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看见门口的车位里有程禾的车, 禾穗便站在自家门口的路灯下等。
等了半个多时，才见右边过来两束令人睁不开眼的车灯。
程禾离老远就看见她了，他把车停好, 下车, 走到她面前。
“在等我吗？”他跟她话的时候, 嘴角总是勾着淡淡的笑。
禾穗不知道他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但她总觉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不清道不明的。
禾穗把捂在手心里的一个红色荷包递给她, 很虔诚地：“送你的。”
程禾懵懵的，愣愣地接了, 他开荷包，里面是一个玉色平安扣，用红色的线串着。
“是我在清明寺求的，”她怕他看不上, 又：“那个寺庙很出名的。”
程禾知道她在春天的时候出过一次远门, 坐了四个时的动车去了一个佛门圣地。
那次, 他也去了, 一直跟在她身后, 他当然也知道这个平安扣是她在清明寺里闭门抄了两天的经书，才求来的。
“为什么送我这个？”
她轻声细语地：“因为你今天送了我两盆春兰。”很珍贵, 她便拿了她也觉得很珍贵的东西送了他。
“那我收下了。”他直接把那平安扣戴在了脖子上。
禾穗指了指自己家的铁门, “那我回去了。”
她抬脚。
一声“晚安。”
她扭头, 望着他, 浅笑吟吟回了一声：“晚安。”
铁门关上，他抬手，手指捏着那枚平安扣, 低眉浅笑。
因为禾穗的花店只卖兰花，因此生意惨淡，多数的客人进店也只是转悠一圈就走了。
连着一个星期没开张，禾穗整个人恹恹的，她趴在桌子上，无精采地看着玻璃门外。
天越来越热，很多人都不愿意出门。
中午，门口挂着的风铃叮铃当啷地响。
程禾拎着一份包盒进来。
从她门店开业以来，程禾一天都要过来转悠好几次，大多数都是饭点的时候。当然，每次来，都不是空手。
他把包盒放在她面前。
“菠萝炒饭，我做的，你尝尝。”
他最近整天都泡在餐厅的厨房里，看得多了，手也跟着痒痒了。
他骗禾穗，他在研究新菜色，连着三天，禾穗都在做他的白鼠。
禾穗开饭盒，实话实：“我觉得你还是好好做的老板吧。”他的手艺实在不适合做饭。
“有这么难吃吗？”他不信，拿起勺子挖了一口送到嘴里。
禾穗眨巴眨巴眼看他，直到看他咽下去，才问：“好吃吗？”
程禾：“……”还行吧，就是盐有点大了，菠萝有点酸了。
他挖了一口，勺子送到她嘴边，“你尝尝。”
禾穗想我自己来，可勺子都抵到她的唇了，她只好张开嘴。
程禾一脸期待的表情，“怎么样？”
禾穗就嚼了两口就咽下去了：“还…还行。”
这个‘还行，’她连着了三天。
也就是，厨艺一点没长进的意思。
有点受击的程禾拉了把椅子坐下，表情闷闷的。
禾穗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他好心给她送吃的来，她还挑三拣四的。
她挖了很大一口送到了嘴里，嚼给他看，其实也不是很难吃，她只是觉得这个口味是不能上餐桌的，会成功劝退一波客人。
他看着她鼓鼓的腮帮子，突然冒了句：“那勺子，我刚刚用过了。”
禾穗耳尖在悄悄发热：“……”
他既然知道，那刚刚还用他用过的勺子挖饭给她吃？
临近傍晚，禾穗的店里来了一个客人，是一个男士。
四十上下的年纪，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禾穗站起身，了一句：“欢迎光临”就没再话。
男人在店里环顾一圈，走到一盆春兰旁。
那是开业那天，程禾送来的春兰。
“你好，这盆怎么卖？”
禾穗没有直接不卖，她走过去，婉转地了句：“不好意思，这是一个朋友放在这儿寄养的，您可以再看看其他的。”
男人又在店里留连了片刻，最后买了一盆开着花苞的建兰。
这是禾穗新店开业以来，做成的第一笔生意，她送了男人一个淡黄色的书签，上面是她自己手写的兰花养殖技巧。
男人道了谢。
晚上八点，禾穗刚准备关灯，走进来一个中年妇女。
妇女怀里抱着一只泰迪，她指着一盆花开娇艳的蝴蝶兰，问：“这盆多少钱？”
禾穗：“600。”
女人弯腰闻了闻：“少点啊。”
禾穗不太会与人讲价，她迟疑了一下：“550最低的了。”
女人又：“再少点。”
禾穗眉头皱了一下：“已经是最低的了。”
女人嫌贵，摸着怀里的狗头：“400。”
这一下就还了两百块下去，禾穗也不生气，只笑笑不好意思。
女人嗤了一声，走到门口，扭头加了50块：“450行了吧？”
450等于是本钱了，禾穗抿了下唇，“500，真的不能再少了。”
女人不愿再多出那50块钱，推门走了。
风铃铛铛作响。
禾穗关了灯，锁好门，戴上电子眼镜，骑上她的电瓶。
回到家，楼下的餐桌上留了饭，禾穗晚上吃了几块糯米糕，她把饭菜放进冰箱，上了楼。
楼上，霖夜房间的门没有关。
他听见上楼的脚步声，从房间里出来，倚着门框。
“回来了。”
“嗯。”
“吃了吗？”
“我在店里吃过了。”
禾穗进了房间，关上门，霖夜继续倚着门框，发了一会呆。
是与程禾公平竞争，可他还没追过女孩子，他对禾穗的感情是一点一滴堆积起来的，他以前也从没有刻意对她怎样，以至于他现在很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下手。
他敲了敲禾穗房间的门。
门开，禾穗扎起来的头发放了下来，垂在两肩。
他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像是在与她闲聊，“你喜欢看电影吗？”
对电影不太感兴趣的禾穗摇摇头。
见她摇头，霖夜那准备好的台词全部卡在了喉咙。
其实霖夜不太清楚她的喜好，就好像他从来都不知道她竟然还喜欢兰花。
“那你喜欢什么？”
不管她喜欢什么，他可以配合她的。
禾穗不太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她喜欢什么，这个问题好大啊。
她挠挠耳鬓，想了好一会，反问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真见少爷端着个水杯站在台阶上，不上不下的。
“少爷，你怎么了？”
“少爷？”
程禾没理他，约莫过了分把钟，他才缓缓抬起脚，继续上楼。
徐真觉得，刚刚那一刻，少爷像是被鬼上身了。
禾穗洗完澡出来，脸被浴室里的热气蒸得白里透红，她手里拿着条毛巾，坐在床沿，呆了好一会儿。
她两手攥着毛巾，在想二十分钟前，她的室友站在门口，对她的话——
“禾穗，我能追你吗？”
之前她只是感觉她那个室友对她有别的心思。
眼下，彻底被坐实了。
禾穗在想，要不要再换个室友，不然以后见面岂不是要尴尬死。
可总不能就因为室友对自己有意思就把人赶出去吧。
那么做的话，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被禾穗拒绝了追求的霖夜，一夜未眠。以至于禾穗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他眼里的红血丝。
霖夜煮的鸡蛋，禾穗也没有拿，拎着包就出门了。
霖夜站在门口，看着她那逃窜的背影默默发呆，他就问她能不能追她，就把她吓成这样了？
九点，禾穗到了花店，因为是夏季，她晚上即使关门，店里的空调也不能关。
禾穗在想，一个夏天过去，她挣的钱估计都不够付电费的。
玻璃门被她开通风，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跑了进来。
“姐姐。”
禾穗手里拿着水壶，正在给兰花叶子喷水，听见声音，她扭头。
男孩软软糯糯的语气：“我和我哥哥走丢了，你可以帮我电话给他吗？”
禾穗放下手里的水壶，蹲下，问他：“那你哥哥的电话号码，你记得吗？”
“记得，我会背。”
男孩口齿清楚，顺溜地背了一串号码。
禾穗拨通电话：“你好。”
电话里，男孩的哥哥听着年龄不大。
禾穗把事情的缘由解释清楚后，他马上就过来。
没两分钟的功夫，人就推门进来了。
男孩立即扑过去喊哥哥。
哥哥穿着扮挺潮，宽大的白T，搭着一条宽松的哈伦裤，笑起来露出两排很白的牙齿：“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禾穗礼貌回道：“没有关系，不麻烦。”
哥哥意图点什么，但颇为拘谨，没有话题，他挠了挠头：“那……人我领走了。”他牵着弟弟出去，走到门口，来了个阳光帅气的回头，“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禾穗没有接话。
兄弟俩出了店，走了一段，经过餐厅门口。
弟弟拉了拉哥哥的手：“哥哥，我的棒棒糖呢？”
哥哥看着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心里美滋滋：“现在就给你买。”
他注意那个姑娘有好些天了，终于搞到电话了。
突然，餐厅的玻璃门开了。
哥哥瞥了一眼，往旁边退了退，拉着弟弟就要走。
谁知，身后传来一句很不客气的话：“手机拿来。”
哥哥不觉得身后的人是在跟他讲话，没回头。
身后还是那句：“手机拿来。”
哥哥转过身，看了眼旁边，指着自己：“你在跟我话？”
程禾掀着眼皮，懒懒地看他：“不然呢？”
哥哥觉得他莫名其妙：“我又不认识你，你要我手机干嘛？”他梗着脖子刚：“大白天的，难不成你还想劫啊？”
程禾走近他一步，哥哥往后退了一步。
程禾垂眸看了眼他握在手里的手机，抬手，勾了勾。
哥哥把手往身后一背，就不给。
程禾不想跟他废话，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收了力，哥哥疼得脸扭在了一起：“松，松手。”
“手机拿来。”
哥哥赶紧把手机递给他。
不就一个手机吗，保命要紧。
程禾把通话记录删了，带着警告的语气：“花店的女孩子，是我女朋友。”他删完记录，把手机扔他怀里。
哥哥愣愣地接住：“……”
有点尴尬。
程禾进店的时候，禾穗刚把水壶加满水。
她扭头：“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他的餐厅都是十点才开门营业。
程禾答非所问：“刚刚那个男的，是在搭讪你，故意套你电话号码。”
”
禾穗很诧异：“我以为是孩走散了。”孩子那么，就开始做帮凶了。
程禾接过她手里的水壶，交代：“下次这种的不要理。”
禾穗点了下头，默了几秒，问：“万一是真的呢？”
程禾停下往兰花叶上喷水的动作，扭头看她。
两人视线交汇，禾穗忙别开眼。
空调的风吹起了她耳边的头发。
凉风，把她的耳尖都吹红了。
“再遇到这种事，就给我电话。”从她开店以来，他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餐厅里，来的比她早，走的比她晚。
禾穗没有接他的话，挪步到收银台的桌子前坐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