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拾生日当天, 海城的气温降了几度，像是秋天的预兆。
这半个月的下午，她都会拿着保温盒出现在城北医院。
容拾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食物都是从乔枕的店里包的，今天中午去拿的时候，乔枕还提醒她晚上记得来店里聚一聚。
她不提, 容拾都快忘了，答应了声“好”后, 她转身出了门。
容言的伤已经好多了, 舅舅和舅妈都被他赶回家了, 他拗不过自己这个姐姐, 幸好医生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他常年出任务, 现在躺在医院里也闲不住，容拾每次去送饭, 他都嚷嚷着要出院。
今天也不例外，他没躺在床上, 两条长腿搭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咬了两口的苹果, 嘴里含糊不清道：“姐, 真不能再补了。”
容言也不知道他姐那么忙，哪来的时间去炖这些鸡汤和营养品, 但是他真的喝不下了。
“腹肌都要补成啤酒肚了。”
容拾懒得搭理他，把保温盒里的菜排开, 还没开口话，就被一阵敲门声断了。
病房的门上开了个窗，萧阳穿着白大褂，出现在两个人视线内, 容言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怎么又来了。”
从他住院起，这人就掐着点来敲门，目的性倒也不用这么强。
容拾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萧阳一来，容言的脸就黑得像口锅，嘴里偶尔还嘟囔些话，问他又没什么。
“今天感觉好点了吗？”萧阳手机拿着记录表，他们部门就在楼下，看样子是刚去查过房。
容言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继而拿过容拾手机的汤勺，沉默不语地喝着今天的鸡汤。
容拾心里还是欠萧阳一个人情的，叫容言对人家爱搭不理的，还踹了他一脚，随即抱歉道：“他被惯坏了，你别介意。”
萧阳是个心性平稳的人，就算容拾不这话，他也不会真的跟容言计较，淡淡笑道：“没事。”
“刚才听主治医生，马上就能出院了。”萧阳这些天一直能看得到她，现下容言要走，估计两个人又要见不到了。
萧阳对她的感情越来越多，容拾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她身上那种不同于常人的清醒与独立，是他特别欣赏的。
尽管两个人的话题始终都在容言身上……
天色渐晚，萧阳被一通电话叫走，听上去是有什么急事，容言这才变回原来的样子，问旁边收拾饭盒的容拾：“姐，你真的喜欢他？”
容拾背对着他，几秒后才开口：“我记得你坏的是腿，不是眼睛。”
“那你跟他这么多干嘛？”容言看着萧阳那个笑容都觉得这人不怀好意。
在他病房里每天待这么久，医生都没有自己的工作？
“腿长在他身上。”萧阳自己跑过来的，又不是容拾去楼下主动找他话。
再者，容言被送进医院时，她确实拜托人家帮忙了，总不能把萧阳赶回去吧。
她是个生意人，你来我往惯了，欠了人情就总想着还回去。
容言瘪瘪嘴：“反正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你想多了，”容拾收好东西后坐在沙发上，两条腿交叠，双手轻搭在上面，“我和他没可能。”
容拾也拒绝过了，萧阳心知肚明，至于这人还存在什么别的幻想，那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容言知道他姐心中有数，而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去衣架那边拿了个盒子出来放到桌子上，“姐，生日快乐。”
他从来不会忘记容拾的生日。
“谢谢。”她开看了一眼，是一枚漂亮的胸针，可以搭配她的很多高级定制职业装。
容言挠挠头道：“很早之前就买了，我不会挑，是队里的女同事帮忙选的。”
按照他的眼光，估计只能选个死亡芭比粉来给他姐添堵。
“很好看，我挺喜欢的。”容拾难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这些年没有在家里过生日，但是容言的礼物每年都不会缺席。
她心翼翼地收进包里，而后想起和乔枕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这边的容言也开始赶她回去。
“那你好好……”容拾刚穿上外套，“休息”两个字还没出口，就听见门外一阵响动，貌似是砸东西的声音。
伴随着人声，在医院这种安静环境下，就显得突兀。
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只能听见男女混杂在一起的哭闹声，还没等容拾什么，穿着病号服的容言先一步开了门。
慌忙中还不忘告诉她：“姐，你先报警。”
“容……”她的话音未落，自己弟弟就冲出去了。
医闹，病人家属在不理智情况下是很危险的，容拾想拦住他，却只抓住一只袖子。
容言回过头，拉住自己姐姐的手，轻轻扯开，那一瞬间，容拾觉得他真是长大了。
“我是警察。”对于这种事坐视不理，对不起他的职业信仰。
“没事的，姐，你别担心。”
其中有个病人家属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但容言毕竟在警队接受过专业训练，几下就把人制服了。
确保医生和护士的安全后，他本想让这群家属先冷静一下，结果不留神，被患者母亲的高跟鞋踢中了大腿上的伤口。
本来就没完全长好，他吃痛踉跄了一下，血很快渗出来，浸透了浅色的病号服。
“容言！”她是真的害怕了，旁边的家属一看伤了人也愣了，理智恢复了大半。
做警察的，不能没有健全的双腿。
……
另外一边的乔枕给容拾拨了好几通电话，都是忙音。
幸好今天叫来的都是几个熟人，只有顾让是被她硬拉来的，怕蒋鹤野尴尬。
她是个很守时的人，所以一定被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绊住了。
蒋鹤野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大概还有十几分钟才能落地，本来她也过让他晚点来，不然蒋鹤野一出场，容拾走了怎么办？
现在乔枕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拿着衣服要跟苏清允去医院看一眼。
两个人都有点着急，半路上乔枕终于拨通了蒋鹤野的电话号码。
他刚下飞机，旁边的乔泽拖着两个行李箱，语气中含着哑音和浓浓的疲惫，“怎么了？”
时隔这么久，他很想容拾，看到乔枕的电话，以为是催他快点。
“容拾手机不通，我有点担心，正准备和苏清允去医院看一眼，能不能麻烦你去她家一趟。”
按理来这个时间，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医院。
蒋鹤野心中一顿，停住了脚步，“医院？”
乔枕忙着找人，只跟蒋鹤野解释了个大概，他听完后“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好，有消息记得告诉我。”蒋鹤野摁掉电话后拦了一辆出租车，继而转身对旁边的乔泽了句：“行李给我，你先自己回去吧。”
从飞机场到尚景，大概一个时车程，他很着急地播着容拾的电话，不停地抬手看腕表的时间。
因为他买了这边的房子，所以能直接从大门进去，但他并不知道容拾具体住在哪一栋，之前柳奈一的资料上写的是城南那处别墅的住址，她的资产太多，现住址应该也是搬来搬去。
思索再三，他给乔枕发了条消息问容拾家具体住址。
【乔枕】：应该是最靠里面那一排，她家很好找的，门口有一颗很大的合欢树。
蒋鹤野指尖一顿，有些时候，缘分这东西可遇不可求，但有些时候又能把两个人连在一起。
蒋鹤野付了车费后，站在区门口，敲了敲屏幕……
【蒋鹤野】：好，我知道了。
另外一边的容拾在医院确认容言没什么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眼看着都快十点钟了，萧阳不放心，提出要把她亲自送回去。
容拾本来想拒绝的，但是躺在床上的容言也难得松口，劝萧阳赶紧把他姐带回去。
“那就麻烦了。”容拾一步三回头，直到容言不耐烦地摆摆手，她才跟着萧阳出去。
容拾是开车来的，萧阳接过车钥匙后，两个人去了地下停车场，一路沉默。
等到了尚景后，已经是大半夜了，容拾知道他明天还要上班，到了路口后就提出：“我自己开进去就行。”
萧阳也没再多什么，将车子熄了火后，推开门，两个人一起下车。
“今天谢谢了。”
“你总是这么客气。”萧阳知道，她就是在变相的拒绝自己。
容拾叹了口气，的内容都无关痛痒：“早点回去休息。”
“你也是，早点睡。”尽管在黑暗中，他的笑容依旧能温暖到别人，而面前的人却没有丝毫动容。
目送萧阳拦到车，容拾才回到驾驶位，她刚拐到区门口，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准确来是个对她穷追不舍的身影。
第一次，蒋鹤野在看到她之后还没把烟掐掉，他身侧的行李箱孤影单只，和人一样落寞。
他看到容拾和之前在餐厅里的那个人在不远处聊了很久。
她能好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蒋鹤野悬着的心安然落地。
但容拾从来没对自己这么耐心过……
对方应该是个温柔体贴的人，蒋鹤野很想照顾她，但可能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给自己这个机会了。
他以前就想，容拾就适合这种温润的人，她所受的苦就需要被好好对待，有些人天生就是温和儒雅的，更进一步时，他就是比不了……
两个人站在一起时，有些刺眼，却让他不得不接受。
晚风很凉，吹在脸上让人一瞬间清醒。
他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奢望什么，蒋鹤野一直都知道，她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容拾也很久没见到蒋鹤野了，本以为这么久没出现，他是真的放弃追自己。
无奈叹气后，她靠边锁车，心里默默总结了一套拒绝人的辞，她想不到蒋鹤野来找她还会些别的什么。
然后还没等她开口，耳边就响起一句：“不追你了。”
以后，她应该再也不用为了怎么发自己劳心伤神了。
蒋鹤野眼眸微垂，他的嗓子似乎哑着，这句话时，很多种情感都汇成了不舍。
情绪隐忍，完就转身离开了……
容拾一愣，看见他走了两步又停住，依旧背对着自己，“对了……”
蒋鹤野从外套的兜里摸出来一个锦盒，路过她的车旁时，放在了反光镜前的车头上，拖着有些沉重的行李箱，就是没转头再看她一眼：“随便买的，要是不喜欢就扔掉吧。”
蒋鹤野怕再看她，自己就改变主意了。
他身上的烟草味混着风，钻进她的鼻子里，那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却慢慢消失。
容拾想起蒋鹤野最后那句，声又试探的“生日快乐”，她一步步走到车旁，拿起这个所谓随便买的礼物。
眼前的logo让她指尖一顿，差点没拿稳。
她似乎，并没有想象中解脱的自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