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我?”
赵思危飞快地在脑海中筛选了一遍近期遇到过的人,却没有想起自己见过这位年轻女子。
但事实是,刚才那位老者,她是的的确确见过的。
并且她与那老人不是在别处见过,正是那日她去航天研究所找向传军时,碰巧与她二人一起吃饭的老者,据向传军,那老人是他多年前的老同事兼好友。
所以刚才她走进这个车厢、看清老者的面容后,是有一瞬间的恍惚在的。
“抱歉。”赵思危摇了摇头,“我只见过你爸爸,没有见过你。”
陆屿走了过去,虚虚扶着那名年轻女子站了起来。
对方还有几分的出神,虽是有陆屿的搀扶,却仍旧是踉跄了几步,双眼眼眶中的泪珠垂垂欲坠,晶莹地镶嵌在眼角。
看上去约莫28、9的年纪,刚刚尽力了一场至亲的生死救援,情绪比以往的时候看上去都要脆弱一些。
赵思危能够理解对方,毕竟她也是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她更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在面对至亲突发疾病的时候保持冷静。
因而此刻,也能与对方共情几分,与之感同身受。
“没关系,那天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刚出门,我也只是看了你一个侧脸。”
站起来后,对方的神情渐渐转为平静,她朝着在场的赵思危、陆屿、许春风,以及方才一众帮助她的群众,深深地鞠了几躬。
“谢谢大家,如果不是你们,我……”
“没关系,你赶紧在这一站下车,跟着刚刚那几位列车员一起出站。”许春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却莫名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不出意外的话,你父亲应该会被送去帝都那边的医院。”
他的是实话,眼下是荒郊野岭,方才那几个站又是站,只怕以其所在区域的医疗条件,也无法接受一个急性病症患者。
所以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老人会被转去首都的大医院。
“啊……好!”女子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了神,朝着刚才父亲被担架抬走时的方向匆忙跑去。
慌乱之中又忘了拿行李,幸得陆屿提醒,她才匆匆忙忙折回来,从陆屿手中取过了他帮忙从置物架上取下来的皮箱。
直至女子的脚步踏出火车车门,列车再次启动,耳旁传来了有规律的呼啸声,众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出门在外,谁也不想遇上这样的事,但既然遇上了,那么骨子里流淌的、属于中国人的那份热心肠,就注定让他们无法袖手旁观。
但愿老者没事。
众人暗暗地想。
突发一场闹剧,赵思危也再没心情去问陆屿方才在防护栏旁,他所的“梦到过你”是为何意,反倒是许春风,正以一种及其惊讶、又夹杂着几分惊喜的表情,直直地看着赵思危。
“想不到你还会这个!”他平静的语气中,是止不住的兴奋,就像是遇到了同门。
赵思危理解他的惊讶,毕竟在80年代的祖国,心肺复苏法还尚未完全普及,所以刚才自己情急之下展露出的那些个急救手法,在他看来肯定是不俗的表现。
但她也很无奈,毕竟这还是自己上一世在研究所时被要求必须要掌握的急救知识之一,拿着上一世学来的东西现宝,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人群渐渐散去,正当赵思危踌躇该如何回答时,陆屿先她一步开了口。
他:“你们认识?”
的确是认识,许春风笑了笑。
“对,在世航赛上认识的。”他笑得愈发灿烂,却不失独属于医学生那温柔清润的气质。
“你们不也认识吗?”他的下巴朝二人扬了扬,“别告诉我赵同学还会开飞机!”
此刻无需多言,赵思危在许春风的心中,俨然成为了无所不能的存在。
赵思危:……
陆屿的目光闪了闪,只道:“她是年华的舍友,之前被周辉之拉去搬行李的时候,偶然认识的。”
这个偶然认识是事实,赵思危虽无异议,却仍旧感到可惜。
上一世的她与陆屿,本该是在成为了各自领域的中流砥柱后才相识相知,而今生却提前相遇。
她毫不担心自己的人生轨迹会因此发生改变,因为她是带着记忆重来的,可是她却不敢保证陆屿是否会与自己一样,在既定的人生轨迹里,只因偏离了某一个分支,而变得截然不同。
忧心间,许春风的话语再一次响起。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知不知道咱们的赵同学,是上一年世航赛上的金牌获得者?”他的语气中带着挥之不去的赞许,“你呀是没见到赵同学败了米方代表团,为国争光的现场!”
虽然是不同学校,但都是中国人,当赵思危战胜对方国选手的那一刻,在场来自不同地区、不同高校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欢呼!
这是属于同胞的胜利!这是属于民族的骄傲!
“哪里哪里。”赵思危摆了摆手。
“欸,你就别谦虚了!”许春风摇了摇头,听每一届世航赛的获奖选手都能获得组委会独家定制的航模模型,你的呢?有没有机会展示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开开眼自然是可以,但……
赵思危默默地将目光投向了陆屿。
对方接受到了她求助的眼神,拍了拍许春风的肩膀,“行了,先回去找他们三个吧,出来这么久,他们该等急了。”
看刚才那位大伯的焦急模样,想来刚刚许春风被叫过来的时候也是情急之下,那么他们三人坐在原来的车厢里,难保不会对这边发生的状况加以猜测。
这么来,的确是赶紧回去比较好。
“嗯!”许春风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而对赵思危问道:“赵同学,你是去临水市吗?”
临水市火车站,是这趟列车的终点站,想来她也不会去别的地方。
“对。”赵思危没有直自己要去的地方正是许春风家里的许氏塑料厂,在她看来,一件事情在出结果之前,越少人知道就越好。
“那就好,刚好我就是临水市本地人,这你也知道,到时候如果你在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以来找我。”许春风从怀中取出纸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地址,双手递给了赵思危。
这次他回临水市,不再是像往年一样独自一人,而是带上了自己谈了几年的对象,以及在帝都认识的两位至交好友。
对方二人的品质弥足珍贵,是他在异乡结识的熊弟中最值得信赖的两位。
他希望把自己在帝都遇到的美好,都带回临水市与父亲瞧一瞧。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赵思危接过了那张纸条,规规矩矩地折好后,放进来裤子的口袋里。
对方的好意,岂有不受之理?
“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改日有缘再会。”许春风扯过陆屿的手腕,朝赵思危挥了挥手。
不料,他的手却被陆屿一把挣脱。
对方:“谁我要跟你一起回去了。”
许春风不解回头:“你不跟我回去?那你去哪里?”
刚刚他们一行五人面对面坐在车厢的时候,陆屿就自己要出来透风,当初他觉得是自己四人谈朋友过了火,忽略了人家的感受,人家想避嫌也正常。
但现在已经到了晚上,他别不是还想去那个防护栏旁边吹冷风吧!
这大晚上的,也不怕出什么事儿!
陆屿没有直,“你先回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
他揉了揉自己被许春风扯得微微泛红的手腕,没再多。
许春风知道好友守口如瓶的性子,他不愿意的事情,就是拿撬棍撬也问不出来。
于是他果断转身走了,温香软玉还在车厢等自己,何苦跟这男人苦苦周旋。
旁观者赵思危:等等!男人的友谊都这么脆弱的吗?
许春风:我家是开塑料厂的,所以……
窗外早已一片漆黑,透过玻璃,能够看见远处山村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之中,洋溢着温暖而宁静的灯光。
漆黑的玻璃之上,泛出了赵思危略显疲惫的面容。
陆屿走了过去,车厢内有人吃起了干粮,他问她:“你带了吃的吗?”
路途遥远,没有食物必定饥肠辘辘。
赵思危以为是他饿了,便点点头:“有,带了几个咸鸭蛋,你要吗?”
陆屿:……
她也不嫌齁得慌!
“走吧,咱们去餐车吃。”他刚完,又觉得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是对见义勇为者的奖励。”
赵思危知道对方是怕伤自己的自尊心,加之刚才经历了这么一场生死救援,肚子的确是有些饥饿。
于是她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这个年代,餐车的菜还远不如后世的种类繁多,但比之咸鸭蛋,的确是要好上千百倍。
赵思危想起自己出来时,明斯扬还在跟那位媒人大叔胡编乱造,想必吹牛吹了这么久也是劳心伤神,便熟手给他买了个鸭腿。
陆屿见状有些疑惑,“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赵思危点点头:“嗯,还有一个同伴。”
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噢。”陆屿没再追问,起身陪她回了车厢。
……
“我给您啊大叔,真不是我吹!我那妹夫是身高腿长仪表堂堂……”
客座上,明斯扬还在用现编的“妹夫”搪塞那位想要给他和赵思危介绍对象的大叔。
要这人不是媒人出身,他明斯扬第一个不信,毕竟他从到大,就没见过这么锲而不舍想给人介绍对象的人。
他吹的正欢时,陆屿与赵思危正好一前一后地走来。
“我妹夫还面若冠玉一表人……渣!”
明斯扬猛然抬头,恰巧对上了陆屿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他的表情在这一瞬千变万化,最终出口却变成了:“你你你怎怎么和和和他在一一起!”
大叔显然也看见了陆屿,他眉目一挑,拍着明斯扬的肩膀道:
“这就是你妹夫?的确是名不虚传啊!”
“名个屁!”明斯扬冲过去,一把扯住了陆屿的领口。
“你一出现就没好事!!你这次跟过来是不是陆政安的主意!”他的怒火在双眸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