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阮吓了一跳：“……太子殿下？”
太子站在门外,大约是实在太晚了，这个时候他倒没有穿着那身明黄色的太子袍，而是换了简单的便服,长发随意扎了一下拢在左边肩膀，显得温柔又贵气,完全不似一个储君。
太子看着她,低声：“深夜造访,希望没有吓到你。”
杜阮连忙摆手，又开门：“更深露重，太子殿下如果有什么事情便进来吧。”
太子却摇了摇头,：“太晚了，孤就不进去了。”他短促地笑了一下，“还是应当有点危机意识比较好，你对吗，阮阮？”
杜阮“呃？”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太子：“其实没什么事情，孤只是听今天秋半夏来了一趟，便来问问有没有什么事。”
“在宫里能有什么事？”杜阮，太子的问话叫她想起刚刚穆青找过来对她的那段话,想必穆青口中的“他”就是太子了。“太子殿下希望我少参与这件事，所以我就把云楼还给了她。借她的手,这件事会方便很多。”
“是吗？”太子若有所思，“阮阮,孤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现在时局紧张，希望你能与她划清界限。更何况，她不是什么好人。”
“秋太医吗？我倒是觉得我们俩很像……”杜阮。
“阮阮,你离她远一些最好。”太子断她，毫无掩饰地直接，“她是萧蒙的人，却为了利益为孤通风报信，这样的人固然聪明，但就是太聪明了，最不值得信任。你若是信她，还不如相信孤——至少孤不会害你。”
杜阮：“我当然明白。太子殿下若是想害我，多得是时间可以下手，何必大费周折？”
太子了然的笑起来，他看着杜阮，那张面庞在月光下闪着柔润的光，但大约是久病缠身，她下颚消瘦，显得有些苍白。
太子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抚摸一下杜阮的脸颊，但到底是忍住了。他：“阮阮，你明白就好。所以，除了这个之外，秋半夏还与你了什么吗？”
杜阮心思如电闪，她心里明白一定有哪里不对劲，穆青和太子，他们之中肯定有一个人在谎。
但她面上不显，只带出几分淡淡的惊讶，还有一些恰到好处的疑惑：“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吗？太子殿下，请恕我愚昧，不知道您在什么。”
太子：“秋半夏心思深重，时局特殊，孤和皇后都怕她会在暗地里做些动作，会坏了大事。”
“太子殿下您笑了。”杜阮，“想必秋太医也是知道轻重的，如今她大愿将成，上赶着求还来不及呢，有什么理由再去做动作？”
太子若有所思：“也是。不过，阮阮若是有什么新的情况，也可以及时派人来告诉孤。防患于未然么，总不嫌想太多。”
“当然。”杜阮看太子似笑非笑，并不是很相信的模样，便故意，“我会留心的。其实今日秋太医来，也并没有什么……只是我有些问题，想要询问。”
“什么事？”太子神色一动，“阮阮有事大可以来问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起这个，还得首先跟您一声抱歉。”杜阮，“在灯会的那一晚，您与我若是想要询问有关皇后的事情，需得征求皇后的同意。”
杜阮这个时候才理解为什么那时太子这样，真相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丑闻了，大约任何一个有点自尊的人都不会愿意自己这样的经历被人挂在嘴边，更何况那是皇后，是林丞相的女儿，她出身那样的书香世家，想必也是有些傲气的。
“不过，前日我见您和皇后之间的相处方式，总觉得很奇怪于是就询问了秋太医。”正好这么也可以掩盖杜家暗部的存在，“秋太医都与我了……所以，嗯，我们可能是聊得久了一些。”
“孤还道是什么……”太子失笑，“皇后自便不喜欢孤，我们之间见面很少。那天我和皇后之间的确是奇怪了些，你会好奇也是正常的。不过阮阮不用担心，等这次事情结束，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杜阮：“太子殿下，恕我冒昧……”
“什么？”
“您……您到底是如何看待皇后娘娘的呢？”杜阮忍不住问，“她那么恨你……可是，您看起来不是却很……”杜阮想了一下，没找到合适的形容，便含糊着，“很坦然。”
“这没什么。”太子耸了耸肩，很轻松地，“孤早就过了，毕竟她是孤的母亲。”
“您就没有恨过她吗？毕竟她是你的母亲，一个母亲那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孤没有，你也不会相信对不对？肯定有的。”太子，“幼年时，只有父王照顾过孤。母亲？孤不知道那是什么。在孤还尚且年幼的时候，也有过怀疑和恨意。”
“不过，现在孤长大了。长大了，可以明辨是非，也就知道自己到底欠了母亲什么。其实孤不过是一条锁链，父王希望这条锁链能拴住她，可惜的是他失望了。”
“难道一只鸟会爱拴住自己的锁链吗？”太子笑道。他笑意很淡，有些微苦涩，但却是实实的释然，“反倒是孤，要感谢她。毕竟如果没人想锁住飞鸟，也就不会锁链的存在。”
“抱歉，太子殿下，我不是有意提起……”杜阮低声，她垂着头，觉得大约是自己紧张过度，开始疑神疑鬼了。
“没什么。”太子。他见杜阮垂着头，长发披着散到一边肩膀，便抬起头，很轻很轻地揉了揉杜阮的脑袋，唇边是温柔的笑意，“早些休息吧，怪孤夜深扰。”
罢，他便背着手，抬脚便要走。
“太子殿下！”杜阮唤道，“还有一件事……”
太子便回过头来。他站在庭院内，浑身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下，那光芒为他镀上一层柔软的银边，却又模糊了他的身形，叫人看不分明。
而杜阮吸了一口气，轻声问：“您和皇后娘娘算什么时候动手？”
太子便笑起来，他朝杜阮挥了挥手，：“那不是孤能决定的。”
“……去问皇后吧。”
……
杜阮回到屋里，思考着太子所的话。
一只通体漆黑的鸽子越过庭院，落在了她的窗边。
杜阮伸出手，那只鸽子就灵巧地跳到她莹白的指间，低头轻轻啄吻她的手。
那鸽子的脚上绑着一只的信筒，杜阮把它取下来，从中抽出一张崭新地、被卷成一个卷的纸张。
开纸张，里面只有一片空白。
杜阮却见怪不怪，她把桌面上的灯笼罩子开，剪了剪灯芯，那微弱的火苗就伴随着轻微的一声噼啪声跳跃起来。
昏黄的烛火映照着白纸，一段橙色的字迹慢慢地显现出来，而后火苗咬上纸张，舔舐着脆弱的白纸，那段字迹又渐渐隐去了。
杜阮抿着唇，放了手，任由那张纸在烈火中扭曲燃烧，最后只剩下一点灰白落在桌面，她便随手将之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