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p>
在巫烛的指引下，众人一路紧迫向前。</p>
刚开始，对方口中所提到的“血腥味”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在走廊内逐渐淤积，最终粘稠如粥，浓厚刺鼻到了连他们都无法忽视的程度。</p>
终于，巫烛停下了脚步。</p>
“到了。”</p>
“这一层有血腥味的地方有十三处，只有这里气息最浓烈。”他。</p>
完，巫烛侧过身，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温简言。</p>
“”</p>
温简言无奈叹气，但还是满足了对方的期待：</p>
“嗯嗯，干得好。”</p>
得到夸奖，对方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面容冷漠如常，但却莫名显得很愉快。</p>
众人：“”</p>
“我就他妈没眼看。”</p>
“哈哈哈哈要不你们两个收敛一点吧，感觉他们三个已经快要崩溃了。”</p>
“但不得不，好丰富的表情！”</p>
“僵硬中带着不敢相信，绝望中带着无能为力，哇好神奇！”</p>
温简言对这些暗流涌动一无所知。</p>
因为面前的场景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p>
这是一处屠杀的遗迹。</p>
喷溅状的血迹从墙壁涂抹到天花板之上，因时间流逝而呈现出一种压抑的暗红色，几乎和墙纸融为一体，不仔细观察，几乎无法意识到这是多么惊人的惨烈。</p>
温简言蹲下来，用指心翼翼地握住尸体的下巴，转动着它失去生命的苍白头颅，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它的脖颈游移到胸口，仔细审视着那些已经干涸的狰狞伤口。</p>
黄毛走上前来，探头问道：“怎么样，找到什么线索了吗？”</p>
“这还需要什么线索，”后方的季观耸耸肩，道，“这现场还不明显吗？”</p>
陈默的视线远远扫过面前的惨状，并未反对。</p>
眼前的场面过分血腥，大概率不是主播间的血拼——毕竟，他们的目标不是对方，没有如此深仇大恨，就没必要血拼至此——而如果这场战斗真的有他们的人出现的话，那能将战斗推至如此境地的，只有陈澄和橘子糖二人了，不过，陈澄的风格更为狠辣精准，橘子糖却暴虐而疯狂，所以，这一幕的缔造者大概率是橘子糖无疑。</p>
可温简言却摇摇头，站起身来：</p>
“我觉得不是。”</p>
几人一怔。温简言指了指不远处墙角的尸体——它失去生地依在墙上，头颅耷拉着，脖颈像是失去骨头一样软软垂下：“你看，那个人的死因是颈骨断裂。”</p>
他的目光移向另一边，一具尸体歪在地上，眼眸半张，凝固着惊恐的神情，而他的头颅一侧则深深凹陷了下去。</p>
“这是钝器击打。”</p>
最终，温简言垂眸看向躺在脚下的尸体，用脚尖将它轻轻翻了过来，露出胸口血淋淋的大洞：</p>
“至于这一位，他的伤势是利器贯穿胸口。”</p>
如此多的死因，一般来只会出现在混乱的群战中，而无法由某个单一的个人制造出来。</p>
黄毛怔了怔，目光快速地扫过凌乱的现场，异乎寻常的视力令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啊，地面上好像有不少能和伤口对应的武器”</p>
陈默眉头一皱：“是自相残杀？”</p>
季观困惑：“可他们为什么——”</p>
话刚到一半，他忽然一个怔忡，一道电流在瞬间猛地贯穿全身，他倒吸一口凉气：“——等等，你的意思是！！”</p>
“嗯。”</p>
温简言点点头。</p>
他缓缓，将众人心中的猜测一字一顿分明地了出来：</p>
“白雪。”</p>
迄今为止，在他们所见识到的所有主播中，能一根指头都不动，就让攻击之人自相残杀的人，整个梦魇都只有这么一个。</p>
白雪，不祥的灵媒者，命运的纺线人。</p>
虽然得到了结论，几人却齐齐心下一沉，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神情并不轻松。</p>
“如果是白雪的话”陈默眉头紧锁，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那问题恐怕有点大。”</p>
“事实上，在你出现之前，我们就已经和他失联了。”</p>
在短暂的犹豫过后，陈默还是将自己的猜测出了口。</p>
“所以我想，这很有可能是他本人做出的选择。”</p>
如果，梦魇的交流系统是在温简言出现之后才开始出现问题的，但是，白雪失联却是在进入副本之后就发生的，除了最开始之外，他就直接单方面切断了所有的沟通渠道，而根据陈澄后续给出的几次近乎抓狂的回应来看，他那边也显然也毫无进展——以白雪的天赋，如果他想要找到他们，恐怕是轻而易举的——那么，现在会如此境况，恐怕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p>
白雪本人并不想和他们汇合。</p>
“那又怎样，难道就这样放着他不管，继续去找下一个？”季观的眼神有些沉，“最开始给出‘独行则死’警告的人不正是他本人吗？”</p>
“可是”</p>
黄毛语气低落，</p>
“我们真的能找到他吗？”</p>
后面一句话虽然并未出口，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p>
一旦白雪不想被找到，他的能力又足以让他避开所有一切的搜寻。</p>
忽然，背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p>
“能。”</p>
什么？！</p>
几人登时一惊，齐齐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p>
巫烛站在不远处，他抬起，苍白的指尖顶端，漂浮着一滴近乎淡粉色的、半凝固的液体。</p>
他抬眸，以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道：</p>
“血。”</p>
“他的。”</p>
温简言一惊，几乎立刻反应了过来。</p>
“你能通过血腥味找到他？”</p>
“可以。”巫烛点头。</p>
温简言沉思数秒，抬眼看向陈默：</p>
“我和巫烛去找白雪，你们回电梯附近等我们。”</p>
“你们两个要单独行动？”陈默一顿，目光落在巫烛身上，他皱皱眉，旋即收回视线，“没有其他方法吗？”</p>
温简言：“如果想要找到白雪的话，怕是没有。”</p>
的确，白雪能看到、并且操控概率，但是，在他所能看到的数字的世界中，却并非没有例外，巫烛的存在会干扰、影响了一切概率，以至于白雪无从预测，无从躲避，但这一状况只对他有效，对其他同行者却并无效力，这一点在兴旺酒店副本中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验证。</p>
“我明白了。”</p>
陈默深吸一口气，点点头。</p>
哪怕对这个“非人类”再不放心，但事到如今，他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p>
“在我回来之前，你们要谨慎行事，”温简言叮嘱，“不要相信任何发到你们上的信息。”</p>
这一层楼的人数已经不多了，剩下的人里，能对陈默他们产生威胁的恐怕并不多。</p>
“如果真的遇到什么情况，就割破腕。”</p>
巫烛开口了。</p>
他的视线少见地落在几人的身上，一双亮澄澄的，如金色蟒蛇般的眼珠凝视着他们，带来一种非人的审视之感，</p>
“我记得你们血的气味。”</p>
陈默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你们路上心。”</p>
季观倒没陈默那么体面，他阴森森地盯着对方，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对方这次又像之前几次那样讨嫌的话，自己就绝对不会再那样轻易容忍了——</p>
在他虎视眈眈的凝视下，对方这次果然没再什么。</p>
温简言挥挥，转身向着远处走去，巫烛紧随其后。</p>
但在离开前，他漫不经心向后瞥去一眼，道：</p>
“——放心，他和我在一起，比跟谁都安全。”</p>
季观：“”</p>
“？！”眼看情况不对，陈默眼疾快地攥住他的肩膀，黄毛也一个箭步，冷汗滴滴地挡在他的前面，阻挡他的视线，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摁人，一个捂嘴，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季观控制住了。</p>
冷静，兄弟冷静！</p>
陈默用眼神暗示。</p>
“唔唔唔！”</p>
放开我！</p>
季观同样用眼神气急败坏地回复。</p>
我不管！！老子今天他妈就要拆散这桩婚事！！！！</p>
*</p>
“白雪受的伤严重吗？”温简言一边快步向前去走，一边询问。</p>
巫烛摇头：“不严重。”</p>
留在现场的血非常少，只有数滴。</p>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数量太少，且气味太独特，所以才会被巫烛注意到、并从那样鲜血淋漓的惨烈现场中分离出来。</p>
“只是皮外伤。”</p>
“血呢，我看看？”温简言。</p>
巫烛指尖一动，那一滴浅粉色的血滴随即漂浮过去，停留在了温简言的掌心之中。</p>
温简言端详着那滴鲜血，眉头皱起。</p>
这滴血的颜色太淡了。</p>
白雪的天赋怕是已经透支的非常厉害了。</p>
他深吸一口气：“还有多久到？”</p>
巫烛向着空中看去，估量一阵后，回答道：“五分钟。”</p>
游轮内部是专为克制巫烛而创造的，在这里，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地无视空间行动，只能和他一样用双腿向前行走。</p>
“对了，还有一个，”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温简言捏捏隐隐作痛的眉心，“关于刚才发生的事。”</p>
“我不是让你和其他人好好相处了吗？”</p>
在带着巫烛和他的队友见面前，他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和其他人好好相处</p>
可结果呢？没打起都算不错了。</p>
巫烛：“我有。”</p>
相处的时候会“不用谢”，离开时还会让他们“放心”，这不很有礼貌吗？</p>
“你有个屁。”温简言无情拆穿。</p>
如果巫烛还是碎片状态，没有记忆没有常识也就罢了，但他现在已经十分接近完整，不仅恢复了记忆，而且还重获了心脏——温简言十分清楚，以对方本体的智力水平和强到可怕的学习能力，这样的表现绝对不是无意的。</p>
温简言皱眉看他：“你故意气人干嘛？”</p>
巫烛思考了几秒，回答：“我想。”</p>
他承认的倒是很干脆，这种坦坦荡荡，一点都不遮掩的样子，反倒把温简言噎了一下。</p>
巫烛眯起双眼，语气有几分阴沉：“最早认识你的是我，但他们却表现得好像和你更熟悉，我不喜欢。”</p>
温简言：“”</p>
大哥你幼不幼稚。</p>
也没人告诉他非人类处对象还有这种坏处啊。</p>
“他们也不知道啊，”他叹了口气，还是耐着性子道，“而且他们也只是担心我而已。”</p>
更何况，这种担心也绝非空穴来风。</p>
毕竟巫烛本人的确前科累累。</p>
“总之，再见到其他人的话，你不许这样了。”温简言告诫。</p>
巫烛凑近一步，在他的脚下，本就高大的阴影犹如张牙舞爪的怪物，肆无忌惮地向外扩张，充满占有欲地吞没青年的倒影，将他从四面八方裹挟禁锢，吞吃殆尽。</p>
但他本人却只是轻轻抬起，扣住温简言垂在身侧的指，漫不经心晃了晃。</p>
“好，我下次注意。”</p>
温简言：“”</p>
他怎么这么不相信呢？</p>
*</p>
终于，暗火队开始躁动起来。</p>
自从进入副本以来，他们就始终按兵不动，始终未做出任何有效行动。</p>
“副会长，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行动？”</p>
之前就曾开过口的暗火公会成员再一次按捺不住，开口催促道。</p>
那人表面恭谨，但眼神里却似乎藏着某种试探的成分，“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您和那边那个公会中的几个人混的也还算熟吧？”</p>
甚至就连祁潜本人的上位，都和对方公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p>
这一点在暗火内，算是公开的秘密。</p>
大概是因为本身武德充沛的缘故，暗火内部的派系斗争也是几大公会中最为激烈的，在祁潜成为副会长之前，他就因在公会内地位和势力上升太快而遭到了其他几个派系的围剿，甚至险些因此丧命，也正在那时，匹诺曹所创立的公会开始崭露头角。</p>
在从那次必死的危中归来之后，祁潜在公会内部的地位才开始稳固。</p>
紧接着，他便以锐不可当的势头，狠辣精准的段报复了回去，在接连干掉了其他几个竞争对之后，才坐稳了暗火公会副会长的宝座。</p>
在暗火内，祁潜也一直被看做是亲外的一派。</p>
正因如此，哪怕的行动这次是祁潜带队，队中的成员也以其他派系的支柱居多。</p>
不可谓不暗流涌动。</p>
安辛眯起双眼，扭头睨着他：</p>
“你在暗示什么？”</p>
这一次，他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右在身侧垂下，指尖闪烁着浅浅的金芒。</p>
“不，您别误会，我可没在暗示什么，”而这一次，那人也不再让步，他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安辛，径直落在不远处的祁潜神色，语气暗含不驯，“我们知道这次行动的控制人是祁副会长您，但是这么长时间都什么都不做，是不是也多少有些太消极了些？”</p>
“安辛。”</p>
祁潜淡漠开口，阻止了安辛接下来要的话。</p>
“可是”安辛咬牙，似有不忿。</p>
祁潜站起身来，并没有去看表情冰冷的安辛，也没去看那个胆敢公然反对他的暗火成员，他只是抬起眼，将指抵在唇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p>
哨声清亮，在狭窄昏暗的走廊中回荡。</p>
“”</p>
其余几人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抬头。</p>
扑棱棱。</p>
文来自腾讯：一三九四九四六三一</p>
空中传来细微的振翅声。</p>
一只纸鸟从远处飞来，停至祁潜顺势抬起的指尖。</p>
在他身后，众人飞快对视一眼，在彼此眼底看到了同样的震惊。</p>
这是什么道具？</p>
以及</p>
祁潜是什么时候把它放出去的？</p>
祁潜并不理会其他人，将纸鸟放至耳边，仔细谛听半晌。</p>
很快，他抬起头来，随着指垂下的动作，停在上方的纸鸟已经化为齑粉，扑簌簌落下。</p>
黑暗的船舱内一时间死寂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祁潜的身上，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举动。</p>
瞩目之下，祁潜缓缓转过身，没什么情绪的目光扫过众人，开口道：</p>
“时成熟了。”</p>
“我们出发。”这简短一声令下，犹如开启了某个开关。</p>
刚才的所有浮躁、不安、冲突，在这一瞬间都变得不再重要，从经年累月的血战中练就的相似眼神浮现在了众人的脸上，他们安静、迅速、井然有序地起身，跟在他们的队长身后走出船舱。</p>
无形的压迫感随着他们的脚步声铺陈开来。</p>
这一下子，刚才还气氛低迷的直播间终于活跃了起来。</p>
“喔喔！！暗火队开始行动了！”</p>
“好好好，之前他们这边的直播看得我那是昏昏欲睡，现在总算是要有意思起来了。”</p>
“队长，什么情况？”</p>
安辛跟上祁潜的步伐，扭头问道。</p>
“这次的游轮副本一共三层，‘目标’的定位分散在这三层之内。”</p>
“两个分开的定位在范围内活动，大概率是在困在了某种类型的遭遇战中，另外两个一同行动的定位在地图边缘消失——悬赏仍未完成——可能是进入了某个未知区域，剩下三个定位移动较快，但现在却停了下来，可能在等待和其他人会和。”</p>
祁潜向前稳步走去，语气平静无波。</p>
“根据他们途径战场留下尸体的情报判断，白雪大概率位于前者之中，消失的两个定位中里则应该有一人是陈澄或橘子糖，而另外一人则应该也同样身陷遭遇战中。”</p>
“现在行动，成功率最高。”</p>
*</p>
空气像是海绵，光线，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水一样被无声地吸收殆尽，只剩下漫无边际，没有尽头的死寂。</p>
好安静。</p>
白雪低下头，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四面八方的黑暗如纱般降落，自上而下铺在他肩膀上。</p>
他闭上眼，睫毛遮住失焦的瞳孔。</p>
真的好安静。</p>
那些密密麻麻、如附骨之疽般无法摆脱的数字消失了。</p>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p>
安静的医院里，只能听到仪器均匀的滴滴声，一次又一次地将空气泵入他的肺部，那些持续不断的噪音像是浮在海面上的泡沫，而他本人则静静沉在海面之下，远远地望着那些光彩变化的水影，昏昏欲睡地向下落去，耳边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断续、间歇、虚弱。</p>
他平生从未执着过什么。</p>
白雪始终远远地望着所有人，进入副本前是这样，进入副本后也是这样，他看着那些面目模糊的人来来去去，曾经是同情，现在是恐惧。</p>
可是</p>
总有什么控制不住地从心底里顶开一角，挣扎着探出脑袋。</p>
</p>
当他躺在病床上、远远望着窗外的同龄人欢笑嬉戏时，当他站在角落，看着其他人交付后背、彼此依靠时，这个念头总会偷偷冒出来。</p>
好想不再是独自一人。</p>
好想要朋友。</p>
直到有一天，这个隐秘的愿望真的被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满足了。</p>
哪怕自己只是孤零零待在角落，看着其他人在身边或笑或闹，这对白雪来都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p>
或许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离开游轮之后主动找上橘子糖，哪怕一言不发，也不缺席任何一次的会议，哪怕天赋透支，也其他人一次次地拨动纺线、改变概率，只为了这份快乐——哪怕只是虚假的——也能维持的久一点</p>
更久一点。</p>
他生来便与死亡相伴。</p>
反正这些时间本就是偷来的，那么，用来交换一些隐秘的快乐，又有何不可呢？</p>
“”</p>
白雪把额头抵在膝盖上，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一点。</p>
他有些困了。</p>
似乎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p>
白雪没动。</p>
毕竟对他来，无论来的是谁都无所谓，没有人能在对他出后还能活下去。</p>
很快，脚步声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一点一点穿透了死寂的海面，直到最后落入耳中。</p>
脚步声停下了，四周一片寂静。</p>
这次的寂静维持的未免太久了一些。</p>
“”</p>
白雪皱皱眉，终于睁开了双眼。</p>
霎那间，那些刚刚消散的数字都争先恐后地涌到他的眼前，可奇怪的是，在这汹涌而来的数字中，中间却存在着一个奇异而模糊的空洞，像是在无数可预测的概率中，出现了一个无法控制、无法观测的变量。</p>
白雪怔了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从自己的臂弯中抬起头，向着前方看去。</p>
他所在船舱的舱房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道高挑的人影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走廊中闪烁的昏暗光线从后方流泻而至，照不亮他的脸孔，只是为他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p>
那是</p>
白雪张了张嘴，似乎想些什么。</p>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就只听对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p>
清朗的，含着笑的。“来赌一把吗？”</p>
他轻飘飘抬起两只，攥拳，放平，“一颗糖，猜猜在哪只里，猜中我就送给你。”</p>
“”</p>
白雪维持着蹲坐在墙角的姿势，一张没有表情的、苍白的脸仰着，用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眼审视着面前的人影，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开口了，声音因为久未使用而有些沙哑。</p>
“左。”</p>
对方张开掌。</p>
他的左空空如也。</p>
“错了。”</p>
“没关系，我们再来一次。”对方轻笑一声，再一次将合拢的双平放在面前，“猜猜，是左还是右？”</p>
“右。”</p>
白雪的双眼一眨不眨。</p>
青年张开右，惋惜叹气。</p>
“又错了。”</p>
“”白雪的眼眸闪烁两下，他盯着对方，在认真思考数秒之后，郑重其事地开口道，“你作弊。”</p>
“你两只都是空的。”</p>
这一次，对方没立刻回答。</p>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p>
这一次，他的脸孔终于清晰起来。</p>
那双深不见底的浅色眼眸，毫无攻击性的白皙面孔，充满欺骗性的散漫微笑。</p>
他蹲下身，张开掌。</p>
一枚糖果赫然在目。</p>
“还是错了。”</p>
“”白雪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温简言掌心中的那枚糖果，整张脸皱得死紧，像是要用目光穿透他的掌，看清</p>
“这都猜不对，怎么好意思自己能参透所有的概率？”</p>
对方的语气亲昵，近乎调侃。</p>
白雪愣了下，抬头开他。</p>
“只要有我在，你的诅咒就算不得什么。”</p>
温简言轻笑了一声，他俯下身，将那颗糖果塞到白雪的掌心里，嗓音带笑，语气温和而狡黠，</p>
“——怎么样，要不要来打个赌？”</p>
*</p>
白雪跟在温简言身后，走出了自己刚刚置身其中的漆黑舱房，他低着头，像是被驯服的兽一样乖巧，一边脸颊鼓起一点，似乎在吃着什么。</p>
温简言看向等在舱房门口的高大男人，挑挑眉，</p>
“你看，要不了多久吧？”</p>
“”</p>
巫烛的目光落在白雪身上。</p>
“介绍一下，”温简言侧过身，让开位置，“这是白雪。”</p>
他指了指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巫烛。”</p>
白雪抬起一双乌漆漆的黑眼珠，向着巫烛看去，在视线触及巫烛的瞬间，他脸上的轻松神色倏地消失了，他后退半步，心翼翼地抬拽住温简言的一角衣袖，试图将他向着远离巫烛的方向扯去。</p>
温简言一怔，旋即有些哭笑不得：“诶，别担心，他是安全的。”</p>
“安全？”白雪重复道。</p>
“嗯嗯，非常安全。”温简言双捏住巫烛的脸，上下左右揉揉，“不信你看。”</p>
巫烛垂下眼，毫不反抗地任他为所欲为，甚至还配合地稍稍低下了一些头，好让他捏得更顺一点。</p>
白雪犹豫了一下，目光在巫烛身上逡巡几秒，似乎是相信了温简言对于安全的判断，他终于松开了温简言的袖子，不再试图将他带离危险区。</p>
忽然，刚才还站着不动的巫烛抬起头，他紧紧凝视着不远处，凛冽的光沉在暗金色的眼底。</p>
一瞬间，气氛似乎变了。</p>
“怎么了？”</p>
温简言追问。</p>
“出事了。”</p>
巫烛，“你的朋友在流血。”</p>
*</p>
电梯缓缓向下行驶。</p>
为首之人身穿漆黑的战术服，表情冷漠，眉眼间带着经久不散的阴冷戾气，他身后的几人身上也都和他有着同样的气质——冷血、好战、野心勃勃。</p>
“他们应该就在下一层。”</p>
其中一人垂下眼，扫过掌心中的屏幕，判断道。</p>
“位置离电梯不远。”</p>
“心，他们的人里有视觉强化者。”祁潜摩挲着掌心，平静道，“如果操作不好，他们就会知道我要来。”</p>
他将一枚道具扔给身后一人，道，</p>
“从出电梯的那一刻开始，就激活它，它能制造出无法被视觉穿透的黑色屏障，掩盖我们的行踪。”</p>
“等下分成两队，其中一队绕去后方，不要给他们逃跑的会。”</p>
祁潜将展示给后方几人，上面赫然显示季观的照片：</p>
“这个家伙必须率先击杀。”</p>
“他身上背着很可能改变战局的不确定因素，绝对不能给他放鬼出来的会，否则我们很容易被拖入持久战。”</p>
“嘶”</p>
“这就是暗火队的可怕之处了，他们在这方面的经验太丰富了。”</p>
“对，更可怕的是，他们太了解对面了你们瞧瞧，他们选择的战术、携带的道具，全都太有针对性了，甚至很有可能在副本开始前就已经猜到这里可能会发生什么，并且就开始有计划地对这场绞杀进行筹备了，太狠了，听得我头皮发麻。”</p>
“暗火选择祁潜领队估计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p>
“叮。”</p>
电梯到了。</p>
几乎是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道具已经被激活，上方的灯光脆弱闪烁地一瞬，在短暂的挣扎过后，无力地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怪异黑暗吞没，在半秒钟后就彻底熄灭了。</p>
在黑暗的掩藏下，他们快步走出电梯。</p>
但是，在即将踏出电梯之前，安辛却忽然停下脚步。</p>
“等一等。”</p>
“这道具的时限很短，”其中一个暗火成员眉头紧皱，催促道，“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p>
安辛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直接无视了对方，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窄的电梯内部，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东西——或影子。</p>
祁潜站在电梯外，他侧过身，冷冷打断了催促者：</p>
“闭嘴。”</p>
“让他去。”</p>
安辛什么都没找到。</p>
于是，他收回视线，在靠近电梯门的一侧单膝跪下，将一束藏在胸口的白花放在了地上。</p>
像是在进行着某种静默的哀悼。</p>
很快，他站起身来，刚才表情中一瞬流露的哀伤和脆弱已经消失不见。</p>
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暗火成员的冷峻神色。</p>
“可以了，我们出发吧。”</p>
祁潜点点头，转过身：</p>
“走。”</p>
红点的位置距离电梯口并不远。</p>
祁潜无声地向着己方一人点点头，对方心领神会，带着一半的人转身绕道。</p>
而他则带着剩下的一半继续向前。</p>
屏幕上，三个红点闪烁着。</p>
它们似乎也意识到了黑暗的不寻常，于是，在短暂慌乱的踱步后，便很快镇定下来，开始以三角状分散站位，警惕着四周。</p>
黑暗中，他们的步伐安静而迅捷，像是猫一样没发出任何声响。</p>
很快，三个目标出现在了不远处。</p>
狭窄的走廊中，陈默站在最前方，视线四处逡巡，表情压抑凝重。</p>
他的中拿着一个被压扁的火柴盒，另一只中捏着一根火柴，火光持续而微弱，仅能照亮他们面前的狭的一片空间。</p>
伴随着不紧不慢靠近的脚步声，来人的身形逐渐被微弱的火光映照出来。</p>
“”</p>
陈默的视线落在不远处走廊的尽头，缓缓念出了那个熟悉的——曾和他们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多次之人的名字。</p>
“祁潜。”</p>
祁潜站定脚步，并未回答。</p>
“看来还是走到了这一步。”</p>
陈默冷冷直视着来人，中闪烁的火光照亮了他的侧脸。</p>
“真可惜。”</p>
“的确。”祁潜道，“真可惜。”</p>
对面几人的目光紧紧盯着这边，神情充满敌意，身体因警惕而绷紧，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祁潜，和祁潜所带领的队吸引——他们并没有发现，黑暗中，另外一半的人正在悄无声息地从后方绕来，并且正在一点点地靠近他们。</p>
祁潜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p>
“我们也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p>
“如果你交出匹诺曹的位置，我也愿意放你一马，如何？”</p>
“不可能。”</p>
陈默断然拒绝。</p>
祁潜点点头，似乎也并不认为这句话能劝动对方。</p>
“我明白。”</p>
后方的暗火队悄然接近，刀刃无声出鞘，刀刃的寒光在阴影中闪烁。</p>
“既然如此”</p>
祁潜收回视线，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p>
“也请不要怪我心狠了。”</p>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p>
寒光刺破黑暗，发出尖锐的裂空声，以无法抵挡的速度和架势，直直向着季观而去——</p>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p>
匕首吻上了他的喉咙。</p>
季观瞪大双眼，鲜血自喉管汩汩涌出，他张张嘴，似乎想些什么，但却只能身体一软，向后栽倒。</p>
“上。”与此同时，祁潜冷酷的命令在耳边响起。</p>
暗火成员早已蓄势待，随着屠杀的命令一下，他们就立刻高效而迅猛地开始了行动，包括那个最开始对祁潜提出过反对意见的主播。</p>
对厮杀的渴望充斥在他的眼底，他的嘴角不受控地咧开，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p>
但忽然，他的眼角捕捉到了一丝异动。</p>
黑暗的深处有阴冷的气息在涌动，一只青黑色的掌在光影变换中闪过，下一秒，肢体撕裂，血肉横飞，一个活人就这样在他的面前被生生撕碎。</p>
等等，不对劲——</p>
季观没有死！！！</p>
男人的瞳孔骤缩，一丝骇然涌上心头。</p>
他猛地扭头，张口想要警告自己的队友，可是，嘴巴才刚刚张开，一道金光却陡然划破黑暗，乍然的闪光犹如奔雷，直直洞穿了他的喉咙。</p>
不远处，是安辛拉开的弓弦。</p>
已经被那金光照亮的、属于祁潜的漠然眉眼。</p>
幽深的瞳孔倒映着森然的冷光，远远地审视着这一场屠杀。</p>
一场里应外合、针对暗火的屠杀。</p>
祁潜勾勾唇，对安辛吩咐道：</p>
“继续。”</p>
不过转瞬间，一切已经尘埃落定。</p>
骇人的血迹泼在地上，四下躺倒的都是尸体。</p>
那些被暗火其他派系安排进祁潜队中的主播，此刻已经全部身亡。</p>
季观走上前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半道刀痕仍然刻在他的皮肤上，鲜血汩汩而出——他龇牙咧嘴道：“速度还是慢了点，嘶，被那家伙划了一道子。”</p>
陈默没理他，而是看向祁潜：“喏，给你。”</p>
他抬起，将什么丢给祁潜。</p>
“这东西一直乱动，你自己处理。”</p>
那是一只扑腾的纸鸟。</p>
它离开陈默身边，歪歪扭扭飞到祁潜掌心中。</p>
“你这天赋变种也太奇怪了，”陈默眉头紧锁，“不是纸人就是纸鸟”</p>
祁潜笑笑，正准备回答，身后却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p>
“祁、祁潜——”</p>
他一顿，循声扭过头去。</p>
“你你这个叛徒！！！”</p>
高级主播的体质和生命力惊人，哪怕伤口贯穿喉咙，也依旧没有立刻死去，他捂着喉咙处的血洞，在自己的鲜血中咳呛着，双眼中的仇恨尖锐如刀。</p>
“你知道——背——背叛自己的公会——意味着什么吗？”</p>
男人嘴角抽搐着，但还是发出断断续续的可怕笑声。</p>
“哈哈——你个蠢货，你选错队了——你知道帮匹诺曹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敌人是谁吗？你是在和整个梦魇作对——！”</p>
踩在血泊中的漆黑靴子一步步向前，最终停在了他的面前。</p>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p>
“帮匹诺曹？”</p>
“”对方咳嗽着，艰难地抬起沉重的脑袋，鲜血顺着眼眶淌下，他死死盯着在自己面前停下的祁潜，似乎要用自己的目光将他生吞活剥。</p>
“不。</p>
祁潜在他面前蹲下。</p>
“你想错了。</p>
和整个梦魇作对，祁潜自知做不到，也不准备做。</p>
他这次所做的，和上次昌盛大厦副本开始前所做的并无两样——那些所有的暗通款曲，那些私下的沟通、隐秘的勾结，归根结底，也不过又是一场互利互惠交易罢了。</p>
而他和他的帮凶对此都轻车熟路，习以为常。</p>
“还有，谁我背叛公会了？</p>
祁潜长眉舒展，眼底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和他清理掉所有陷害自己的暗火公会成员，大刀阔斧地铲除所有的敌对派系，踩着所有敌人的尸骨，一步一步爬上副会长宝座时那样。</p>
“恰恰相反，我永远都是暗火的一员。</p>
“只是，一个位置待长了，被人当牛做马使唤久了总是想再往上爬一爬的。</p>
“咔吧。</p>
伴随着一声脆响，最后一个人的脖子被扭断。</p>
凝固着不甘的头颅栽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断气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