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你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面上。
意识恍惚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想起昏倒之前发生了什么，你猛地瞪大了眼睛, 连忙从地板坐起身, 仰头望了望四周。
首先, 背包还在，武器还在，手机也在。
周围的环境很阴暗，但是空旷无比, 看上去十分熟悉……不太记得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儿，你从地上爬起来，心里忍不住慌乱极了，头顶都冒出了冷汗。
怎么会这样？
脑子里清楚地记得五条悟最后的那句话, 胳膊上的寒毛都快立起来了，那个时候突然昏迷也就算了, 这、这是哪里？
【玩家触发了终极任务：穿过薨星宫的两层地下参道！（0/2）】
系统在这个时候闪出一段文字，你下意识望过去，惊讶地看着“薨星宫”几个大字, 手里的背包都快拿不稳了, 这不是高专最底层的地方吗, 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
心里迷惑得一批，主神却稀奇地主动回答了疑问。
【系统：玩家你好，终于醒了呢。】
【系统：首先要恭喜你完成求婚的攻略任务！那么废话不多，只要通过高专的两层地下室, 就可以开回家的大门, 成功回去了哦。】
你：“……”
那五条悟之前的反应是怎么回事？！自己又为什么突然昏迷, 而且攻略成功了怎么会在薨星宫的地下室醒过来, 不是应该直接回家吗……
你有一大堆问题想问，奈何不等自己主动问出口，该死的主神就消失了踪影，无论怎么大喊都不做出回答，真是气煞你也。
莫名其妙在高专的最底层醒过来，那个可恶的白发男人也看不见踪影，你的心很慌，不安地在原地转。
安慰自己穿过两扇门就能回家了，了一番气之后，这才正了正神色迈过前面的门……
通过系统所的任务可知，只要往上爬两层，就可以出去了。
虽你完全不信那个家伙的鬼话，身为RPG勇者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两层不可能轻轻松松穿过去，也许会设置守关Boss什么的。
但是……什么怪能过Lv.99的你呢？
现如今等级已经突破满级，你的心里迷之自信，99级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能横着走的存在，哪里还怕什么守关怪。
这样肆无忌惮地想着，你得意忘形，直到穿过最初始的门槛，遇到了守在第一层的黑发男人，心才沉了下来。
没错，黑发男人。
对面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黑发青年，袈裟宽松地挂在肩上，长度在肩部靠下的黑色发丝半扎起来，那双细长的丹凤眸子微微侧过来，深紫色的眼睛垂视向你，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的脚步骤然停留在原地，原本还安慰着自己的内心突然顿住了。
心底涌起了不出的预感，看着对面那个人陌生的表情，你不安地张口道：“……是，杰吗？”
被叫住的黑发青年顿了顿，下一秒便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是你非常熟悉的，以前见过很多次的浅笑，他笑眯眯地道：“嗯。”
“醒了么，真香。”
你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甚至不明白自己晕倒前看到的明明是五条悟，醒来后怎么会在这里遇见夏油杰，对方的语气是如此的熟悉，却带着一股不出的诡异感，浓浓的惶恐占据了你的内心。
想到某个白发青年之前过的话，你忍不住握了握肩膀上的背包带子：“杰……”
“你，你也知道了吗？”
明明没有把话开，对方却垂下眼帘，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像是自嘲般得笑了几声，“之前就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但没想到是这样。”
你：“……”
无措地站在原地，你像个错做事的孩子，握紧了背包望着对面的男人，他就守在这层楼的门口，神色让人看不太清楚，原本合在身前的两个宽大的袖子也分了开来。
你眼睁睁看着夏油杰对你摆出了攻击的姿势，手心里凝聚出黑色的咒灵团。
【系统提示：进入战斗模式。】
系统突然冒出来的无情的提示，仿佛在提醒着自己，想要离开这一层，只能败夏油杰——
败你曾经一起上过学，一起过咒灵，一起经历过很多日常的同伴。
“真香，出手吧。”
夏油杰召唤出了他经常用到的那几个高级咒灵，语气依旧是之前的磁和，出来的话却让你的预感彻底落实：“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想要通过这层，只能败我。”
“你…你在什么啊？！”
你的表情可以是空白一片，完全不想和这家伙对什么的，一开始得知可以回家的欣喜消失，现在无疑等同于被浇了一大盆冷水。
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发展，还想继续和黑发青年辩解什么，对方却抬手一挥，梳着长发的咒灵【裂口女】猛地向你扑了过来。
好歹是Lv.99了，向左轻松一闪，迅速躲开这个东西的普攻，裂口女紧跟着张口道：“我美……”
可恶！
你知道这个家伙，等级在夏油杰的咒灵图鉴里算高的，开口问“我美吗”的时候，会把敌方强行拉入领域，而且会用大剪子剪你，伏黑甚尔当初就被裂口女剪了耳朵……
在对方把话完之前，提前掏出屠龙大刀砍掉了这个家伙的嘴，你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本想继续和夏油杰讲些什么，在砍裂口女的空隙，新的咒灵已经从背后攻击了过来。
这次是沙丘蠕虫，庞大的体型和巨大的嘴根本没办法轻松躲开。
“一定要这样吗？！”你望着蠕动的虫形咒灵，咬了咬牙，左右没办法躲闪，只能握紧手里的刀柄，主动加入了战斗。
粉红色的熊熊火焰在刀刃上升起，心里却完全感觉不到轻松，你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开始质问起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根本不想和他们斗，这个回家方式和主神的根本不一样，明明攻略他们就可以的……
“真香，我们做过约定。”
“……”
夏油杰没有回答上一句询问，而是只是静静地望着你，出了其他的话题。
明明做过约定，却还是要离开吗？
他没有把话完，但是你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动作忍不住慢了一拍，险险将沙丘蠕虫击退，心里也跟着停顿了下来。
好像……没办法再装傻了。
是的，如果，五条悟之前那句开玩笑但其实发自内心的话，是破你内心的一个突破口，那么眼下对立的情况，以及夏油杰这句由心的质问……
就是将一直以来掩盖住的平静血淋淋地撕开，把你一直逃避的事情揭露了出来。
从平安京回到现代，你不得不承认，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反应都很不对劲，动作和语气也不像你们最开始初遇的样子，气氛明显非常怪异。
实话，其实心里早就察觉到了，这是当然的，你又不是傻子，但是自己对此的做法呢？
你逃避了。
没有正面去管他们，不敢仔细去深想这其中的事情，而是把目标不负责地定在虎杖悠仁身上，想着赶紧攻略完人物角色，草草了事好赶紧回家，对以前的同伴总是采用逃避的态度，用做任务和升级的口号来回避他们的心情。
可是……
自己又有什么错呢？
是你自己想穿越的吗？不是。是你主动想要莫名其妙的死亡，绑定系统跑来这个机械化的世界激活这里吗？也不是的。
至今都忘不了第一次升到4级，被恶狼咬掉胳膊的疼痛；至今也忘不了每次乏累至极，还要努力咬着牙去吃怪味糖的疲惫；至今都无法忘掉，当初被烈火焚身的痛苦。
你真的不在意吗？不是的。
明明在穿越之前，自己也是一个现实世界中普普通通的姑娘，家庭康、日子平凡，有家人，也有朋友……
回家，其实一直是你在这个RPG坚持下来的动力。
可是你现在的内心无疑又非常矛盾，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产生感情是假的。
无论是和五条悟晚上一起游戏，和夏油杰对练，给他吃味道奇怪的糖果看他们吃瘪，认识了身为动漫角色的学弟，和高专的大家一起去看烟火大会，你都不是单纯做做样子，而是发自内心地去参与了这些事。
哪怕他们一开始只是游戏设置的死板NPC，哪怕这些家伙之前还需要点击气泡来进行对话……没有办法否认的是，你确实对这里的人产生了羁绊，至少把他们真心当做了同伴。
“杰……”
声音忍不住想带上哭腔，你还是忍住了，用力握着大刀继续阻挡住对方的攻击，夏油杰和咒灵同时攻击过来，他的体术很强，自然不容看。
使出火之神神乐贰之型·碧罗天，炽热的火光将阴暗的薨星宫参道照亮了几分。
作为Lv.99的满级，其实击退这些咒灵是很简单的，你却没有真的用力，与此同时，大刀用力上对方抗物理的咒灵【乌贼】。
“对不起……”
默默地出这句话，牙齿甚至咬破了嘴唇，你继续发动攻击，刀刃与对方的咒灵以及体术碰撞在一起。
虽然对他们产生了一些真正的感情，但是，回家才是你真正的目标，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让自己坚持下来的源泉。
你真的无法想象，自己永远见不到父母的样子，也无法想象永远回不去的景象……回想当初大学开学第一年寄宿离家，你还抱着自己父母哭得七荤八素，哪怕现在早就独立了，却还是不想放弃自己世界里的朋友和家人。
你没有恋爱脑，也做不出因为踏足了几个月动漫的世界，就算永远留在这里的事情……
可是，可是。
杰他们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难道就这样真的不管不顾，甩掉他们离开这里吗……？明明花尽心思去把夏油杰救回来，明明对虎杖悠仁主动做出了攻略的事情，明明一直对五条悟做出逃避的态度，你的脑子里有一根弦在不停地撕扯，像是想冲破理智的牢笼，握着武器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
“真香。”
夏油杰保持着沉默，突然断了你的思绪，深色的紫色眸子紧紧地注视过来，浑身缠绕彩色闪电的巨大龙形生物从他手心凝聚，朝着这边飞速而来。
是【虹龙】。
迷茫地望着对方堪称顶尖级别的咒灵向自己袭击过来，站在对面的黑发青年神情是如此认真，他是真的不想你离开，就像当初你们做的约定，永远留下来……
男人还在低声问着：“你真的要走吗？”
……
听到夏油杰最后这句疑问，你终于还是忍不住破防了，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声音带上了哭腔，理智也在断弦和坚持中徘徊：“对不起。”
呜呜呜呜，真的对不起。
出这句话的时候，眼泪也跟着止不住地冒出来，手里的武器也拿不稳了，你崩溃地大哭，不停重复着对不起，手上却不得不握紧大刀冲向对方的咒灵。
由于慢了一拍的原因，虹龙眼看就要袭向自己的脸，然而在即将触碰到鼻尖的那一刻，噼里啪啦的彩色闪电骤停，嘶吼的龙啸在耳边响起，虹龙被控制着从你的脸颊擦边而过。
你瞪大了眼睛，泪珠还挂在眼眶上，眸子中映出的巨大的龙形咒灵，已经从身边摩擦着肩膀刮过去，不自然的利风吹散了你的发型。
……
是夏油杰控制了咒灵的轨道。
他没有继续做出攻击，而且低垂着头站在对面，刘海遮住了神色，许久都没有话。
你也没有话，激烈的战斗在此时突然停止了，空气里只剩下自己控不住的抽噎声，你忍不住用手背不停地去擦眼泪，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咬紧了自己的唇瓣。
时间仿佛停留在这一刻，空气陷入了一阵安静的氛围当中。
半晌，面前的黑发青年开口了，他的指节握得泛白，沉默了片刻，对你轻声道：“走吧，悟在前面。”
……
你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决定放你走。
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手里的武器，你紧咬着后槽牙，用袖子把脸上的眼泪全部擦干，把目光从夏油杰握紧的拳头移开，努力向前走去。
就这样与比自己高大不少的黑发青年擦肩而过，全程没有侧过头去看对方……你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回头，你一定会后悔，心底的信念一定会彻底崩塌掉。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清楚的知道，从迈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前面就是通过第一层薨星宫地下参道的门，看着那扇黑秃秃的大门，你终究还是死死忍住了哭腔，和夏油杰互相背对着身子，让自己用平静的，认真的语气努力道：
“杰，再见。”
你走了以后，也要好好的活着。
“嗯。”
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夏油杰放轻的嗓音像是在安抚你一样，却带着没办法掩藏住的沉默。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