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儿?”姑娘一皱眉,目光径直看向了眼前这个身形单薄、面容清秀的女子。
她似乎没见过这个人,那这人又要跟自己什么事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赵思危依旧是那副和善友好的样子,俨然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大一新生。
她将手往那姑娘来的方向一指,提醒道,“你校园卡掉那儿了。”
“哈?”姑娘一听这话,连忙起身摸了摸兜,又往赵思危指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疑惑地,“我没看见呀!”
再回头,赵思危已经拉着年华坐下了。
不多不少,两个位置刚好被占完。
“你!你要不要脸啊你!”那姑娘来了气,叉着腰就来质问赵思危。
赵思危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哦,你倒是我哪里不要脸了?”
“你,你们占我位置!”姑娘指着她们的位置。
“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位置?怎么,座位上是写了你名字吗?”赵思危原话奉还,姑娘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一看就是没吃过亏的主儿。
“欸我你这人怎么这样……”
“婷生!”
从不远处跑来了一个女子,指着赵思危与年华后面的那两个被背包占了的位置与她耳语。
赵思危离的近,隐约听到了什么“你哥来了”之类的话。
也不知道这女子的话有什么魔力,名叫“婷生”的姑娘听了她的话,是生气也忘了,迈着步子就往门外跑。
陆婷生,果然是她。
今天真巧,全是老熟人。
“哼,陆婷生,毛病不是!”年华见她走远,不由得嘟囔了一句,随即又朝着赵思危灿烂地咧开了嘴。
“思危你可真聪明!当时我都没想到能用这法子治她!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我们跟前嘚瑟!”
见年华美滋滋的,赵思危对她问,“你认识她?”
“大名鼎鼎娇纵跋扈的陆婷生谁不认识啊!只不过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而已。”年华耸了耸肩。
陆婷生这人岂止娇纵跋扈,甚至还有点疯。
“噗噗”。
礼堂的悬挂音响里忽然传出两声拍话筒的声音,学生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号,纷纷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些来的迟没占到位置的,也自觉退到最后边儿站着。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上了台,台下立马掌声雷动。
坐在第一排的赵思危看得清楚,这位人士的气质虽不差,却并不是她记忆中任何一位航天界前辈。
大家都在暗暗期待着,这位大牛的演讲内容到底是什么。不料他却摆了摆手,呵呵一笑。
“让各位同学失望了,我叫徐振山,是来报幕的主持人,也是咱们学校的党委书记,以后有意向入党的同学可能跟我接触比较多。”
原来是学校的老师。
徐振山短短几句话,就把大家都给逗笑了,高明地化解了方才的插曲。
随后又见他朝着身侧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接下来就有请我国返回式卫星领域专家、中国宇航学会的会员向传军先生上台!大家这回可以鼓掌了!”
语罢,他又带头鼓起了掌,一时间,礼堂内的掌声如排山倒海般响彻。
在不绝于耳的掌声中,一位五十岁左右、身着灰黑色中山装、两鬓略显斑白的老者走上了台。
他从徐振山的手中接过话筒,气质儒雅,却又不失随和。
这是后世航天医学工程专业的创始人之一,也是赵思危在航天医学工程研究所的领导之一
——向传军。
“大家好,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大家。”他朝着台下鞠了一躬。
徐振山走下台,这一刻,偌大的舞台之上,仅剩这位两鬓斑白的老者。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医学出身,后来受老友邀请才开始涉足航天,我也是早一批载人航天计划的参与者之一,曾经有幸参与过几次亚轨道飞行试验。”
在赵思危听来,向传军的这两句介绍实在是低调至极,在外界看不到的角落里,他为载人航天做出的贡献不可估量。
而从其中随意挑出一个来,都能让在场之人为之抖上三抖。
“我能来到这里,见到你们这群朝气蓬勃的孩子,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看到你们,我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我和你们一样大的时候,还在国外读书,每逢想家的时候,我常常会选择去海边走走。”
“然后我再告诉自己,我和故乡,还隔着一道名为‘航天’的桥梁。”
“今天是新生开学典礼,这也就意味着又有这一群以你们为代表的孩子,投身到了咱们的航天航空领域,你们是航天航空界未来的希望,是一颗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们之于向传军的意义,无外乎独行于长路之人,身后亮起了一盏盏明灯。
“我已经能够透过你们脸上的生气,看到二十年后的飞行训练场、看到二十年后的载人航天控制中心!
我想,那时候的研究员们,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都是一群老头子老太太,而是你们!”
“是头发乌黑、年少有为的你们!”
他的语气难掩激动,话里行间都是对星辰大海的热衷,以及对航空航天界后辈们的循循善诱。
在他看来,中国从来就没有没有垮掉的未来,只有生生不息的一代又一代。[1]
而探索星辰大海的接力棒,也终将会在他们的手中持续发光。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2]
“人身藏宇宙,乌兔走西东。昼舒夜卷,不拘春夏与秋冬。”[3]
“古人曾写下无数华美浪漫的的诗句,憧憬着云端上的世界,从飞天壁画,到九重宫阙,航空航天梦从始至终,都是中华儿女内心深处最为美丽的夙愿。
中国人对蓝天和宇宙的渴望,是刻在基因里的。”
“所以我们将世间最浪漫的名字,都赋予给了这个它们。”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4],我们的首个发射基地,名为酒泉。”
“‘曙光初破水,穆穆见江波’[5],我们将宇宙飞船计划的目标物,命令为‘曙光一号’。”
他的一字一句,无一不是在:一向内敛的中国人,彻夜翻阅几千年前的遐想,只为向世界宣告,我们热爱头顶的那片星空、热爱关于那片星空的一切。
“我们置身于五千年文化沉淀的过去,总想着透过那层氤氲,看一看头顶那星月相伴的世界,我们敢想敢做,所以就有了可爱的‘东方红一号’,所以……”
他孩子气地将手一摊,脸上带着的是无与伦比的骄傲。
“所以茫茫的宇宙里,就多了一双咱们中国人,凝视深渊的眼睛。”
此刻,这所最为朴素的礼堂,已然变成了最为浪漫的梦想屋,一千多名新生们随着这位步履蹒跚前辈的带领,一步一步,触摸到了那个飞天梦想的一角。
“从‘714’工程,到‘863’工程,事实证明,中国人探索太空的脚步从未停下,中国人驰骋宇宙的梦想永远滚烫。”
“所以我想,咱们今天的主题,不妨谈一谈载人航天?同学们,你们意下如何?”
向传军不愿将这归为一场单方面演讲,在他看来,这是他与新生们之间一场平等的谈话,这场谈话仅仅关乎传承,关乎热爱。
“可以!”
“我们没问题!”
……
脸上洋溢着笑容的新生们纷纷点头,回应着向传军的询问。
“那好,好!”向传军笑了笑。
“既然如此,我想先问问在座诸位,在你们看来,发展载人航天最为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发展载人航天的……因素?
随着向传军问题的抛出,礼堂顿时想起了窸窸窣窣地交谈声,更有甚者已然高举双手,试图陈述自己的心中所想。
“那位同学,请你看!”向传军将手一伸,过道上准备良久的志愿者立即为那位被点到的男生递上话筒。
男生模样青涩,看上去有些拘谨,他接过话筒,开始起了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要想发展载人航天,载人飞船的配置是最重要的。”
“哦?能原因吗?”向传军对他引导。
男生点了点头,继续道,“既然是载人航天,那么就要求飞船具有返回功能,能将咱们的航天员带回来,在这方面,向前辈您是专家。”
“还有就是,飞船内还得配备维持航天员生命活动的装置,比如人体代谢系统、感应式自动报警系统等等。”
感应式自动报警系统。
赵思危在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心脏不由自主地抽了一抽。
不知道在那个世界,以陆屿为首的三名航天员,他们怎么样了……
“好!请坐!很好!”向传军高兴于北航学子善于表达,更为这名男生的设想而感到欣慰。
这明这一批新生,并不是胡乱选的专业,而是出于内心深处对航天的热爱。
愿意对其进行深入了解,愿意为之奋斗终生。
男生在一片掌声中坐下,向传军对着台下继续问,“还有其他同学能跟咱们分享一下自己的看法吗?”
“老师。”
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排靠近过道的位置上,站起来了一个瘦瘦的姑娘。
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向传军今后的同事兼下属——赵思危。
她接过话筒,面对着正对面航天前辈投来的目光,从容开口——
“我认为发展载人航天最为重要的因素,是航天员。”
“还请原因。”向传军走下舞台,直接站到了赵思危的面前。
一旁的年华早就惊的捂住了嘴,可赵思危的神情却依旧从容,甚至还还夹带着些许笑意,看上去自信而坦然。
“既然是载人航天,那顾名思义,人肯定是其中最为关键、最必不可缺的因素。而前辈您刚才也提到了古人的‘飞天梦’,这明只有将中国人送上太空了,才是载人航天的使命所在。”
“得好。”一个问题问完,向传军并未像对待之前那个男生一样让赵思危坐下,反而继续问道,“那请问你觉得,我们应当怎么选择航天员呢?”
“怎么选吗?”赵思危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关于航天员的选取问题,对于一个大一新生来,未免超纲。
但,向传军问的不是别人,而是曾在航天员科研训练中心工作多年,一手参与了航天员选拔的研究员赵思危。
只不过赵思危并不算回答的多官方——
“首先,航天自身员得具有一定的风险应对能力、远超常人的体能、大量的知识储备,以及一颗临危不乱的强大心脏,综上,我觉得航天员应该从飞行员里选。”
关于这个回答,并不是赵思危的先行设想,而是早在六十年代,航天界的前辈们一致决议的。
本就如此,向传军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再者,载人航天工程作为我国的重大工程之一,也是中国递给世界的名片,那么送上天的航天员肯定要代表着咱们中国的形象,换而言之……”
“选出来的航天员,得五官端正,符合大众审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礼堂内,听了赵思危发言的学生们,纷纷笑作一团。
敢情这人还是个外貌协会呢!
向传军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两声,再次看向赵思危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赞许。
随后,他便将手指向了赵思危身后的位置,对她趣般地问道,
“那同学你看,坐在你后边儿的那位飞行员同志,符不符合咱们的大众审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