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伶猛地抬起了眼睛。
现在她更确定, 故妄不仅听到了，可能还听到了全部。
关于任务对象知道任务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先例, 一般情况下, 若是对方不介意，那么任务还会继续下去。
若是对方介意, 那么任务者就会被传送离开，判定任务失败。
可如今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我……”
卿伶的话还没完，故妄就直起身, 语气听不出任何的不对, 反而像是还挺高兴似的。
“没关系。”他，“我不介意。”
卿伶愣了一下。
以她对故妄的了解，故妄性格有些极端, 对于这种事居然还会不介意？
何况卿伶觉得自己如今被困在这里的处境，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他不介意。
果不其然, 下一秒故妄接着道：“只要你不走, 我什么都可以不介意。”
卿伶没话, 她无声地与故妄对视着, 这也表明了她的立场。
故妄这时候都不知道是该她固执还是诚实得过分，即便是到了如今这个田地，她依旧一句谎话斗不会。
就算是骗骗他，也没有。
很久后，卿伶才轻声：“你在生气。”
语气是肯定的，故妄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夸她至少还能看清形势。
但他现在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他不想知道卿伶从哪里来, 只要她留下, 这样就好了。
可是她不。
故妄微微俯身, 近距离地看着眼前人：“你觉得我不该生气吗？”
卿伶平静地与他对视：“我问过你。”
“嗯？”
“我曾问过你，不止一次。”卿伶抿抿唇，还是如实了，“问你想不想入魔。”
“我也曾过，我是来渡你的。”
故妄得对，挑选他作为任务对象确实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所以卿伶每次做任务时，都会问过对方愿不愿意。
故妄眸色微深。
突然想起了鬼主很久以前，确实问过他“你想入魔吗”。
若是想，她便会立刻离开。
若是不想，那她就会一直在。
那会儿他的是不想…
想到这里，故妄自嘲地笑了声。
其实鬼主很早以前便将她的立场站得分明，一直摸不清的竟是他自己。
逮到了一丝温暖，就放不开手，到最后甚至都搭上了自己。
故妄看着她：“问过我，所以呢？”
卿伶垂眸：“抱歉。”
“但我想告诉你。”她认真道，“你对于我，不只是任务而已。”
故妄眼睫忽的一颤，他瞬时抬起了卿伶的下巴，像是要抓住一点什么可以掌控的：“你什么？”
卿伶挡住了他的手腕：“我帮你，不止是因为任务，你跟别人不同。”
故妄气笑了：“还有别人？”
卿伶将他的手腕拉下去，不要钳制住自己的下巴，自发的看着他的眼睛，她点了下头。
故妄压着情绪，缓缓地问：“有什么不同？”
或许是在第一眼看到他的简介的时候。
看到他被全世界抛弃时，卿伶就觉得他或许是不同的了。
卿伶轻声：“因为你跟我知道的不一样，所以每一次我都在重新认识你。”
“其实早在发现你的不同时，我就可以离开。”卿伶接着道，“但我没有。”
故妄指尖微蜷：“为什么？”
卿伶弯弯眼睛，笑了下：“因为我真心希望你能好一点。”
即便她知道故妄骨子里的恶劣，知道他对自己的防备和杀意，她也不想轻易放弃故妄，所以才有了那些所谓的底线。
他不该总是身不由己。
所以才自私地向书壹隐瞒了故妄或许也是重生的事实，他上辈子过得那么苦，这辈子好一些那是应该的。
卿伶觉得，每个人都不该被抛弃。
沉默了许久，故妄突兀地笑出了声，他反手将卿伶的手给紧紧拉在了手心，挑着唇道：“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他抬起卿伶冰凉的手，轻轻地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卿伶想要收回去，却被他更加用力的扣住。
“别动。”他轻轻用唇触碰着她的指尖，，“阿伶这么好，我怎么舍得。”
卿伶收不回手，但被故妄这么对待，她却总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只好出声：“你误会了。”
故妄注意力都在她指尖上留下痕迹，漫不经心地问：“误会什么？”
“我与你这个，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你不要生气。”卿伶。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故妄低笑，“要气也是气自己。”
气自己太过自信，以为留下她只是一时兴起，以为自己能掌控。
卿伶默了默，还是出了口：“还有就是，我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故妄停下动作沉沉笑了，他掀起眼敛：“难道不是你一直在拒绝我么？”
那能一样吗？
他的留下来是前提条件，可卿伶自己并不具备这种前提条件。
“不是的。”她叹了口气，趁着故妄这会儿没再亲吻她的手，就将自己的手放了下去，“故妄，我不属于这里，我的离开是必然。”
故妄冷笑一声：“必然？”
察觉到他骤变的语气，卿伶顿了片刻。
但她一直觉得，有些话还是清楚比较好，对她好，对故妄也好。
卿伶尽量放缓了自己的语调，温声道：“若是你现在拒绝了我，那么我任务失败会离开。”
“若是你没有拒绝我，那么我任务成功也会离开。”
手腕上的力道逐渐收紧，痛感分明，卿伶怀疑只要故妄稍微用力，自己的手腕就会断掉。
但她只是停顿了一瞬，还是选择将剩下的话完：“所以离开是必然的。”
卿伶看着他发红的眼睛，：“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拒绝我，我也能够让你以后过得好一点。”
故妄歪着头，没好也没不好，只是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像是要把她看透似的。
饶是故妄，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即便他将卿伶困在了这里，即便他逼着卿伶面对了自己这份心思。
此时的他，却还是无力的那个。
他掌控不了她。
这个认知让故妄几欲发狂，她对任何事情都那么冷静，拿得起放得下。
就算是此时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也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同他讲道理。
凭什么？
“凭什么？”故妄往前一拉，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禁锢住她的腰，“凭什么你这是为我好那就是好了？”
他眉心的朱砂红得像是滴血，故妄猛地低头，在卿伶要挣扎的一瞬间，堵住了她那张让他发狂失控的嘴。
卿伶倏忽睁大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魔城她没知觉，南楚门时意外一瞬即逝。
而此时，她却清清楚楚感受到了故妄的唇。
冰得彻底，气息却要将她灼伤。
那瞬间的震惊后，卿伶激烈地反抗起来，但故妄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向自己压近。
卿伶想要使用灵力，但不知为何，此时的自己竟然像是什么都使不出来了。
她只好狠狠地咬了一口故妄的唇。
故妄吃痛，却没有离开，动作却轻了许多。
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间弥漫开来，卿伶皱着眉，却突然发现，这个人在发抖。
她愣了一下。
自己都没有抖，他抖什么？
但故妄这时候却将她放开了，他唇色殷红，嘴唇上被咬了伤口伤口还在朝外渗出血来，他却毫无所觉。
他盯着卿伶唇瓣上的血，抬起手来压着她的唇角，却没有擦拭去。
这是他的血，她的唇色与他的血迹混在一起了。
这个认知让故妄兴奋得直颤栗。
“抱歉。”
故妄声音有些哑，“疼不疼？”
卿伶其实比较想问他疼不疼。
但此时她有些生气，什么都没就一把将故妄给推开了，这时候的故妄没有再禁锢她。
只是任由着自己被推开。
卿伶都无暇顾及自己的嘴巴，她又试了一下，果然，一点鬼气都召不出来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虚体在魔障中受损，不宜用灵力，”故妄面不改色道，“过几日就好了。”
卿伶终于沉下了脸：“你在软禁我。”
“不是。”故妄摇头笑着，“我只是不想让你走而已。”
卿伶很少会沉下脸，以往她不高兴的时候都最多呀也就是没什么神情。
这个时候看着她的神情，故妄诡异的有了一丝快感。
她有情绪了，这情绪是因为自己，他不想看到对什么都那么平静地她。
故妄眸里闪烁着光：“阿伶，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即便你生气了，我也喜欢。
卿伶看着他，缓缓道：“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故妄轻笑，“没关系。”
他柔声：“阿伶，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挺自私的？”
卿伶抬眸。
“你几日前就知道了我的心意，但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是现在我这么清楚地告诉你了，你却还想让我答应你，不拒绝你。”
卿伶心底微微一动，眼神躲闪了一下。
故妄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让我若无其事的配合你完成任务，哦不，完成你的对我好的那些事。”故妄揉着她的眼尾，“这可能吗？”
在这样专注的目光下，卿伶头一次有了一种，自己没法那么心安理得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的感觉。
“若是你真的成功了，也离开了。”故妄在她的眼尾勾了一下，“那我呢？怀着对你的那些心思，就再想你千年万年，日日都在提醒自己，这些都是阿伶带给我的。”
“是这样吗？”他低声：“你觉得这样对我好吗？”
千年万年……
卿伶下意识道：“不会那么久…”
不用那么久，他就会忘了自己……
但这个理由，卿伶服不了自己，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些自私。
故妄动作力度重了些：“你还不信任我。”
“阿伶，每个人都有自私的权利。”故妄轻轻道，“我也是个极其自私的人。”
“没有离开的必然。”他将卿伶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笑轻语，“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将你留在这里。”
“我与天道斗了这么些年，再多留一个你，为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