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上九天揽月[航天] > 第29章 当街对峙这就是你想让我过的日子吗?……
    不等明斯扬在前面解开总锁,赵思危便已经拉着车门把手开始猛烈地撞击车门,明斯扬见她神情是少有的急促,匆忙下车替她开了车门。

    “现在几点?!”

    她左脚刚踏出车内,就冲明斯扬焦急忙慌地问道,明斯扬被她这一下给问懵了,迟钝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对赵思危回答道,

    “五……五点半!”

    “怎么你这是?!”他不解地对她问。

    这是看到什么了?至于突然这么慌吗!

    赵思危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轻轻推开他,往商业街的方向跑。

    可明斯扬却是记得,国内的大学一般都有门禁,如果她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回校时间,学校里的安保人员很有可能不让她进!

    匆忙之中,他快速将左手手腕上的手表取下,顺势戴在了她的手腕上,表带由银色金属块串联而成,被他戴在手上许久,蓦然转移到她的腕上,上面仍残存着一丝余热。

    “记得看准回校时间!”明斯扬在她身后大喊,却没有换来她的回应,他本想追上去一探究竟,却无奈主干道上不允许停车,故而只得作罢。

    赵思危一路疾跑到商业街中间最吵嚷的人群处,她一向是最不爱凑热闹的,可今天如此反常却不是为了别的。

    而是因为她刚刚透过车窗看到,处于人群最中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生母,吕红。

    不可否认,这个女人的确很八卦,但是赵思危也很快意识到,一个人若是处于在闹市路人群聚的中心,那必定不会是置身事外的观众,而往往都是当事人。

    她方才跑过来时,耳旁传来了几声男人的嘶吼,尽管她心中知晓那并不是吕红发出的声音,可赵思危仍是不敢想象,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街骂人?当街架?

    以吕红那个暴躁的性子,加之多年以来遍大院无敌手的战绩,做出这样的事并不奇怪。

    商业街的水泥路修的并不平坦,通过地上左一滩右一滩的积水可以判断,这里不久前才刚刚下过一场雨。

    肮脏的水面被风吹过几丝波澜,折射出了几道若有似无的彩虹,却又很快被赵思危的布鞋毫不留情地踩下,溅起来的水花同样毫不留情地湿了她的裤腿。

    可她却管不了那么多,天色昏暗,唯有宵夜档口传来的一丝微光,赵思危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吕红的。

    那个她生理学上的母亲,此刻正躺在水泥地面,腿不偏不倚地搭在一处积水上,捂着肚子,身体弯成了“c”型。

    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她脸上反光的汗迹,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却丝毫没有想要反击的冲动。

    简而言之,就是躺平任。

    只此一眼,赵思危很难从地上这个人的身上,看到半分吕红的影子,毕竟两个多月前她还穿着张扬的红旗袍,烫着最时髦的卷发,蹬着恨天高来到家里唯她是问。

    那时的吕红是多么狂妄多么高傲,纵使是身为她女儿的赵思危,此刻也有几分疑惑,坐在地上这个面如死灰、俨然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弱者,真的是那个能掀翻房顶的吕红吗?

    赵思危正百思不得其解,恍惚间,她将头转向了吕红正对面的男人。

    那个男人正被几个路人拉着手臂,身上的白背心被扯得松松垮垮,头顶没几根头发,脸上的表情却是狠毒非常,看上去像是能活活吞了吕红。

    也是在赵思危看向他的同一时刻,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吼——

    “女孩女孩!你就只能生女孩!好给我生儿子的呢!你这不争气的肚子!”

    此话一出,这件事情所有的前因后果都随之浮现。

    不是如一众路人设想那般的、孩子不是亲生的狗血剧情,也没有夫妻俩因为琐碎事吵架的家庭矛盾,反而是最令人不齿的习俗——重男轻女。

    男人的这句话,激起了在场许多人的愤怒,有几位好心的大娘连忙过去搀扶起因肚子大而有些笨重的吕红,人群里也有几位大爷加入到了拉扯男人的队伍。

    吕红被人扶起,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太多变化,依旧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仿佛男人的屁话、对她的拳脚踢,于她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赵思危见状,默默收回了自己踏出一半的脚。

    大爷大妈的战斗力她是相信的,用不着她上赶子帮忙。

    “行啦行啦!你媳妇儿怀孕不容易!闺女又怎么啦!闺女就不能成事儿啦!”

    吕红身旁的一位大娘率先发出声讨,其他几位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子也不见得有多大出息,闺女多贴心啊!”

    “只要能教好,生男生女都一样!”

    “都这个年代了还拿那套封建糟粕出来丢人!呸!我都替你害臊!”

    ……

    80年代的这番话,不可谓不先进,而这些话居然是出自几位大娘之口,这让赵思危有片刻的愣神,随之而来的,便是心中徐徐流淌而过的暖意。

    同样的话,她在父亲赵丰年的嘴里也听到过。

    吕红个子很高挑,纵使是怀了孕,肚子凸出的也不明显,加之此刻低着头,模样更是惹人心疼。

    赵思危得了她的一半遗传,也是细胳膊细腿的,但五官却远没有吕红那般的凌厉。

    或许是因为赵思危时候最不喜欢别人她像吕红的缘故,便也逐渐往她相反的方向长。

    男人见对面那群大娘你一句我一句地声讨着自己,更别提身后还有几位大爷在扯着他的背心,他或许是觉得自己男人的尊严被人压急需要证明,竟趁着众人不注意之际,一脚踢向了吕红的肚子。

    幸亏吕红闪得快,那一脚只踢中了她的大腿,却也让她一个重心不稳,当场摔坐在了地上。

    大爷大娘都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居然忘了去扶这名孕妇!

    男人至此还不解气,还想上前补上两脚,嘴里还叫嚣着,“你看我今天不死你个不争气的婆娘!”

    “你敢动她一个试试!”

    千钧一发之际,男人只瞧见一道黑影闪了出来,他的腿也因此停在了半空中,而人群中猝不及防闪出来的那个姑娘却是张开手臂挡在了他和吕红的中间,虽然身材瘦,却也将吕红护了个严实。

    刚才赵思危还在人群中站着的时候,左思右想她到底该不该插手这件事,若是插手又该如何放狠话制止那个男人云云。

    大着肚子被家暴的吕红固然可怜,可赵思危却分明记得,自己时候也没少被她扯着头发摁着头往地上砸,侮辱身心的话更是听了一箩筐。

    过去的经历让她犹豫是否帮忙,父亲给予她的良好家教,让赵思危不出脏话,可当那个男人想要再度伤害吕红之际,她还是以一个矛盾体的姿态跳了出来。

    黑夜吞噬了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月亮升起,边缘模糊,像一滴沉进了水中的墨水,晕染着光芒。

    男人被她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却又在看清了她的身形后冷笑了几声,几位大爷及时地将他扯了回去,他却一把甩开了这几位的手。

    “老子处理个家事,一堆人跳出来多管闲事!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偏了偏头,隔着赵思危瞥了一眼吕红,只一眼,赵思危纵使是不回头,却也感受到身后的女人条件反射地弹了一下。

    很显然,这男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她动手了。

    “都给老子听着!我今天就是当街把这个婆娘死,也不管你们的事儿!都给老子散咯!”

    口气之大,心之狠辣,令人发指。

    不可否认,冷静如赵思危,在听到他冷不丁冒出这句话后,心脏也一度有要跳出胸腔的冲动,她听着耳旁传来的砰砰心跳声,咽了一口口水。

    随后,这逐渐壮大的围观群众们就见到,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姑娘颤颤巍巍地从斜挎包里掏出了一个盒子,由于她的手抖得太厉害,等众人看清那是个圆规之后,姑娘已经手持着圆规尖端,一脸警惕地对着那个男人了。

    圆规的尖端被月色照的直生寒光,装着替芯的盒子被她失手翻,零零散散的铅笔尖散落了一地,在她的脚边滚动了几圈后趟入水滩。

    赵思危双手捏着圆规,半低着头,一双眼睛却是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男人,大有与他殊死一搏的气势。

    “我过你敢动她一个试试!你敢死她我就让你当场陪葬!”

    她的声音因怒吼而破音,高声的尖叫让她有了咳嗽的冲动,她时候得过肺病,身体不好,故而不能大声吼叫,否则就会咳嗽不止。

    可她却也记得那时候自己高烧不退咳嗽不止时,正是身后这个女人用她单薄的背脊背起她连夜奔赴万里求医。

    而那晚她在吕红的背上迷迷糊糊地睁眼,隐约记得看到了一如今夜的明月。

    是的,她是矛盾的,可是身后的吕红又何尝不是?

    既然不爱,何苦又给出一丝温暖,让人无法狠的痛痛快快。

    既然温暖,又怎能对至亲血肉痛下狠手,骂出的词汇一个比一个不齿。

    这一刻万籁俱寂,如雪落山顶,这一刻月色铺陈大地,微风裹挟着秋凉,吹的人忽生寒意。

    赵思危从未有过这么失态的瞬间,上一世没有,这一世也没有,她以为她可以冷眼旁观一切与她无关的事物,做一个不干涉历史进程的过客。

    但今天的事情告诉她她错了,有些事情或许她应该插手,若是早点插手,才不至于有如此境地。

    她是痛恨暴力的,可她今天却用暴力保护了曾经对她施暴的人,赵思危一边与男人对峙,一边不断的在心中审问自己。

    或许是赵思危的神情看起来不太正常,忽然掏出的圆规让她更多了几分神经病的潜质,男人怕了。

    他先是往后退了几步,见赵思危没有反应,便快速切换成了跑模式,他一路跑出人群,还不忘回头对她放了句狠话,

    “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赵思危隔着老远,拾起脚边的圆规盒,奋力扔向了他。

    圆规盒很争气,不偏不倚,正巧砸到了男人的头顶,发出了“砰”的一声脆响。

    这命中率,是身为赵思危军训指挥员的徐振山,看了之后都要夸神枪手的水平。

    一个疯子没什么可看的,加之主人公之一的男人已经跑路,路人见没意思,便也三三两两地散了去。

    热闹散去,赵思危在一片冷寂中转过身,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向了吕红。

    那是一双与吕红有着八分相似的眼睛,可她却分明见到赵思危的眼神已经一改平日的乖巧和善,此刻看上去无比猩红。

    因着这抹猩红,她眼中这个刚上大学的女儿,正在与年轻时镜中的自己逐渐重合,八分的相似也逐渐变成了十分。

    不同的是,她的凶狠对的是自家人,而赵思危却是为了保护自家人。

    当然,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赵思危早就已经不把她当自家人了。

    赵思危没有多,只淡定地将圆规放回挎包中,随意地塞到了一本书里夹着,随后她又朝着吕红伸出了手。

    吕红的身子很重,赵思危拉她起来时一个重心不稳,两人险些倒在了一起。

    也是这一瞬,吕红看懂了女儿眼中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那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

    她本想做些解释,却又被这道眼神盯得不出话来。

    赵思危忍住眼中的酸涩,此刻,她的手还与吕红紧紧握着,这个孕妇的手略微有些肿胀,却有着惊人的冰凉。

    是的,吕红是高龄产妇了,赵思危开始思索,她怀着自己的时候,又是否是如今的模样?

    思及此,赵思危生生咽下了想要流泪的冲动,可是语气却有着压不下的哽咽,那语气又夹杂着几分不解的情绪,她摇着头问吕红,

    “相夫教子,忍气吞声,这就是你身为母亲,一度想要让我过上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