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江这位同志双面间谍当得还是很不错的, 第二天就探来消息，周以汀每周日下午都会去一个大神老师家辅导，这个大神老师据是一名退休的特级教师, 资历很深, 原本在高考出卷组担任过组长。但听这两周, 周以汀在课上跟老师有点争执，具体什么情况，谢江也不是很清楚，吴锐那边, 他不好再多问了，人家已经开始怀疑他暗恋周以汀了。
江时烈想了想, 电话给江时梦核对了下情况。果然，周以汀每周日下午会出去，但她的法是跟同学去图书馆自习。
然而，周以汀从来没跟他提过课外辅导的事, 也是他粗心忽略了, 听现在学生课业压力很大, 课上学不完, 课下忙着补, 高一的就在学高二的，高二的就在学高三的, 一个个拼死拼活超前学习, 才不至于落下进度。他回想了下当年的自己, 学习好像挺轻松的, 从来没找过什么家教、辅导班，所以在他的认知里，学习好和辅导班没有画上等号, 甚至没关联。周以汀不肯告诉他，多半是自尊心作祟，她学习好，一半是人还算聪明，另一半是靠刻苦出来的，原来到周家，但凡提到周以汀，周师傅总会姑娘学习很自觉，早上不用叫就自己起来背书了。
“你要去接她吗？”江时梦在电话里问。
“嗯。”
江时梦在画板上随手涂鸦，笔尖一顿，忽然道：“老弟。”
烈爷按了按蓝牙耳机：“怎么突然肉麻？”
江时梦在电话那头悠悠感叹：“你对周以汀可真好啊，我这个做姐的都不由羡慕。”
江时烈轻笑：“全世界就周以汀这个没良心的认为我对她凶。”
“这事除了我，你还跟家里提过吗？”
江时烈着方向盘，沉默了一会，：“没。”
“姑娘那我没多问，我看你的意思是，算一直培养她？”江时梦斟酌后，用了培养二字，看得出是用了心思，不想戳痛任何人。
江时烈跟姐姐关系好，两人间自有默契，之前江时烈姑娘一个人住不安全，江时梦就让周以汀住下了，可眼下江时烈对周以汀的态度，俨然不是随便照顾下这么简单，江时梦作为姐姐，总归是要弄明白事情的缘由，才好判断怎么配合老弟行事。
江时烈跟江时梦没什么可隐藏的，把情况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
江时梦听完，手中的画笔已经完全停下，即使猜到一半，可真的从江时烈嘴巴里听到，还是觉得非常震惊。
她很想，不一定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多赔点钱，或者多给点生活费，可想到这段时间与周以汀相处的情形，又觉得姑娘可怜。再，江时烈肯定比她想得深，他从要么什么事都没兴趣、无所谓，要么定主意就不会变，他既然决定照顾周以汀到她能独立，肯定不是随口，而是认真在履行作为“家长”的职责。可他自己分明还是个青年，正是最好的年华，从来没照顾过人，女朋友都没怎么交过，实在太难为他了。
车子慢慢驶入老城区的路，江时烈分出一半心找目的地，一边答话：“所以，我把她送你这了，不可能让她跟我住，不方便是一方面，关键是惹闲话。”
“哎，”江时梦自然知晓弟弟的用心，看起来最怕麻烦的人，心思细起来比谁都想得多，“你还是得心，老头子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折腾。”
“有数，不了，我到了。”
这种老区，停车位非常紧缺，他绕了三圈，才碰到一辆车开走，赶紧补位停好。
结合谢江和江时梦的法，周以汀下午的课是从两点到五点，每次三时，现在是四点半，再过一会她就会出来。
也不知道她看到他突然出现，会是什么表情。
光是想想，烈爷就乐了。其实吧，带孩子有烦心的事，也有乐子，只是不太好言传，只有自己意会。
江时烈开歌单，车内静静流淌着乐声，他点开邮件，顺便处理点工作事项，以前某个赛段结束后，他还是会留在车队，沉浸在调校车子、数据分析和训练上，很难想象他会把时间空出来等一个人，以前总觉得自己太忙，忙得没时间吃饭、睡觉、生活，可现在看来，不是没有时间，而是愿不愿意为某件事、某个人付出时间。
一首歌的时间过去，区门口隐约有人走出来，江时烈不经意抬眼，刚低下头，又重新看去，周以汀正单肩背着包从门口走出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又像是谁惹到她了。
什么情况，今天早退了？
江时烈正算下车，忽然看到她身后跟出来一个人，有点眼熟，他努力回忆了下，似乎是谢江篮球校队的队长，那次见到他应该是在学校楼梯口。只不过现在隔得远，江时烈记不太清男生的样貌，据此人是校草，谢江跟他站一块，瞬间沦为背景板。可现在只能看到男生很高，鼻子眼睛嘴巴都有，不缺。
这位校草正紧追着周以汀，周以汀停下来，转过身跟他了几句，男生朝她靠近几步，还特地低下头，特别真诚专注地盯着周以汀，感觉脸都快贴上去了。
江时烈挑眉，好像谢同志起过，这位校草暗恋周以汀。
过了会，周以汀率先重新迈开步子，吴锐似乎还想跟她什么，但周以汀没理会，她侧脸的神情很沉，步子迈得很大。
江时烈赶紧开车跟了上去。他慢慢靠近她，没有按喇叭，怕吓着她，她低头走着，没注意到身后靠近的车辆，直到他与她并行，她才有所察觉，偏过头。
和预料的一样，她见到他的瞬间满脸诧异，烈爷有点愉悦地摘下墨镜：“提早下课了？”
周以汀几乎异口同声：“你怎么会在这？”
“接你。”后头有车子鸣笛催促，江时烈往车里头示意，“上车再。”
周以汀指了指吴锐：“我和同学还有事。”
吴锐对江时烈印象深刻，一开始看到他和周以汀在一起，还有过一些猜疑，吴锐莫名对这个男人很在意。见周以汀如是，他有点诧异，刚才他们分明的是其他事，但他有脑子，这时候得顺着周以汀的话。
江时烈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后头的车子不耐烦地再次鸣笛，他像是没听到：“去哪，我送你们。”
周以汀蹙眉：“你今天很空？”
“还可以。”
周以汀无话，两个人对视着，开始僵持了。
最后，还是周以汀败下阵来，木着脸拉开后座车门，还对吴锐：“上来吧。”
吴锐同学前一秒被周以汀拒绝同路，下一秒被她带着共乘一车，两极反转得太快了。
江时烈带着他们驶出路，从后视镜看去：“去哪？”
“……”周以汀回视他，开口却是跟吴锐的，“你家在哪，送你回去。”
吴锐：“……”
江时烈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奉行看破不破的成年人法则，他礼貌地询问吴锐：“你家地址是？”
吴锐报了个地方，大概距离十多公里，然后他又：“可以把我放在前面的地铁站，有直达线路。”
“没事，我不是闲着么。”江时烈拖着音“自嘲”，朝后视镜看了眼，瞧见周以汀像是没听见，而那子略显拘束的脸，“你家挺远的，这个老师很好吗，千里迢迢来上他的课。”
吴锐反应了会，发现江时烈是在跟他话，连忙回道：“张老师是特级教师，押题很准，能上他的课很难。”
江时烈明知故问：“哦，你们在学校是一个班的吗？”
周以汀正蹙眉盯着窗户发呆，心不在焉地回道：“不是，碰巧在一个补习班。”
天边的阴影逐渐厚重，渐变的颜色仿佛渗透到车里，从视觉到心理都给人以微妙的压迫感。江时烈很想跟青少年们好好聊一聊，奈何后座的二位都各有心思，确实只想把他当司机。
周日的傍晚，路上还算通畅，二十分钟后，抵达吴锐家。少年跟江时烈礼貌道谢，踟蹰着想跟边上的女生道别，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踩在地面，忍不住回头，周以汀恰好转过脸，暮色模糊了她的神情，但应该没有在笑。
“再见。”她先开的口，听上去没什么情绪。
“再见。”他还有好些话要，刚才被江时烈断了，一路上根本找不到机会再续上，眼下只好，“我会微信联系你。”
江时烈见周以汀没好不好，他也不再问，关上车门，目送车子离开。
车子很快并入车流，埋没在一片尾灯之中，车中依然安静，这种安静让江时烈很不适应，他心中好气又好笑，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怎么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烈爷自己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直接问当事人：“周娇娇，我来接你，不开心？”
周以汀经过这一路的调整，情绪已经恢复如常，脸也不如刚开始那么黑了，这时候正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咬了半块，甜丝丝的可可香把最后一点忧郁也给冲淡了。
不开心吗？刚才看到他的瞬间，情绪波动很大，她还处于另一种心情中，根本没来得及分辨见到他时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可能惊讶更多吧。
周以汀低下头抿着巧克力：“没啊，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竟然对周娇娇这个称呼没反应？
烈爷再次诧异，要不是还得开车，真想立刻扭头看看她什么情况。
“不对啊，我上次要来开家长会，你的表情不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会开心。”
江时烈不费力地从记忆中调取那天学校操场上的画面，朋友跟他并肩绕着塑胶跑道走着，她不心泄露出来的雀跃，没敢写在脸上，却跳上了睫毛，时不时拿余光看他的时候，被他不动声色地收下。
哪怕犯了错，很可能被他责罚，可见到他，分明是高兴大于害怕。嘴巴再硬，再是跟他闹别扭，依然渴望有个人能够关心她，为她撑腰。
周以汀默默把剩下半块巧克力含在口中，靠回到座椅上：“你哪来那么大脸，突然出现，也不提前一声。”
“哦？之前是谁，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把我手机爆，现在开始嫌弃我了？”烈爷感叹。
周以汀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响点。”烈爷还故意把车窗关上，好隔绝一些外头的噪音。
“没嫌弃！”周以汀咬牙道。
烈爷这才满意地露出微笑：“你之前怎么没跟我提过周末还要补课。”
“补课不是很正常吗。”
“学费贵吗？”
周以汀沉默了片刻，江时烈下意识从后视镜去寻找她的脸。
半晌后，她：“之前交过了。”
“不够跟我。”
周以汀像是被刺到了：“我不上也能考好。”
“我没你考不好。”
周以汀不回话了。
这怎么又刺激到了？江时烈觉得奇怪，今天朋友心情还真的是很差。
罢了，姑娘嘛，都要哄着的，他勉为其难让一让吧。
“给，礼物。”江时烈朝周以汀丢过去一只手提袋。
周以汀被砸了个正着，刚要骂人，低头看到袋子里的盒子，她摸出盒子开，里头躺着一对珍珠发卡，天然去雕饰的珍珠泛着温润的色泽。
“六一快乐。”江时烈还找补了一句。
周以汀面色复杂地拨弄了下那枚发卡：“……我不过六一，幼稚。”
江时烈遗憾道：“那可太没意思了，人嘛，不管多大年纪，都要保持一点初心。”
被教训的周以汀正在思考要不要把这盒子砸回到江时烈脸上。
烈爷以为她不喜欢，勉为其难地解释道：“这次去的地方比较偏，当地珍珠还行。”
话到一半，周以汀拿出发夹，随手戴在头上：“确实，也就还行吧。”
周以汀对着车窗的倒影，左右瞧着长发上的三颗珍珠，不同的角度，似乎会有不同的光泽，怪好看的。自从家里出事，她只用黑色头绳，其他饰品全都被收了起来，更别新买的。
六一礼物就六一礼物吧，权当配合“叔叔”的童心了。
烈爷瞥见周以汀的动作，弯了弯嘴角，感叹，姑娘就是姑娘，难哄。
回到江时梦家后，三人照常，在一番争斗后，烈爷屈尊给二位姑奶奶做了三个菜，将就用过饭后，周以汀借口赶作业，先回房去了。
江时烈和江时梦里两姐弟挤在厨房里，一个啃苹果，一个洗碗。
江时梦清理灶台，推了靠在一旁的江时烈：“你出去啃，干嘛非要在这里。”
“监督你。”江时烈把玩着手里的苹果。
江时梦抬头看了看他：“怎么了，我看你们俩回来，气氛不太对。”
“我们哪天气氛对了。”
“这倒是。”
“不过，今天是有点奇怪。”
“嗯？”
烈爷把傍晚的事跟老姐大体复述了一遍，问：“她最近考试压力很大吗？”
“不清楚。”
“跟你同吃同住，你不清楚？”
“我夜猫子，早上起来，她已经出门了，晚上吃饭，你不也经常在？”
姐弟俩互相指责一番后，冷静下来重新思考。
“可能不是学业压力吧。”江时梦搅干抹布，甩去手上的水，拿手背托了托快要滑落的眼镜，一副明察秋毫的样子。
江时烈咬下一口苹果，认真听讲。
“你刚才提到，看到她跟一个男生一起出来，两人似乎在激烈的讨论什么。阿烈，你虽然很聪明，但在感情方面还是太直男了，还有一个可能，”江时梦悠悠道，“那就是，姑娘恋爱了。”
烈爷一个不心，咬到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