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惊!万人迷竟是我自己 > 第86章 去吧,回家
    那太监把托盘往监牢前一放,还没等两人问些什么,便斜着眼看着两人,冷笑着捏长了嗓子:“秋半夏,不对。现在应当叫你秋忍冬了。你大约是不会想让老奴亲自动手的。”

    杜阮腾地一下便站起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监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你们做了什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心里应当清楚。”

    是的,杜阮太清楚了——罪名是谋反。

    她捏着指节,手心里冷冰冰又湿漉漉的,头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皇后娘娘呢?”她问,“我们要见皇后娘娘!”

    如果能见到皇后,皇后大约会保下秋半夏。再不济,也能拖延时间,等龙凌来救她们。

    太监的脸色登时变了:“大胆!皇后娘娘岂是你们见就可以见的?!”

    他接连骂了两句,但杜阮却微微放下心来,按照他的法,皇后如今还是皇后,并没有沦落到与她们一样,在这其中,应当还有可以操作的余地。

    忽然,身后传来秋半夏平静无波的声音:“皇后娘娘如今昏迷不醒……她还没醒过来罢?所以,皇帝急着要在她醒过来之前先处死我,对吗?”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是全然肯定的。

    杜阮回头,只见秋半夏倚着墙坐着,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释然。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杜阮的视线,她也扭过头来,看着杜阮,对她微微一笑。

    杜阮:“秋半夏……”

    这一回,秋半夏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站起身,径直走到太监面前,:“皇帝陛下怎么的?”

    太监冷笑:“秋太医,你应当与你爷爷秋太傅一般畏罪自杀,死在牢中。”

    “至于你……”他扫了杜阮一眼,声音滑腻,其中恶意令人发麻,“也应当与你父亲一般,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才是。”

    “……你!”

    “挺没意思的。”秋半夏却。

    “有没有意思,不也一样是死?”太监。

    “你得对。”秋半夏笑起来,杜阮担忧地看着她,正算再些什么来拖延时间,却见秋半夏忽然拎起地上的酒瓶,张嘴就倒!

    “秋半夏!”

    那一瞬间杜阮都没反应过来,她单手拎着瓶子,将瓶口朝下,那动作干净利落,竟然还透着喝酒似的豪爽。

    一两滴毒酒顺着瓶口往下落,啪地一声砸进了稻草里。

    秋半夏又笑了一下,:“公公可以回去复命了。”

    她脸颊当真泛起醉酒后的潮红,如同天边热烈的晚霞,叫杜阮一时间看呆了。

    然而,不过转瞬,红霞便化作雪地上的霜,嘴唇也发紫,秋半夏踉跄了一下,仰面倒在地上。

    杜阮先是一愣,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迟钝地、后知后觉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叫她也脚一软,跪倒秋半夏的身边,只能愣愣看着秋半夏。

    这个初见时如谪仙般的女子如今躺在牢房的地上,雪白的衣衫湿了脏了,像一朵花被碾碎进了泥里,她的脸是惨白的,四肢因为剧痛难以抑制地蜷缩起来。

    皇帝想要一个人死,那必定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杜阮的手颤抖着,想去扶一下秋半夏,却也没敢用力。

    好半晌,她轻声问:“……秋半夏,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就敢喝?”

    秋半夏仰面躺着,没有回答。她睁着眼,目光却是涣散的,落在空中。

    好半晌,她忽然用力地抓住了杜阮的手,笑了笑,还真的很仔细地想了一下,才:“色浑而味苦,微有辛辣,入喉剧痛……很没有新意的毒药,是咖麻吧。”

    秋半夏的态度太坦然了,杜阮也抓紧了她的手,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太颤抖:“你会死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没关系,我曾见过死亡的。”秋半夏,“在五年前。”

    她闭了闭眼,没头没尾地:“那个时候……父亲守在门外,我听见一声惨叫,而后血迹浸透了纱窗;母亲悬了梁,我躲在地道里,那木板有一条缝,我就从那条缝里看着母亲的脚在空中挣扎,渐渐不动了。”

    “五年前……”杜阮忍不住问,“那时候你多少岁?”

    “那年我十二。”秋半夏。

    十二岁……若是放在现代,甚至才将将上初中。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秋半夏一个人躲在阴暗的地道里,从缝隙中看着母亲的双脚在空中摇摇晃晃,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度。

    十二岁的秋半夏亲眼见证了父母的死亡,或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那些敏感多疑和偏执的仇恨便改变了这个孩子。

    “……”杜阮,“见过和经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你不怕吗?”

    秋半夏笑起来:“人生就这样一遭,难道你经历过?”

    杜阮捏紧了秋半夏的手指。

    她经历过。

    正是因为经历过,她才知道,秋半夏是真的要死了——她的眼睛看向自己,可是瞳孔却渐渐涣散了,烛火跳跃着,但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光亮。

    人之将死,第一个失去的便是知觉,然后是视力和听力,最后才是声音。

    “你要死了……”杜阮,“你已经看不见了,对不对?”

    秋半夏:“我知道。”

    “你怕不怕?”杜阮又问,她上一世死时,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并不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黑暗的地牢里,她却忽然害怕起来。

    她不清楚为什么,只是怕,怕秋半夏不怕,又怕秋半夏害怕。

    “其实还是有一点怕的。”秋半夏很坦然地。

    “世上大约没有人不怕死。”杜阮,即使是她,哪怕死过一次了,想到死亡,也还是感到毛骨悚然。

    秋半夏忽然开口:“你相信命运吗?”

    没有回音。

    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了。秋半夏不由自主地想:到底是没有回音,还是她已经听不见了?

    足足过了好半晌,她才听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啪嗒——”

    秋半夏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应该是有什么水滴落在了她耳朵旁边的稻草上。

    ……杜阮哭了?

    不知为何,秋半夏很想笑,她张开嘴,一大口血便涌了出来:“我信了——现在,我信了。”

    杜阮呆住了。

    蚀骨的寒意从牢房潮湿阴凉的地面直直冲上她的心口,那一瞬间她甚至踉跄了一下,伏倒在地上,伏倒在秋半夏身上。

    “我不信了……”杜阮喃喃着。

    秋半夏根本没有回应,她的瞳孔没有丝毫反应,杜阮知道她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这个问题,直到最后,还是没有答案,杜阮明白自己不能给她答案。

    她已经失去了知觉和视力,现在就连听觉都从她身上抽离开来,她是真的要死了。

    那浑着血的喉咙忽然滚起来,杜阮贴近了去听。

    “……鸟儿飞越山谷……”

    “飞越悬崖……它回到家乡……”

    “命运啊,命运啊……命运它……”

    熟悉的曲调。那是秋半夏曾经抱着琵琶唱过的。

    她那是她家乡的歌谣,讲述一只鸟与天争命,却在命运安排的苦难之中死去的故事。

    因为失去了听力,听她的声音忽高忽低,其实并不如何好听。

    但不知为何,在那样缥缈的歌声里,杜阮几乎是嚎啕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她跪在秋半夏身边抓住她的手臂:“秋半夏、秋半夏……秋半夏!我不信了,我不信命!你也不要信……”

    这个时候的秋半夏,已经不能给出反应了。

    命运的指针在这一刻逆回倒转,时光轻盈如飞鸟般从她们身边越过,就像某种慷慨又吝啬的施舍。

    她好像回到了家乡,那些算计阴谋、步步为营的艰辛,那些仇恨和掩饰仇恨的假面都如洪水般从她身上褪去,母亲温柔地抚摸她的发顶。

    那个十二岁的天真姑娘,那个时候,她还叫秋忍冬。

    忍过严寒,却没有迎来盛夏,就像她把易容的假面戴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了,临死前,却也能当回秋忍冬。

    命运它:去吧,回家。

    于是秋半夏笑起来,她张了张嘴,也跟着那道虚幻的声音歌唱:去吧,回家。

    灵魂轻盈地从那具腐朽沉重的身体里跃出来,穿过血雨腥风的栖凰宫,穿过暗潮涌动的太医院,穿过阴冷潮湿的牢房。

    穿过命运的指针,白衣的少女将一切抛在身后,去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