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视线只是轻飘飘地从自己的身上掠过，很快又收了回去。</p>
温简言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p>
也对。</p>
他们现在可是在“记忆”中。</p>
这也就意味着，即使温简言被留了下来，但是，这也依旧无法改变他“旁观者”的身份。</p>
这让温简言稍稍松了口气。</p>
对他来，这倒是好事一桩，至少不用再多耗心力来编谎话了。</p>
王妮仍在慢慢悠悠往前走，温简言深深看了她一眼，率先进了食堂。</p>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和其他人一起被传送出去，但被留下来也算是正中下怀——他也是真的很好奇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p>
之前在食堂厨房里所经历的幻境结束之际，温简言就曾来到过食堂，只不过，那段场景是在太短，几l乎还没等温简言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就已经结束了。</p>
不过，也多亏了有上次的记忆，他几l乎立刻就知道了，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才能获得更多的情报。</p>
温简言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进入厨房后台的位置。</p>
他心翼翼地用肩膀顶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越过腾腾的白色蒸汽，向着后厨内看去。</p>
咕嘟咕嘟沸腾的锅前，一个人影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p>
是王妮。</p>
不，或者，是楚楚——王妮的镜像。</p>
周围的厨师忙忙碌碌，像是根本没看到她一样，在四周穿梭着。</p>
那人影缓缓伸出，摸到了案板上的刀。</p>
温简言的心脏提了起来。</p>
——他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p>
刀刃靠近后颈，缓慢地向着左右拉动，摩擦，切开皮肤，割断喉管，再一点点地撬动骨头，最终就只剩下前方喉咙的一点皮肤还连着。</p>
血液四溅，但周围的其他人对此熟视无睹，像是如此异常的情形并不存在似的。</p>
“”</p>
温简言的脸色有些发白。</p>
根据先前在幻境中看到的惨状，他已经猜到了自己会看到这一幕，但是，在亲眼目睹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生理的反胃。</p>
最终，刀刃划开最后一片皮肤。</p>
下一秒，只听“咕咚”一声，那颗头颅坠入了沸腾的大锅中。</p>
温简言强压下反胃的情绪，缓缓收回了力道，任凭沉重的后门缓缓地合了回去。</p>
他现在大概知道，王妮碗里的眼球来自于何方了。但问题是为什么？</p>
为什么镜像要自己割断自己的脖子呢？</p>
这和他先前了解的规则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毕竟，镜像虽然头颅落地，可王妮却并没有跟着死去。</p>
这多少有点奇怪了。</p>
温简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起眼向着不远处看去。</p>
失魂落魄的王妮已经接近了窗口。</p>
鲜血淋漓的勺子在窗口后上下挥动，给她打了一碗浑浊的汤。</p>
接下来发生的事，温简言已经看过了。</p>
王妮恹恹地将食物向着自己的嘴里扒去，筷子在汤汁中搅动，最终——</p>
戳入了一颗柔软的眼球之中。</p>
柔软多汁、充满水分的组织，被噗滋一声戳穿，然而被筷子带离了汤面，扩散的漆黑瞳孔紧紧注视着面前的女孩。</p>
在短暂的呆愣过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王妮的喉咙中爆发出来，她丢开筷子，桌子椅子全部跌倒，她双腿踢蹬，一个劲地往后退去。</p>
这一切都和温简言先前在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把一部完全相同的影片再放一遍似的。</p>
不过</p>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电影不再是只有主人公，而是被填补了所有的空白。</p>
也正因如此，温简言发现了异常。</p>
他本以为，王妮的歇斯底里和恐慌发作，会让食堂里的其他学生变得十分惊愕，他们大概率会停止交谈，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不解中窃窃私语。</p>
温简言抬起眼，视线落在一旁的人群上。</p>
人群熙熙攘攘，毫无异样。</p>
“”</p>
一点模糊的猜测开始在温简言心中诞生。</p>
地面上，王妮停止了尖叫。</p>
她摸索着捡起来自己的书包，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食堂。</p>
但这一次，这段剧情并未结束。</p>
这段“回忆”仍在播放。</p>
于是，温简言想都没想，追了出去。</p>
王妮在前面狂奔着，不知道是不是恐惧催生出了力量，她跑的速度像旋风一样快，就算温简言使出全力，也不过仅仅只是勉强不跟丢罢了。</p>
但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量拖垮。</p>
她被绊了一跤，跌倒在地。</p>
温简言这才终于追上了她。</p>
他弯下腰，气喘吁吁，眼前发黑。——这可太能跑了，他都快拼了老命了。</p>
过了老半天，温简言才终于稍稍缓过来点，他喘着气站直起身，向着王妮的方向看去。</p>
在看到她的瞬间，他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p>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p>
温简言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少女的腹部。</p>
对方那原本纤细的腰身，此刻却带着和记忆中不符的圆润，腹部微微向前突出着，带着一种和周遭现格格不入的怪异气息。</p>
王妮的肚子，之前就有这么大吗？</p>
不。</p>
问题刚刚冒出，就立刻被温简言否定了。</p>
在他的注视下，对方的肚子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隆起、将原本合身的衣服高高撑开，发出刺耳的布料撕裂声。</p>
王妮脸色惨白难看，眼神惊恐至极。</p>
她颤抖着向着周围的路人伸出，似乎想要求助，但是，周围的学生们却对她熟视无睹——他们目不斜视地和她擦身而过，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脚边还躺着一个可怜的人。</p>
即便知道这只是一段无法被篡改的记忆，温简言还是忍不住向前一步。</p>
但是，在迈出那一步的瞬间，记忆中的一幕忽然在脑海中闪过。</p>
温简言站在原地，忽的愣住了。</p>
他记得</p>
在他和橘子糖一起去食堂内完成电影鉴赏作业的时候，曾见过的、似曾相识的一幕。</p>
低矮的长餐桌上一片狼藉，布满了黑色腐臭的污水，污水上躺着一具开膛破肚的人类尸体。</p>
虽然只合作了短短不到数个消失，但是温简言还记得，她的名字叫做江玉。</p>
而在桌子前，坐着一个低矮的人影。</p>
一个女生。</p>
她低着头，头发遮挡着脸孔，前后摇晃着，“嘎吱嘎吱”地咀嚼着面前的尸体，像是在吞吃着一顿美味的大餐。</p>
餐桌下，温简言看到对方高高隆起的腹部。</p>
——就像是现在一样。</p>
“啊啊啊啊——”</p>
</p>
凄厉的惨叫将温简言从回忆中拖回现实。</p>
他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p>
王妮躺在地上，肚子和他记忆中一样高高鼓起，超出常理的高度已经将衣服涨裂开来，透过撕裂的缝隙，可以看到下方青紫色的肚皮。</p>
人类的皮肤已经被拉扯到了制，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透明质地，好像只要再被轻轻一戳就能破掉似的。</p>
注视着眼前着异常的一幕，温简言感到头皮发麻，掌心里一阵阵地往外冒汗。</p>
肚皮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p>
“刺啦——”</p>
肚皮上崩开一条血痕。</p>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p>
那惨叫声变得越发凄厉恐惧，像是尖锐的指甲一样用力地挠着耳膜，像是锥子一样刺入脑海。</p>
顺着那道裂开的血痕，温简言看到几l根血淋淋的指头，那指头从肚皮下方蠕动着，缓缓地扯住了伤口的两边裂缝，然后用力地向着两侧拉扯。</p>
惨叫消失了。</p>
温简言的耳朵嗡嗡作响，只感到四下里好像变得极其安静，静到只能听到自己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p>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十分熟悉的味道。</p>
甜腻，血腥。</p>
他强迫自己移动视线，落在了王妮的身上。</p>
或者</p>
那个曾经被称之为“王妮”的人形物件上。</p>
刚刚还丰润健康的少女躯体就这样干瘪了下去——就像是这个副本之中，每一个被杀死的社团成员、学生会成员一样。</p>
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扁扁的人皮口袋。</p>
一道人影缓缓地从这个人皮口袋肚子上的裂缝中爬了出来，然后有些不熟练地，一点点地站直起身子。</p>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血迹，但是，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五官仍旧清晰可见，十分熟悉。</p>
熟悉到温简言好像一闭眼就能描绘出来。</p>
——是王妮的脸。</p>
像是被按下了开关键，周边的学生们似乎这才终于看到了她。</p>
他们走过来，关切地问道：</p>
“同学，你怎么了？”</p>
像是没看到地面上残余的黑红色血迹，和那干瘪的人皮口袋一样，他们关切地询问着“王妮”的状态。</p>
“同学你还好吧？需要去医务室吗？”</p>
“王妮”站在原地，眼珠滚动。</p>
忽然，她扬起了微笑，那微笑和王妮本人的几l乎没有任何区别，以一种十分正常，几l乎挑不出错误的语气道：</p>
“不，不用了。”</p>
“王妮”抬起，一擦掉了脸上残余的血迹，她有些腼腆地微笑道：“谢谢你，同学。”</p>
*</p>
食堂外。</p>
雨果和队伍中的其他几l人站在空气墙外，静静等待着。</p>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云碧蓝有些沉不住气。</p>
她扭头看向雨果，问：“距离空气墙消失还剩多久？”</p>
雨果低头看了眼时间：“一分钟。”</p>
在发现温简言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空气墙时，他们就立刻给对方发去了消息，但是，发出去的消息却像是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回复。</p>
不过，雨果，空气墙维持的时间不久，尤其是食堂这边的，大概只要一十分钟左右才会消失，所以，他们决定在原地等待。</p>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最后一分钟变得格外磨人。</p>
他们一遍遍地低头看时间，终于，秒针一格一格地指向了最上方——</p>
一十分钟的时限到了。</p>
苏成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抬起——</p>
指并没有触碰到记忆中的空气墙，而是直接穿了过去。</p>
他松了口气：“空气墙消失了。”</p>
学生们在他们的四周穿梭，众人站在原地翘首四望，但却并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从食堂中离开。</p>
“”</p>
几l人对视一眼，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p>
“我进去瞧瞧。”苏成。</p>
云碧蓝：“我也去。”</p>
雨果点点头，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包干燥的烟，取了一支含在唇上：</p>
“走吧。”</p>
一行人走入了食堂，四下分散开来寻找观察。</p>
十分钟后，他们一无所获地在食堂门口碰头。</p>
“没找到？”卫城问。</p>
其他几l人摇摇头。</p>
他们的脸色都有些阴沉。</p>
雨果看向苏成：“他回你消息了吗？”</p>
苏成掏出扫了一眼，神色沮丧：“还没有。”</p>
雨果点点头：“走吧。”</p>
“走？”一旁的田野愣了两秒，追了上去，“等等，可人不是还没有找到——”</p>
“找不到了。”</p>
雨果瞥了他一眼，。</p>
“就像我之前没办法和你们联系上一样，他现在应该也是如此。”</p>
听着雨果的结论，几l人心中都是一沉。</p>
实际上，在发现温简言消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猜到了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只不过是不愿意就这样相信罢了。</p>
雨果收回视线，继续往外走去：“别浪费时间了。”</p>
“我们还有图书馆要去。”另外一边。</p>
温简言远远跟在“王妮”的身后，眉头紧锁，心乱如麻。</p>
从好的方面来讲，经过了刚刚发生的事，他现在已经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许多谜题的答案。</p>
比如</p>
为什么明明是王妮找到了解题的关键，但最后却是李察烧了体育馆。</p>
——因为在那之前，王妮就已经死去了。</p>
以及，为什么镜像要在厨房里“自杀”，让自己被王妮吃下去、</p>
从先前食堂里厨师的反应来看，王妮的镜像对现实的入侵实际上并不完全，它应该只能被王妮本人——最多再加上李察——看到。</p>
而通过了这一仪式，王妮本人开始渐渐无法被周围的人看到了，镜像破腹而出，彻底地取代了王妮本人，这才算作是入侵到了现实世界之中。</p>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另外一个好消息。</p>
“镜像”的入侵的复杂程度，要比温简言先前了解的要高的多。</p>
这也就意味着，橘子糖一定没有死。</p>
虽然之前温简言已经有想到，之所以橘子糖没有使用天赋，就是因为没有别逼到最后时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