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烈日炎炎,蝉鸣聒噪。

    南阳大学大一的新生们拖着行李箱扛着麻皮袋往宿舍楼上爬,男生寝室楼充斥着一股汗水和灰尘夹杂着的霉味。

    一个微胖的矮个子气喘吁吁地在楼梯半道停下,汗手一松劲,扛着的行李箱便径直朝着后方滑去。

    “哎――”

    矮个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地惊呼,就感觉到身后蓦地划过一阵凉风,还带着水汽的清爽润意。往后滑的行李箱被一双手稳稳地拖住了,一下子推回到了他的肩膀上。

    “谢了同学!”

    “不客气。”

    身侧又是一阵风,一双指节瘦长漂亮的手利落地垂下,旋即是男生一头乌黑的短发随着他上楼的跑动微微扬起。

    清俊秀致的侧脸,眉骨稍浅,眸子却是透亮的墨色,浅色的唇瓣唇角微勾,甩出一个稍野的笑,却不叫人觉得流里流气,只显得蓬勃而明艳。

    矮个子瞪大了眼,有些好奇地扫过男生尚滴着水珠的发尾。

    总觉得这个人瞧着有些眼熟。

    “哎,同学,你也是大一的吗,怎么没见你带行李过来?”

    “我?”

    男生停下了脚步,干净清爽的白体恤黑中裤,露出的一截腿又瘦又直,却绷着肌肉,像是丛林里矫健的豹子。

    他一只手还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像是在跟什么人电话,顿了一下后跟手机那头了一句。

    “行了舅舅,他跟我一个学校又怎么样,整个学校上万号人,哪有这么巧遇到他,我先挂了。”

    男生挂了电话,扭过头看他,挑眉答。

    “我是体科院,省游泳队的,比你们早半个月开学来这边训练。”

    南阳大学的宿舍实行混宿制,一个寝室的室友可能都来自不同的专业。

    矮个子一拍脑袋。

    “哦!你叫牧南屿是不是,那个游泳青少赛冠军?我刚在校门口的橱窗看见你的获奖海报了――咱俩还是室友呢,分宿舍的时候我特地看了名字,我叫关方。”

    “我呢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原来是体育生,练游泳的……”

    外头的太阳有些大,牧南屿微眯着杏眼,扭头避开了刺目的金芒,语气懒洋洋的。

    “行了,有话进寝室再,你不嫌热吗?”

    他一只手接过了关方的行李箱。

    几十斤的行李箱,早就习惯各种负重练习的牧南屿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扛到了四楼。

    关方背了大半时的行李,好不容易休息下来,看牧南屿的眼神闪闪发光。

    自来熟地:“屿哥,我叫你屿哥成不?我跟你讲,咱们寝室坐南朝北哪哪都好,就是门牌号太不吉利。”

    “404房间,整得跟恐怖里闹鬼的屋子似的,你咱学校会不会有什么校园怪谈啊?”

    牧南屿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从兜里拿出钥匙开了门。

    三十多平米的房间,入门左手边是卫生间和浴室,再往里的房间中央摆了一张大长桌,两边各一张双层铁架床。

    大长桌上落了一层灰,还放了两瓶喝到一半的矿泉水瓶。

    “十八的人了,还校园怪谈。怎么,半夜能有男鬼过来敲门爬你的床是怎么着?”

    关方“嘿嘿”一笑。

    “哪能呢哪能呢,我就开个玩笑。屿哥你睡哪儿?我想睡下铺,我就去你对面吧。”

    都是糙爷们,谁也没觉得寝室里落灰的桌子和凌乱的床铺有什么不对。

    关方甚至还夸:“屿哥,你在寝室住了半个月居然还把房间弄得那么干净啊!”

    牧南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夸奖。

    他大咧咧地坐在床沿,因为个子高,坐直的话脑袋就容易撞到床板,他脊梁微弓着,T恤被汗水洇湿了一片,透出几道流畅的腹肌线条。

    “你刚你看过室友的名单,还有两个是谁啊?”

    “一个叫吴剑,这人我没啥印象。还有一个就牛叉了,咱们学校法学院的大佬,据是这次法学系第一进来的,叫――哎,叫什么来着?”

    法学,南阳大学的王牌专业,分数线高得离谱,能进这个专业的基本都考了清北的分。

    牧南屿“嚯”了一声,语气有些微讶,神情却依旧淡淡的,透着些夏日的恹色,似乎心底里并不把“第一”当回事。

    但愿不是个只会傻读书的呆子。

    别像那个人一样古板,冷漠,满脑子读书,不近人情。

    关方等了半天,没等到牧南屿的下句,便转了话题。

    “算了,反正室友总会来的嘛――起来现在也下午了,他们怎么还没到?”

    “可能路上堵了,或者行李背不动。”

    牧南屿了个哈欠,墨色很深的眸子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将他整个人的气质托得更加慵懒。

    “我就回来拿个游泳镜,马上要回游泳馆训练去了,你在寝室等他们吧。”

    他着,抽开抽屉从一堆乱糟糟的生活用品里拿出了泳镜盒子,腿长脚长的,一阵风似地出了寝室。

    有人忍不住驻足去看人瘦腿长,脸蛋俊帅的男生。

    牧南屿一路上收到了不少若有若无量的目光,这在严早恋的高中时期几乎还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还不大习惯大学生活的牧南屿微眯着眸子,索性随手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风驰电掣地朝着游泳馆驶去。

    他一手握着车把,一手把额前遮视线的刘海往后梳了一把。

    他的宿舍在学校的最东侧,游泳馆却在最西侧,中间的路上是食堂和几栋教学楼,教学楼的长廊贴着一长串的优秀学生资料和喜报。

    没了刘海的阻碍,视力5.2的牧南屿惊鸿一瞥看到了喜报上他自己帅气的照片。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不大藏得住骨子里的骄矜,牧南屿一按刹车,一脚踮地,利落地在自己的喜报面前停下了车。

    金牌配帅哥,怎么看怎么顺眼。

    牧南屿唇角微挑,精致的眉眼因着淡淡的痞气,把那股子秀气冲淡了许多,一米八的个子,因为人瘦,又显得格外颀长。

    正当他欣赏完了自己的喜报,算转身骑上车继续往游泳馆去的时候,目光斜斜地偏了那么几度,就看见了一份“大一新生奖学金获得者名单”。

    从上到下,按高考分来排。

    思及同寝室那个“年级第一考进来的,法学院的大佬”,牧南屿踱着步子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烫金的字体,第一行第一个就写着。

    “白景潭,法学院,一等奖学金,高考725分。”

    牧南屿墨黑的瞳孔一缩,眼角立即堆上了些许暗色的阴翳。

    大约二十分钟前,他刚从舅舅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牧啊,我听潭跟你考进了同一所大学,不定你俩能碰上面呢。你们是从一起长大的,学、初中、高中都在一起上学,这是怎样的缘分啊!”

    “你刚刚和你爸爸相认,在学校也没有熟人,有潭照顾你我也能放心……”

    嗤。

    牧南屿抬眸盯着那三个字,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白景潭照顾他?得了吧。

    从到大,换到别的男孩子那边,或许是竹马竹马的情分,怎么着也是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可是白景潭。

    一个从喜欢在家长老师那告他的状,让他写了不知道多少份检讨。

    一个初高中年年都是年级第一的书呆子,偏偏长得一张斯文的俊脸,把那些姑娘迷的五迷三道的,抢了他好几年的校草地位。

    一个时常板着一张扑克脸,在他借口游泳训练逃课去网吧的必经之路上守着他,再把他捉回教室,害他在兄弟们面前丢尽了脸面。

    这样一位活阎王,他可承受不起对方的照顾。

    学校那么大,最好此生不复相见。