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外边连着一条蜿蜒的河流，这个季节天冷水凉，河边寻不到一个洗衣的妇人。
许以一行人在这蹲了两天，有先锋组进去探路，估摸着今天日落之前就该回来了。
此时此刻，队里的其他人都屏息听着耳机里的动静，希望能带回来个好结果。
“报告许队，一切正常。”
漫长的沙沙声后，是一道令人安心的声音。
“没有发现可疑人员，什么时候开始进入？”对方补充道。
“再等等。”许以冷静自持的声音和另一道略显急躁的声音汇到了一起。
“太好了，没有人！还等什么，咱快进村吧！”当地派来的协警高兴的喊道，周围无人应声只听见他的叫嚷，毫不意外马上遭到了许以一个狠厉的瞪眼。
没有人，才是奇怪的地方。
秦朗把人都困在这儿这么久了，怎么会不派几个人守着？怕就怕，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实际上里面大有一番天地。
可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事儿，原本拟定探寻情况外加制服盯梢人员的先锋组毫无发现，但任务还得继续。
协警在这地方干了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见这里气氛沉重，只敢声嘟囔：
“本来就没人嘛......就这地方，来个外来人员村里村外碎嘴太婆都要讨论半天。”
许以耳朵尖，揪住他问道：“你知道那两个姑娘？”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他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衣角：“是、是啊，长的那么好看，又那么年轻，一看就不是村里的。”
“情况。”
“就......”他越话越紧张，“就来了挺久了，平时也不咋出门，我就偶尔见过几次，好像是不会咱这儿的话，一开始过得挺难的。”
“你会普通话，怎么不早和她们沟通？”
面对他们咄咄逼人的控问，协警撇了撇嘴：“我早谈老婆了，就等着生娃哩。哪还敢跟年轻姑娘话？怕村里那些个老太婆唾沫星子淹不死我吗？”
许以蹙着眉头：“那你还见过其他人吗？”
“见过啊——”协警拉长语调，“几个男人，一开始村里有几个四五十岁的老光棍看上她们，她们屋外边几个男人五大三粗的，见村里人过去就又又骂，也没人敢进去。”
一个市里来的警察听不进去了：“你们这儿还有没有规矩了？要是没那几个人，真就硬往人家姑娘屋子里头钻？”
“警官——我们这儿的人哪见过姑娘啊，二三十岁的也就我这调回村的民警了。”
许以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继续无意义的谈话，问道：“这么，你见过那几个男人？他们有几个，长什么样的，平时住哪儿，在哪儿活动？”
一连串问句把协警砸蒙了，他愣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就四个男的吧，年纪不大，最大的那个估摸着也就三十出头。个个身强体壮，啧，那身材......”
话题一度跑偏，他又接受到几个并不含蓄的白眼，这才继续道：“不知道他们住哪，每次来都两个两个的，还给那两个姑娘送吃的用的，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她男人。”
还算是个人，没太亏待她们。
从这儿听不出个什么来了，协警紧接着又充当了翻译的作用，戴着耳机耳返，用帽子压严实，在村里晃悠了一圈。
原湘住的那边他不常去，一开始只有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住在那，他毫无兴趣，后来又碍于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不过今天，他在许以的授意之下，专程往那边去了些。大概在她们屋子前头晃了第三圈的时候，他在前边的土坡上看到几道车轱辘印。
他立刻拍照传了过去——老旧的手机像素不佳，照片又被传回局里做修复，紧接着是痕检和视频比对。
许以一行人得出结论，这几个人来时应当是直接住在车里。只是没在村子里找到车的下落，村里没有安装摄像头，一时也寻它不见。
“害。”协警边踢着面前的沙堆边轻松地道，“要我，您们市里来的就是太谨慎了，这么大阵仗，还怕他们几个人不成？”
见没人理他，他又咕哝了几声，声音越来越，最后干脆不做声了。许以也乐得耳边清静。
诸如此类又晃了几圈，他也逐渐不耐烦了。这确实就是没有人，这帮城里人带着那么些个先进设备，是不是太怂了些？
干脆不逛了，就此回去。他们爱咋咋，反正自己也帮忙了。
这么想着，他干脆转过身来，朝着来时方向三步并做两步去了。这帮子城里人闲的没事，他炕上还有老婆等着呢。
可偏偏就这么突然转过头的一瞬间，他注意到身后一个人影一飘而过。
这时天已向晚，跟着折腾了一天的他也是又累又困，饿的前胸贴后背。瞥见那人影的一瞬间，协警的疲倦一扫而空，原本饿的干巴巴的胃也瞬间被恐惧填满。
他可是见识过那几个汉子揍人的时候有多狠！
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白天跟着转了那么几圈都没发现，前面队伍也没发现，就现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帮子神出鬼没的人又好死不死的鬼出来了？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怨许以这帮子人了，找誰不好偏偏找到自己头上！
那个许队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怎么也不敢上，是等待时机，就是让他们这些鱼虾用脑袋换的时机吗？
可想着想着，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协警等了半天，只觉得脖颈凉飕飕的，寒毛卓竖，愈发不自在起来。
不是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主，难道是村里老人嘴里夜里出没的鬼魂儿？
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慌神，额头不知何时竟然津出了一层冷汗。方向也失了，他低着头不敢抬眸，只跟只无头苍蝇般乱窜。
可偏偏就是那么巧，他前脚挨着树站定，后脚就对上了一双明亮透彻的眸子。在这清冷的月光下，协警只瞅见对方一袭白衣，长发飘飘。
他顿时头皮发麻，脑中似乎有一根弦砰的一声炸裂开了，情不自禁的张开嘴便从嗓子眼里溢出尖叫。
原湘哪成想到这个大男人竟然胆如鼠，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把那破了音的前半句堵住了。
男人还在“唔唔”地乱叫着，睁圆双目，两手乱抓一气。
原湘压着声音道：“别叫了——是人。”
协警这才看出来，这个白裙子披头散发的女鬼原来正是那两姑娘之一。
他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耳朵上的耳机，手舞足蹈地示意她松手。
原湘不明所以，自顾自道：“你在这儿晃半天了，想做什么？”
完松开了他，把手拿到身后在裙子上蹭了蹭。
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的协警猛地喘了几口气：“你这姑娘，力气怎么这么大？”
原湘看着他面黄肌瘦干巴巴的身板，抿唇笑了笑，没话。
协警警惕的环顾了四周，掀开帽子一角，指着自己耳朵上的耳机，压低声音道：“市里来人救你了！”
这句话时，他表情颇有些骄傲。
原湘看着他这幅神气的模样，也觉得好笑。但还是稳住了心神，仔仔细细地问道：“是什么情况？你在这里做什么？”
许多言语涌上心头，协警的文化一时让他组织不出顺溜的语言来，他干着急的结巴了半天，忽的抽下耳机：
“你直接跟领导。对了你半夜出来，没事儿吧？”
原湘点了点头：“没事，我仔细看过了。”
他们俩聊了这么几句，许以一众通过耳机听的不甚清晰，但也估摸着情况还算可观。
与此同时，许以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a市局里的同事发来的，寥寥几言：“秦家掰了。”
许以一个激灵，沉沉的低吼了一声，长吁了一口气，仿佛把胸腔里的沉闷一扫而空。
是时候了。
众人都观察着他的动作，只等他一声令下。
然而下一秒，众人面前的传音设备里突然发出一阵阵呲啦呲啦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几道沉闷的叫喊声。
紧接着，“啪”的一声，信号断了，周围重归于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周遭安静了半响，所有人都蒙了一两秒。许以最先反应过来，唰的站起身，沉声道：“不好——被发现了，启动应急方案。所有人，行动！”
几天的准备，一天多的潜伏暗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之前还在旁边走神的、聊天的都激灵了起来，迅速快捷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按部就班的站好自己的岗位。
几分钟后，一行人远远沿着河岸朝着村子过去了。
再另一边——
剃着平头，穿着背心，露出花臂的男人正拎鸡似的把手脚被绑起来的协警扔到后备箱里。关上后备箱门时还撂下一句：“没把你嘴堵起来，要是还想要，最好自觉点。”
协警瞥见耳边被暴力扯断的耳机线欲哭无泪，他这会儿就是有邓紫棋的肺活量，也吼不出什么能让几里之外的许以等人听清楚的话来啊！
“嘶——”刚刚花臂男给他后脑勺这一下子，真是他从警多年来受到的最重的伤害了！
原湘坐在后排，身边紧挨着另一个皮衣男。
皮衣男抽了口烟，缭绕的雾气立刻从口中喷薄而出：“幸亏我们拐回来了，大哥，要不然还真让这俩丫头跑了。”
“跑了也没事。”前面的花臂开着车，声音低沉，“东家这会儿自顾不暇，哪儿还顾得上管我们？”
“话是这样，”后边那个接道，“这不是平白让她们跑了，怪可惜的嘛——”
着，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的闷声笑了起来。
“走，咱去把另一个接上，直接溜咯！”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行驶，原湘双手被捆得很紧，心里忧虑不已，手上也早早渗出来一层冷汗。
谭瑶瑶这会儿在哪？她刚刚要去婆婆家再看看，这会儿回去了吗？
窗外风景极速倒退，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原湘唯有不住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