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无穷尽 > 第12章 小姑娘不能惯着(……
    周以汀一个人对着一张空桌子发呆,她已经坐了五个时,隔壁都已经翻了五次桌了。

    服务员看着这个姑娘,一筹莫展,一开始他们还上前关心下什么时候点菜,被怼了三次后,都识相地走远了。

    “是不是有毛病,又不点菜,就坐那霸着位置。”几个服务生凑在一起,对着周以汀的方向指指点点。

    “喝了一壶茶,茶位费都得收大几十了。”

    “行了,随他去吧,到时候真投诉起来,我们大过年的白加班了。”

    “真晦气,过年还遇到这种客人。”

    周以汀拿起茶杯,已经见底,她拦下过路的一位服务生,面无表情地道:“麻烦再给我加点水。”

    服务生忍着嫌弃,挤出个笑容,点头马上。

    周以汀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盯着座位发呆。老爸最喜欢吃火锅,但老妈嫌火锅味道大,不同意在家里开锅,把老爸委屈死了,但凡有机会外食,必选火锅。

    “这个黄喉可好吃了,还有这个竹荪,鲜得你掉眉毛。娇娇,来,把碗拿来。”

    她仿佛看到老周同志就坐在她对面,圆脸上都是汗,明明不能吃辣,偏偏好这口,把自己辣得五官扭曲,还甘之如饴,满足得笑个不停。老冯同志在旁边不停地给他倒水,不给他喝冰可乐,怕他把胃搞坏,前两年工作压力大,已经有过胃溃疡,可不能乱来。

    她就乐呵呵地吃着碗里的肉,喝着快乐肥宅水,跟着老冯同志一起笑话老周同志不能吃辣,还点个辣锅。

    手机时不时震一下,班级群,姐妹地下群,家族群,陆陆续续有新消息,红包不停地撒,她都没去看。

    以前她也爱凑热闹,可现在,她最好谁都不要想起她,让她一个人安静会,不要带着心翼翼的口吻问她过年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家里需不需要买点什么。

    她的神经就在这些慰问中,一次次被刺痛,他们非要一遍遍地提醒她,她现在是个孤儿吗,没娘管,没爹疼,一个人不心在家里就会被饿死?

    她知道那些都是场面上冠冕堂皇的话,舅妈什么年夜饭一起吃,她要真去了,谁吃得下饭,她就像个扫把星一样,到哪,哪就冷场,一个个假模假样地关心她,实际上她一走,全都松了口气,一副总算把祖宗送走了的模样。

    所以,只要她一个人就好,他们表面上担忧,心里一定可高兴了。

    桌上分明没有热锅,她眼前慢慢朦胧,雾气模糊了视野,好像有个人走到她面前,一把拉开椅子坐下。

    周以汀没抬头,心里懊恼得要死,憋着股劲把眼泪逼回去。

    服务员不知是不是一直盯着这桌,对面的人刚坐下,瞬间就拿着菜单凑了上来。

    “您好,这是本店的菜单,今天新春特惠,还有新春套餐,您看一下。”

    江时烈接过菜单,随意翻了翻,抬眸看向对面的姑娘。周以汀低着头,刘海隐隐遮去半个面庞,只让人看到她紧抿成线的嘴唇。毛衣松松垮垮地罩在她身上,无法掩饰她单薄的身形,肩膀处的骨头特别突出,还有她露在袖管外头的手,瘦到看得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手指用力握着茶杯,指节用力到发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就好像快要烧沸的水壶,无限逼近零界点。

    烈爷暗暗摸了摸鼻子,好大的一股怨气。

    “就新春套餐来一份,饮料有吗?”

    “有鲜榨果汁,可乐、雪碧也有,还有热饮,您需要哪一种?”

    “那就……”

    “我不要新春套餐。”

    周以汀突然开口,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神态疲惫,眼圈微红,但整个人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江时烈本来就是瞎点,当即调转菜单,推到周以汀面前:“想吃什么,你来点。”

    她应该饿坏了,几乎一天没吃饭。

    周以汀不吭声,盯着他看,江时烈靠在椅背上,接受她锋利的目光巡视,这姑娘眼神特别凌厉,她心里一定特别想把目光变成把刀子,往他脸上招呼。

    半晌过后,她问:“你吃过了?”

    江时烈想了想家里那满桌子的菜,如实点头。

    周以汀笑,姑娘长得好看,就是笑得瘆人:“你的有事,就是去跟别人吃饭?”

    江时烈知道她误会了,这么个乌龙,他自己都不信,以她现在的情绪,他的解释只会让场面更恶劣。

    江时烈指了指菜单,心平气和地:“先吃,人饿的时候,容易生气,吃好了,我跟你。”

    周以汀猛地拍在桌子上:“吃个屁,不吃了。”

    服务员:“……”

    这一拍把水杯里的水都震到外头,烈爷眉毛都没动一下,十分淡定地看着周以汀发怒的脸。

    服务员左右为难地看着他们俩:“二位,要不先商量下……”

    “点一份新春套餐。”江时烈果断道,“来一杯现榨橙汁,谢谢。”

    周以汀涨红了脸,情绪在胸口不断翻涌:“我不吃了。”

    “必须吃,我可不能让你饿死在这里。”江时烈淡淡道,顺手给自己满上一杯茶。

    周以汀一怔,好像踢到了铁板上,又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人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顺着她的情绪哄她。

    他不会哄她的,她下意识里感觉得到,他不骂她就算好的了,白天还给她臭脸看。

    他没点羞愧心吗,对她不应该好声好气吗?

    她觉得自己有理,随便捡一个理由就够砸死他的:“是你把我丢这的。”

    “我了,家里出事,这点理解力有?”

    “你是去吃饭。”

    江时烈摊手,理所当然地:“事情解决完了,当然要吃饭。”

    “你转我钱,发谁呢?”

    “娇娇,你太敏感了,我转你钱是想让你多吃点,吃完也好车回去。”

    周以汀炸了,指着他:“谁允许你叫我名了,要点脸。”

    江时烈无意瞥见她左手腕系着根红绳,绳子上坠着一只金草莓,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江时烈,跟你很熟吗?”

    “好好好,那我叫你什么?”他收回目光,本就是故意扯开她的注意力,这时候见好就收,起身亲自帮她洒了的水杯满上热水,“周同学,可以吗?”

    周以汀收回手,这回是乱拳在棉花上,情绪一泻千里。

    重新坐回位置,江时烈思忖道:“饭还是要吃的,这样,等你吃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玩,算补偿你。”

    锅底正好被抬上桌,热气腾腾的大锅,猪骨头熬出来的乳白汤底,辛香四溢的绝密配料,把隔壁孩都馋哭了。

    菜陆陆续续上来,麻辣鱼片、玉脂羊羔、特级肥牛,面对满桌子的佳肴,周以汀要走的心也慢慢被融化在一锅火热里。家里冰箱有什么?好像只有苹果和酸奶,难道她要以水果沙拉结束这悲惨的一天?

    周以汀给自己调了两碗酱料,开始涮起肉来,对面的人见状,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服务员悄悄往这桌量,一番猛于虎的操作后,这桌竟然安静下来,开始埋头吃饭了,果然美食的力量无穷大。

    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一个勺,兜着自己圈养的肉。

    吃了一会,胃里舒服些后,周以汀突然发现不太对劲,对面的人怎么吃得比她还多。

    “喂,你不是吃过了吗?”

    “嗯?”江时烈慢吞吞地道,“气饱了,没怎么吃。”

    他在生气?周以汀挥开火锅上方的雾气,看清楚他的脸,这人从出现到现在,神色平常,语气都在一个调上,哪里心情不好了。

    江时烈看出姑娘的疑惑,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什么,家里的事,跟你没关系。”

    人吃饱后,确实心情会舒畅些,周以汀涮着牛丸,情绪平和了许多,随口问:“你家出什么事了?”

    江时烈不爱跟人提家里的事,他家的情况不算千万家庭里最特殊的,也绝不普通,有些事他一个人能扛就扛掉了。

    只是,姑娘好不容易平复情绪,跟他正常对话了,他不点什么,估计她又得反弹。

    折腾了一天,江时烈也慢慢冷静下来,江时梦得没错,他毕竟大周以汀八岁,不该跟姑娘置气。谁叫他钢铁直男了二十五年,人又没耐心。面对她咄咄逼人的样子,不知不觉也上了火,处理问题的时候,过于简单粗暴了。虽然他生气有原因,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若是被父母的在天之灵知道,会有多难过,但她再怎么不对,归根结底,事出有因。

    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丧亲之痛,没有体会过的人,出来安慰的话,不过是苍白无力的词组,无法真正抚慰心灵。

    这段修复之路很长,有些人走了一阵子,有些人要走一辈子。

    她现在暴躁的样子像只刺猬,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也不愿跟人求助,在学校里能若无其事把自己的伤口撕开来给人看,不顾自己再次血流不止,结交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尝试危险的禁区,把吃饭跟赌气挂钩,自虐式地伤害自己的身体。

    这就是她现在对待自己的方式。

    而她一而再地找他,为了什么?

    他这么聪明,一两次下来,早就看出来,她纯粹是为了叫他难堪,给他制造麻烦,用这种不正常的方法,获得一点点心理上的平衡,甚至快乐。

    很可怜。

    江时烈对上周以汀询问的目光,收回思绪,淡淡道:“我奶奶突然昏倒了,想见我,去了后发现没那么严重,就是家里人为了骗我回去吃饭,搞出来的花样。”

    周以汀没听明白:“骗你回去吃饭,为什么要骗你?”

    江时烈抬眸,眼神意味不明。

    周以汀顿时明白了,她忽然想起老周同志在家跟老冯同志的对话,好像是烈很早就独立了,跟家里关系不是很好。

    那时候,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周以汀冷着脸,硬邦邦道:“有家人就好好珍惜吧,至少还能见着自己的父母。”

    她这话倒是没错,比起她的天人永隔,他家人健在,理当珍惜当下。可是,怎么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江时烈也没法一下子把他的情况跟她讲明白,很多事,只有切身体会,才有切肤之痛。两人都没再提这事,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话题。

    这一顿,江时烈点过了头,两个人根本解决不掉这一大桌的东西,他把一些干净的菜包,交代她明天稍微下个锅,可以当中饭。

    周娇娇同学一脸嫌弃,站远了些:“我不会烧。”

    烈爷还以嫌弃:“都快十八岁了,烧个汤都不会,我十八岁的时候,都能自己做三菜一汤。”

    周娇娇掐着嗓子反唇相讥:“你会你上啊,你来给我烧。”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教你倒是可以。”

    “行啊,你明天来。”

    到这,两人同时一愣,怎么就变成明天也要见面了。这大过年的,除夕到初二,都跟一个人拴上了,什么鬼东西。

    烈爷很快想通了,作为男人,话都出去了,没道理收回,教就教吧,一顿饭的事。周娇娇也跟着默认了,反正总要找他不痛快,省得她动脑子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周以汀系好安全带,想到了问题:“你要带我去哪?”

    “找点乐子吧,大过年的,带你去见识下成年人的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