人的方式是将所爱之人身边一切可能威胁到你的人赶尽杀绝,你,你伤害他,然后你爱他,这是你口中的爱。”

    最后几句话,阮瑶得极其平静,但淑妃却忽然激动起来,放在桌上的手死死地握了起来。

    “你肃王和你一样,可在我看来,他虽不懂怎么爱人,但还从没有伤害我身边的人。你自以为所有爱而不得人都该像你一样,但其实真正堕入地狱的只有你自己,甚至,这一辈子,你再没有机会将这份爱宣之于口。”

    “你真的,太可怜了。”

    阮瑶完这句话,淑妃的肩膀便一下耷拉下来,她愣愣地看着桌面,眼皮不停地颤动着。

    阮瑶知道,她想要反驳,可此刻她却根本不出什么,因为,不管她再怎么给自己找害人的理由,如今的她甚至都没资格出那个爱字,她走得离心中的那个人越来越远。

    没有再停留,阮瑶直接起身离开了屋。

    外头玉兰一直守在门口,见她出来便立刻将斗篷将她披上,“娘娘,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她在外也听到了里头的对话,她庆幸一切真相已经大白,但心里对淑妃仍旧太过愤恨,似乎仅仅是看她痛苦后悔并不足以解恨。

    阮瑶明白她的心思,只大概地道:“等回了宫,太医应该很快能将罪证找出来,到时等待孙氏的应该就是死刑了。”

    玉兰愣愣地哦了声,好像心里也没有想象中的痛快。

    阮瑶拢着斗篷往前走,才刚走出去两步便被身后的人喊住。

    “瑶瑶。”

    她停下脚步,一下想起方才在屋里他朝她看来的目光,或许到了现在,她和他之间也该有一个彻底的了结吧。

    “玉兰,林玉,你们先去马车那儿等着,我有些话要和肃王谈一谈。”阮瑶淡淡吩咐完,而后先一步朝着左手边的亭子走去。

    封承瑾见状,来不及欣喜,立刻大步跟了上去。

    阮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跟近,便直接在亭子的栏杆边停下,她转过身,抬头看向封承瑾,道:“我知道你有话,但现在可以先听我吗?”

    封承瑾面上的喜意稍稍一滞,但还是应声道:“好,你,多久都没事。”

    阮瑶轻轻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心里其实多少有些紧张,但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

    “这次的事,包括上次在围场,我都要谢谢你。”

    “……你知道我并不喜欢听你这个词。”封承瑾眉眼垂着,目光里闪过一丝失落。

    阮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仍旧继续道:“你对我的恩情,我无以回报,我也谢谢你没有因此要求我做什么。”

    封承瑾嘴角忍不住轻勾:“你都我和孙氏不一样了,我又怎么可能以此做要挟。”

    “是,所以我很感激,但……我必须要和你明白,”阮瑶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看向身前的人,“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

    “……什么意思?”

    “你明白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封承瑾不自觉地摇了摇头,眉心拧着,语气低沉道:“不,我已经知道你嫁给封承珏是事出有因,你根本不爱他,你为何要将自己困在这深宫中,你明明过你不喜欢这个地方。”

    “我以前的确过,但那是以前,现在的我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我想我爱的人还是封承……唔!”

    突然逼近的身躯和唇上降临的温热让阮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她瞪着双大眼,抬手朝着宽厚的胸膛推去。

    “我不许你那句话,你喜欢的人明明是我!”

    封承瑾借着换气的间隙,低低地吼出声,他将阮瑶压在亭柱上,双手一上一下地护住了她的后腰与后脑勺。

    “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对吗?”

    从一开始的急攻到最后缓和温柔地轻舔,封承瑾像是想要将两人曾经有过的经历重温一遍。

    阮瑶一开始确实心跳得厉害,可当她听见他的话,她却忽然不再挣扎推拒,渐渐地冷静下来。

    封承瑾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自然是第一时间便感觉到她的异样,他不舍地从她柔软的唇瓣退开,目光凝向她淡漠得犹如一个旁观者一般的脸。

    所有的激动与渴望都因这张面容退却,他扣着她的肩膀慢慢直起身子,哑声道:“别对我这么残忍,好吗?”

    “封承瑾,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和我应该各自朝前走去,而不是在这里痛苦地纠缠。你我最好的解决就是彼此相忘于江湖。”

    对比他几近卑微的请求,阮瑶的语气显得十分淡然平静,大概是看出他不会轻易放弃,她抿了抿唇,还是将最后的一把剑刺了出去。

    “如果你现在想要反悔让我报恩,我可以答应你,继续你刚才想要做的事,但有一点我必须得提醒你,我现在腹中还有孩子,太医过,若要行房事必须要慎之又慎,所以,你可以考虑考虑。”

    封承瑾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落一点点变得冰冷,他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冷笑了声道:“什么我和孙氏不同,在你心里我还是和她一样的吧,你这番话到底是在侮辱我,还是侮辱自己呢。”

    “我心里有你,所以渴望你,而你将我这种渴望与渴求当做了什么?”

    完这句话,封承瑾便转身离开了亭子,他的脚步又快又大,像是在害怕什么,又或者在逃离什么。

    阮瑶重重闭上眼,一阵刺骨的冷风吹来,将她的裙摆胡乱吹起,这一年就快过去了,明明与过去一年的时间一样,可她忽然觉得好累。

    回到宫里没多久,太医院便查出了淑妃害死阮柔的物证,的确是与她送的沉香有关,但有问题的不是沉香本身,而是一直装着它的木匣子。

    那个匣子一直被摆在香案处,阮柔虽不用,但其气味却日日夜夜侵蚀着她的血肉肌肤。这是一种能够令人致幻的毒药,长久闻之,便会夜半做梦,甚至在半梦半醒间做出很多危险的事来。

    失足摔落在地上甚至是个还比较温和的结果,无奈阮柔怀着孩子,产血崩,药石无医。

    所有真相大白于天下,孙家合族都被牵连入狱,连远在边塞的守关将领,淑妃的兄长也一并被召回。不过,封承珏到底还是念在其兄对社稷有功,没有将他也关押入狱,只是将他贬谪,此生不得再入军营。

    一切终是尘埃落定,阮瑶坐在坤宁宫的寝殿中,视线一扫,将这里所有一切收进眼底。

    “娘娘,皇上来了。”

    事情结束后,林玉便回到了封承珏身边,因此现在进殿通传的只是一个有些面生的笑内侍。

    阮瑶扶着腰起身,还没准备屈膝行礼,外头的人已经一步踏进殿内,将她扶起。

    “都不用行礼了,怎么还来。”

    “忘了。”阮瑶笑笑,转头吩咐芙蕖倒茶。

    封承珏喝了口热茶,这才定定地看向她,笑着问道:“派人来找我是有何事要商谈?”

    阮瑶抿了抿唇,没有太多犹豫便道:“我要出宫了。”

    话音一落,封承珏嘴边的笑意堪堪僵在那儿,他抬眼看着她,“你什么?”

    “出宫,是时候出宫了。”

    阮瑶又重复一遍。

    “……你确定吗?”

    阮柔的案子查清,她就会离开皇宫,这是他们最开始就好的约定,但这么久相处下来,他似乎越来越不舍得她的离去,对她的感觉已经渐渐回到以前。

    “不如再考虑一下,”他终是忍不住出了口,“你在这宫里明明很适应,我也能够保护你,还有你的孩子。”

    阮瑶坚定但温柔地摇摇头,道:“谢过皇上美意,但我离开本就是计划好的,况且太后那边也清楚,她一定一直记着这件事,再过几日,就算我不走,她也很可能会给我施计谋逼我离开。”

    封承珏闻言,几乎是立刻道:“母后她不会逼你离开。”

    “什么?”阮瑶一愣。

    封承珏一时激动,但他很快又沉稳下来,他淡淡道:“之前范喆思的事,母后为了留他一命,与我谈了条件,我让她答应在阮柔的事查清后,你可以继续留下。”

    阮瑶很是意外,她蹙眉看着他,问道:“你,你是疯了吗,怎么能这么浪费一个条件,我根本不可能留下,这是我最开始便与你的。”

    封承珏直直凝望着她,“难道这么久以来,你对我的感觉一点点都没有回来?”

    “……”

    阮瑶一时语滞,无奈地看向他,“从我姐姐嫁进皇宫开始,你在我心里就已经是我的姐夫,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我现在嫁给你,是因为要给姐姐找寻真相,所以我能忍受宫里宫外的流言蜚语,但你若让我忘了姐姐和你的过去,再像以前一样站在你身边,抱歉,我恐怕已经做不到了。”

    “皇上,你当我懦弱也好,自私也罢,我和你的的确确回不到从前了。况且,如今我腹中孩儿越来越大,若是提早出生,我能受的起流言,但绝不愿我的孩子承受这些无妄之灾。”

    阮瑶的坚持并不是一把直刺入骨的剑,对封承珏而言,她的坦然与平静才是最摧毁他所有念头的引线。

    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妥协与答应,按着阮瑶的意思,借着淑妃害人的余声,用假死的方式离开皇宫。

    离开这一天夜里,阮瑶宿在了乾清宫,这一点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她能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有更多的离开时间。

    *

    自刑部一别,封承瑾就再没有出过寝屋,他一次又一次吩咐向辛送酒进去,不论是多么烈的酒,他都像水一样毫无节制地直接猛灌进喉。喝到最后,他几乎快要分不清白天黑夜。

    “瑶瑶……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断断续续的呢喃声从屋子里传来,向辛见怪不怪地将门合上,转身对着詹越叹出口气:“你这该怎么办才好?”

    “解铃还须系铃人,都到现在了你还不懂吗,如今能让王爷恢复正常的只有宫里那位了。”詹越一脸无奈,“不过解酒汤还是要一直备着,月神医了,再强壮的身子也禁不住这么没日没夜地喝。”

    “月神医人呢,不是让他给王爷开药,逼着他睡觉吗?”

    “还不是孔雀血的事,王爷为了这药答应了月神医一个条件,本来应该要兑现了,但眼下这个情况哪里能兑现得了?月神医你也清楚,一向脾气古怪,恐怕是不会主动过来给王爷看诊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感叹着,突然,院子口处,向福神色匆匆地朝他们走来。

    向福一贯是淡定从容的,就算遇上难事也绝不会这样着急忙慌地出现在主院,因此,向辛都没怎么去想便知事情不简单,他迎上前,问道:“向总管,发生什么了?”

    “快,你们快去给王爷灌下解酒汤,我们即刻进宫一趟。”

    “进宫?”

    向福点头,看着面有不解的二人,道:“皇后突然病逝,王爷得赶紧过去见最后一面。”

    “皇后病逝?”向辛脑子抽抽,问道,“哪个皇后?”

    向福本就着急,此刻听到这话非但没觉得好笑,反而脸色一沉:“还能是谁,快去将王爷拉出来!”

    话落,门上忽然发出“嘭”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从里头砸了上去。外边三人意识到什么,脸色均是一变。显然,里头的那人是不满他们在外这么吵闹的。

    “王爷!”向福到底年纪长一些,他几步走到门边,大声道,“王爷,宫里有急信。”

    “让他们滚!”

    “……王爷,是和皇后有关的。”

    话落,屋里沉默了一瞬,而后房门“咯吱”一声轻响,一个嘴边青茬胡乱长着,面容颓丧的高大男人站在了门内。

    “什么事?”

    向福怔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若不是这么多年,他实在太过熟悉他,恐怕依着他此刻的模样,他大喊一声刺客,附近的侍卫定会一拥而上将面前的人拿下。

    “王爷,宫里传来了皇后的消息……”

    封承瑾轻啧一声,眼底是乌青一片,“快。”

    “宫里是,是皇后娘娘薨了。”

    话落,院中一片寂静。

    向福以为他没听清,正想再一遍时,眼前忽然晃过一个影子,耳侧生风,等他想看清楚什么,面前的人已经不在。

    “快,快跟上去!”

    皇宫里,四处有人在议论,虽在天子跟前,但这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过离奇,大家的胆子都莫名大了些。

    “什么情况啊,皇后薨了?”

    “是啊,没看到白缎子都话起来了吗,听是废妃孙氏下的毒没有解干净……”

    “孙氏太过恶毒。”

    “皇上这是才娶妻又亡妻啊,怎的如此坎坷。”

    “哎,我们还是赶紧当差吧,这两日又有的忙了。”

    坤宁宫,阮瑶的“尸体”已经被搬回到此处。

    封承珏望着来人,眼中情绪莫名:“四弟来了,怎么如此憔悴?”

    “她在哪儿?”封承瑾没给他客套寒暄的机会,开门见山的问。

    只是这问实在精妙,他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没问怎么还会有余毒,而是直接问她在哪儿。就仿佛,他清楚阮瑶不可能死一样。

    “瑶儿她……已经死了。”

    “不可能!”封承瑾一下否认,“她不可能会死,她怎么可能死!”

    封承珏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淡淡道:“朕没有必要骗你,她的棺椁如今就在寝殿放着。”

    封承瑾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像是在确认真伪,最后他什么话也没,直接转身朝着寝殿而去。

    殿中的情形太过眼熟,若非灵位前跪着的人变少了,他会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肃王!”

    这声音有些耳熟,封承瑾倏地转身,却生生僵在了远处。

    芙蕖红着一张脸,手里抱着一只木匣子。

    她是阮瑶从带在身边的丫鬟,从不离身,而现在,她在此处,那阮瑶呢?

    “阮瑶呢?!你家姑娘呢?!”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封承瑾已经双手紧紧揪住芙蕖的双肩,红着一双眼,哑声问道。

    “呜呜呜……姑娘,姑娘她已经去了。”芙蕖哭得很大声,甚至还有些喘不上气。

    封承瑾不停地摇头,嘴里一遍遍地念道:“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死?!”

    芙蕖开始有些嗝,她忍住哭腔,将手里抱着的木匣子推了出去,道:“王,王爷,这是我家姑娘让我交给你的。”

    封承瑾一早便看见了这个匣子,他微微退出半步低声道:“这里面是什么?”

    “奴婢不知,还是王爷自行开瞧瞧吧。”芙蕖将东西交过去,而后便抹着泪跑开。

    封承瑾僵硬地接过匣子,抱着它慢慢走到一旁的汉白玉桌上。

    匣子并不是他曾经赠给阮瑶的那个,眼前这个要大上许多。他看着匣子,双眼重重一闭,而后才伸手将其缓缓开。

    在睁眼看里头的东西前,他想过这里面会装着什么,是信,还是别的曾经阮瑶想过给他的东西。直到他睁眼,一件件熟悉的物件出现在他眼前。

    书册、玉石棋子……所有都是他曾让人送给她的,如今却是又回到了他手中。

    阮瑶,你就当真这么不想再与我有所牵扯吗?

    这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模样,显然是刚收到时便准备好还给他了。

    封承瑾仍旧不愿接受阮瑶离去的事,他在桌边静静坐着,感觉不到冷风,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王爷,我们是时候出宫了。”向福走到跟前,声提醒。

    封承瑾像是没听见,双手轻搭在匣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某处。

    “王爷……”

    “向叔,她没走,我感觉到了,她不可能突然这样离开,不可能。”

    一遍遍重复,封承瑾的语气越来越确定,他忽地想起什么,突然起身朝着灵堂走去。

    “你们都出去。”他站在殿外,开口的声音不算大,但还是让殿中的所有人将注意力轮到了他身上,一旁诵经的僧人也被这莫名的威压停止了诵念。

    “出去,不要让本王第二遍。”

    几个嫔妃面面相觑,她们是不愿也不敢得罪肃王的,几番思量下当即起身退了出去。

    僧人见状,也只能被迫离开。

    待到灵堂空无一人,封承瑾这才提步踏进殿中,他望着那楠木棺椁,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上前。

    “瑶瑶,真的是你吗?”

    开棺是大不敬的行为,甚至有人传言会因此受到恶诅,然而封承瑾一脸坦然,他不畏惧神佛妖魔,他只要一个答案。

    “吱……噶。”

    一声低响,棺椁被缓缓开。

    封承瑾深吸口气,慢慢转过头去……

    *

    “姑娘,芙蕖什么时候才能到啊?”玉兰抱着一件阮瑶的斗篷盖在身上,唇瓣轻抖着问道。

    “应该快了,只要过了子时,皇上就会安排人将她送出来。”

    阮瑶也被毯子裹得严严实实,和玉兰贴着肩靠在车厢上。

    此时距离子时还有一刻钟,她们的马车正停在皇城外的一处林子,冬夜寒风彻骨,即便马车外已经套了厚垫子,冷意却仍旧从外头渗了进来。

    “姑娘,等芙蕖来了,我们就直接去南隐山的庄子吗?”

    “嗯,还是你想回镇北侯府?”

    “不,我才不!”玉兰猛地摇头,“我也想姨娘了,还有桑姑姑和红袖。”

    阮瑶勾了勾唇,:“我也想她们了,等我们回去,暂歇一段时间,阿娘身子也转好点,就一起去往南边走走。”

    “好,我还没去过南边呢。”

    阮瑶想着以后得日子,虽然会和过去截然不同,但却并不缺少期待。

    “对了玉兰,阿娘她还不知道我怀孕的事,甚至也不知道我与封承瑾已经和离。这几件事你千万不要主动透露,等我确定了阿娘的身子情况,再考虑坦白。”

    “姑娘放心,玉兰心中有数。”

    两个人又继续窝在一起了会儿话,片刻后,马车夫敲了敲车厢,道:“二位姑娘,子时已经到了。”

    “好,再等等。”

    着,阮瑶伸手稍稍掀开了点帘子,谁知这一看正好瞧见芙蕖匆匆往这边跑来。

    “芙蕖来了。”

    三人总算集合,马车也终于快速驶离了林子。

    南隐山阮家庄子。

    阮瑶一进庄子便吩咐芙蕖和玉兰将行李拿去放好,自己则直奔着傅蓉的院而去。

    “阿娘?”她走到寝屋跟前,里头还点着灯,显然屋里的人并没有睡下。

    脚步声渐渐靠近,一个身影则逐渐在门后显了出来。

    “?”

    好像不是阿娘,也不是桑姑姑和红袖的身影。

    她正疑惑着,门“咯吱”一声从里头开,露出了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

    “放肆,你和谁在话?”阮奉羲本来还面带笑意,一听阮瑶的语气,口吻即刻严肃起来。

    只是阮瑶却并不因此而屈服或改变,她直直瞪着他,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我阿娘呢?”

    阮奉羲没想到她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一时间面上有些挂不住,“这里是我阮家的庄子,我为何不能在这儿?至于你阿娘,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阮瑶闻言深吸口气,直接侧过他走了进去。

    她本以为傅蓉还清醒着,以为她犯了糊涂原谅阮奉羲,可谁想,一进去才发现,她阿娘早就沉沉睡去。屋里点着安神的熏香,床头边甚至还有一盆热水,以及挂在盆边的浸湿了的帕子。

    “……你在里面做了什么?”

    她开口问。

    身后跟进来的人回道:“替你阿娘理一理面容。”

    阮瑶蹙起眉,转过头道:“能麻烦你跟我出来一趟吗?”

    这话里语气不提,便是这种命令般的口吻便足够让阮奉羲不满。但他却也没有多什么,冷着一张脸跟着走出去。

    阮瑶在院子里站定,她拢了拢斗篷,想要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一些。

    “阿娘知道你在这里吗?”等阮奉羲走到她跟前,她开口问。

    “知道。”

    “你来这里是做什么,阿娘的病本就因你而起,你不该在出现在她面前。”

    “阮瑶!”阮奉羲被阮瑶三番两次的不敬气得拔高声调,“你阿娘是我的侧室,我想来见她随时可以见,无需向你汇报。”

    阮瑶冷着一张脸,“我阿娘是来养病,而不是继续受你的气。”

    “你!”阮奉羲气得胸膛起起.伏伏,半晌没有回过劲儿。

    阮瑶朝他轻轻一瞥,直接从他身侧走过,语气淡淡道:“阿娘夜里有我照顾,就不劳侯爷担心了。”

    回南隐山第一夜,阮瑶最终是在傅蓉寝屋中度过。第二天一早。她的出现直接让傅蓉哭红了眼。

    “你姐姐……”傅蓉唇瓣轻颤。

    阮瑶并不想将很多令人生厌的事告诉她,因此只是姐姐是意外摔下床导致的。

    过去这么久傅蓉再伤心,多少也已经有所缓解,而且人似乎都会下意识将痛苦的事掩藏起来的本能,因此两个人聊着聊着,话题渐渐从阮柔身上转移。

    “阿娘,昨夜我回庄子,为何父亲也在?”

    阮瑶随口一问,却让傅蓉顿在了哪儿,“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管他要做什么。”

    傅蓉的态度很显然并不知情阮奉羲大半夜出现在她屋里。

    对此,阮瑶心里对阮奉羲的厌恶又深了一分。

    “瑶儿,你进宫这么久,那王爷呢?”

    阮瑶其实有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但显然如今已是到了非提不可的地步了。

    “阿娘,有件事我必须要与你。”

    “嗯,什么?”

    “其实我,”阮瑶咬了咬唇瓣,“我与肃王和离了。”

    傅蓉怔怔地看着她,半天没有任何动作。阮瑶担心她受惊过度,赶忙坐到她身侧,轻抚着她的后背,“阿娘,你怎么了,若是想骂我罚我都可以。”

    “我……我骂你罚你做什么。”傅蓉回过神无奈一笑,“其实我一直很担心你和肃王,只不过上次你们回府时瞧着感情不错,我便觉得或许凡事都有例外,但显然……哎。”

    “阿娘,你叹什么气,这一切是我自己的选择,以后我能过得快乐。”阮瑶最不想的就是让傅蓉为自己担心。

    也正是因此,看着傅蓉那双微微蹙起的眉头,她最终还是先将孩子的事瞒下了。

    再等几日吧,等她阿娘消化了她和封承瑾和离的事后再。

    在庄子的日子过得悠闲且慢,阮奉羲并不是时时都在庄子,五六天过来一次,是看看庄子的情况,但一入夜便会拐去傅蓉的院子。

    阮瑶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只是觉得多少有些可笑。

    冬月一过,阮瑶的胃口变得有些大,而且白日里愈发嗜睡。

    一开始,傅蓉还没意识到什么,直到有一天用膳,她给阮瑶夹了她最爱吃的虾,结果那虾似乎没有处理干净,阮瑶拿筷子送到嘴边,只是一闻便立刻变了脸,丢开筷子,直接捂起嘴巴弯下了腰。

    傅蓉生过两个孩子,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她一脸意外地看着阮瑶,眼中情绪很是复杂。

    之后一整日,傅蓉都没有和阮瑶过话,独自一人待在屋里,让整个庄子的人都莫名紧张起来。

    阮瑶更是心中不安,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错过了最好的坦白时机。

    正当她纠结怎么去和傅蓉解释时,阮奉羲再次来到庄子,而这一次,他却带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阮瑶对此并不清楚,直到第二天早上她准备去傅蓉院子解释怀孕的事,刚一进院子,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与阮奉羲一并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