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如遇狼君 > 第73章 侍疾
    萧徇不由得一噎。

    这口气仿佛一直埋藏在心底,只是没有通道,今日被苏绾这么一激,瞬时有如火山喷发,全顶到了心口窝。

    这还不算,竟有大冲喉咙之势,几乎是瞬间,萧徇就感觉到了喉咙火辣辣的发胀发疼,像有刀片在那处生剜一样。

    他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果然,奇疼无比,连呼吸都仿佛被窒住,生生憋回去,与从心底涌上来的郁气合成一团,绞得他心口闷疼。

    萧徇不能撒谎“是”,可“不是”,那自己刚才所劝之言辞,岂不成了在自己脸上的耳光?

    他抬头看向苏绾。

    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萧徇不由无奈的苦笑一声,他骨子里那份天生的宽厚、良善以及优越感,让他没法对苏绾生出恶感来。

    不得不,萧徇的确涵养上佳,他忍着十二分的不适,仍旧没有动怒,只苦笑一声道:“不然又能如何呢?这世道如此强悍,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力量就能扭转的。何况生命只有一次,殊为可贵,总不能为了微不足道的琐事就轻易赴死?凡事不能只看眼前,总要放长远些,将来总有一天,会把从前所受的委屈一并抵偿。”

    呵。亏得他有脸。

    但凡苏绾是个男人,绝不叫自己活得像萧徇那样憋屈。他还是王府世子呢,什么事都以“忍”为上,不怕忍的时间长了,会忍出病来?

    不过他能忍,那是他的事。

    苏绾并不反驳,只淡淡的道:“人各有志,我没有世子爷的胸襟和忍性。”

    从前她忍得够多的了,她不想忍了。

    这辈子还不知道什么样呢,不如图一时痛快。

    忍别的人也就罢了,可她没法忍苏绣母女。苏绣做只是个开始,只要苏绾这会儿忍了,以后只会源源不断的都是罗烂。

    外人也就罢了,哪怕揪着头发撕破脸,得再狠也没什么。可苏绣则不然,到底是亲人,她又是晚辈,行动都落个被动的境地。

    而且,来自于亲人的伤害,远比来自于不相干的外人的伤害更疼更重。

    萧徇再度无语。

    他实在没有想到,看着柔婉、温驯的苏绾,居然有着这样刚烈的一面。

    倒和三郎有几分像。

    他颓然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委屈……”

    又来了,这样的同情实在是廉价,苏绾不需要。

    她可不可以奢求一点儿,如果萧徇真的理解,真的同情,她不需要他做什么,只求他不要与梁王沆瀣一气可好?

    她不否认他对她有最大的善意,她不敢也不能拿他当自己人,但请他不要辜负和玷污了这份善意。

    她不需要他界限分明的站到她这边来,她只求他不要明火执杖的站到她的对立面,着为她好的名义,行伤害她之实事。

    萧徇没法悟到苏绾的心思,一径的语重心长:“好歹也拖到三弟回来,否则你独木难支,终究不是良策。我会劝父王……从长计议。”

    真的不必了,横竖他没那个能力违逆梁王。

    就算是他自己的事,他是真正的不愿意,只怕也没法阻拦梁王的意志。

    苏绾实在不乐见他为自己“牺牲”,因此只嗤一声笑出来,断萧徇道:“梁王府大可不必对我一个失了恃怙的弱女子多加容让,若实在忍无可忍,原本不必忍的,大可以将我休逐出府。一切皆是我自作自受,我毫无怨言。”

    话到这儿便是死局了,实在没法往下谈。

    她竟然如此冥顽不灵,也如此刚愎自用。

    萧徇自认没有能力劝服苏绾,因此尽管对她的未来满是忧愁,却也只能怅然而返。

    苏绾却并不是气话,这就是她的态度。

    只要她还是萧三奶奶一天,苏绣就别想着进门。

    若梁王府当真觉得自己冥顽不灵,朽木难雕,在萧衡归来之前便将她休弃,她认。即使输得一败涂地,让苏绣和大伯母得了意,可苏绾也不后悔。

    嫁给萧衡,实非她所愿,哪怕他真的还算是个人,待她也还算有感情有良心,可前途未卜,吉凶难测,同他中道仳离,于苏绾而言,绝不是痛不欲生的事,没准反倒是条活路。

    所以苏绾是真的不畏不惧。

    &

    苏绣的事算是僵住了。

    好在梁王觉得这事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他也不屑自降身份,和苏绾一个媳妇儿计较,又有萧徇从中委婉相劝,他便没逼着苏绾非得接纳苏绣。

    苏绣呢,能进梁王府,心愿便已经达成了一半,剩下的便是水磨功夫,慢慢熬了。横竖萧衡还没回来,她也犯不着非得犯贱去苏绾跟前做伏低,受她拿捏。

    她倒也沉得住气,竟安分守己的在王府里住了下来。

    苏绾不可能一直病着,正巧宫里传来消息,是荣妃病了。

    荣妃是梁王的生母,于情于理,做为媳妇的梁王妃都需进宫请安,如果荣妃病得厉害,梁王妃还需留在宫里侍疾。

    梁王府里不能没人掌管中馈,世子妃进宫则独木难支,曹氏没有诰命,是以苏绾尽管不受梁王妃待见,这会儿却得赶鸭子上架,不能再闲着了。

    这是继上次进宫谢恩之后,苏绾第二次进宫。这回又和上次不一样,上回不过是个卯,这回却很有可能在宫中留宿。

    苏绾虽然一直没敢懈怠,私下里苦练宫规礼仪,可事到临头,还是很紧张。

    进宫不能带侍女,杏月、霜月是没法再指望的了。又不能带利器,苏绾想要自保都难。不过如果真得豁得出去,苏绾也没什么可怕的。

    千古艰难唯一死,死便是最坏的结果了吧?

    进宫的路上,梁王妃和世子妃都很沉默。

    梁王妃进宫习惯了的,倒还好,徐氏就很焦躁。平日里她在府里没什么地位,这会儿有了事,她便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梁王妃已经再三切切叮咛,叫她进宫务必谨慎,做事之前动动脑子。宫中云波诡谲,暗流涌动,连她都分辩不清谁是好是坏,是敌是友,就更不用徐氏了。

    虎视眈眈盯着梁王府的人不少,稍有差池,便是阖府俱灭的结局。

    徐氏答应的很痛快,可姑侄两个心有灵犀,都知道这话不过是而已,真遇上事,徐氏就是个白给的炮灰。

    梁王妃不禁看向苏绾。

    苏绾仍旧一脸的稚气,但神色要比徐氏强多了。

    梁王妃终是开口道:“苏氏,你和你大嫂有再多的芥蒂,可进了宫便是一家人,彼此要互相照应。”

    这话不用她,苏绾也明白,在家里闹得怎么个天翻地覆都没关系,可到了外头,虎狼环伺,危险重重,要是自家人还不齐心,那就擎等着死吧。

    她点头道:“是。”

    梁王妃目光咄咄的望着苏绾,道:“凡事务必谨慎再谨慎,心再心,切不可给人向梁王府泼脏水的可乘之机。”

    梁王妃这话空洞而无力,把“谨慎、心”四个字强调上百遍,也不能给苏绾以切实的指导。她只能随机应变,量力而行。

    但她听懂了梁王妃的意思。真要因一己之过,祸延王府,她和徐氏都只能引咎身死,总之不能牵连到王府的男人们。

    徐氏脸都白了,看向梁王妃,道:“姑,姑母,要不然……”

    别进宫了吧?

    梁王妃狠瞪向她。要不然什么?这个时候是能退后的时候吗?她是长子长媳,是世子妃,是将来王府的女主,遇事她不往前冲,只想着往后缩,像话吗?

    不是自己这做姑母的狠心,但凡徐氏能立得起来,自己也不会这么心力惟悴。

    府里中馈,徐氏管不好,她又没有子嗣,连给她寻个不能进宫的借口都没有。

    徐氏瑟缩了一下,把要的话又咽了回去。

    &

    荣妃住在储秀宫,是一宫主位。

    毕竟是当今陛下潜邸之时的老人儿,又有梁王这样成年且手握重权的儿子,是以尽管青春不再,可尊崇不是一般的嫔妃能比的。

    一重又一重的传报,候了许久,苏绾才得以跟着梁王妃心谨慎的进了正殿。

    她没敢乱看,但眼角余光瞥见,也能看到正殿十分奢华。

    荣妃似乎病的很重,她卧床躺在榻上,床帐被高高撩起,隐约只能看见一张保养得宜的圆月般的面孔。

    屋里有十多个宫人。

    梁王妃婆媳三个在离床榻三尺远的地方停步。

    有宫人递了团垫,三人跪下行礼:“臣媳请母妃安。”

    荣妃没出声,是她身边的掌事姑姑和梁王妃一对一答。

    梁王妃来前就猜着荣妃怕是病的不轻,此次进宫怕不是探病那么简单,恐怕要留下侍疾。果然,简单的见面之后,婆媳三人被安排到了后殿偏殿。

    皇家不是寻常人家,婆媳之间难得亲近。梁王妃虽时常进宫,可也不曾在储秀宫留宿。是侍疾,也要经了掌事姑姑传召,得了允许才能进殿。

    也不过就是帮着递递药碗、蜜饯、温水之类。

    世子妃徐氏紧随着梁王妃,十分殷勤的帮着下手。

    苏绾就稍显木讷,她像个沉默的影子,默默的坠在梁王妃身后,她们姑侄把能做的都做了,她便显得有些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